《正当关系》半间房。

3、你们是不是都要骗我才开心

　　江城五月的晚上，春夜沉思，月光如水。
　　宋彦书从门童手上接过钥匙，拉开后排的车门，示意顾菁上车。
　　人前一向温婉得体的顾总板着一张冰山脸，擅自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宋彦书被当众驳面子，讪讪的关上后车门，上车后划开导航问去哪儿。
　　顾菁没理她。
　　她知道顾菁还在生她的气，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顾总，去哪？"
　　"顾…宋律师，你平时和雨橙也这么客气吗？"
　　宋彦书自知理亏，张张嘴没说话。
　　顾菁头偏向她，没睁眼:"江城我不熟，听你的。"
　　吃瘪的宋律师抬手看了眼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她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边缘来回的敲打着，犹犹豫豫的还是想拒绝:"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彦书，你对我撒的谎还不够多吗？"顾菁幽幽的冒出一句:"你们是不是都要骗我才开心？"
　　宋彦书被顾菁的一语双关噎的直接哑巴了。
　　旁边的门童见她坐在车里，迟迟不发动。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敲了敲车玻璃:"不好意思，宋女士，后面还有车在排队，麻烦您尽快驶离。"
　　"哦哦，好的，好的，我马上走，马上。"
　　宋彦书窘迫的边道歉边发动车子。
　　"诶诶，您的安全带…" 门童指着安全带，轻声提示她。
　　老司机了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宋彦书糗到恨不得扣指甲，只见她麻利的系好安全带，在门童的目送下，轰隆隆的离开了富华。
　　深夜的南山路上，只有奔驰而过的车辆和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散步。
　　顾菁侧躺在座位上，眉头紧皱，窸窸窣窣睡不安心。
　　宋彦书轻轻关掉电台，慢慢的降低车速，尽量开的平稳些。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在最近的商场门口缓缓停下。
　　宋彦书看顾菁没醒，把车熄掉，解开安全带。
　　静悄悄的车内，她垂眸看着此时此刻就躺在旁边的顾菁，回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对顾菁突然出现在江城的事实，仍然是不敢置信。
　　"彦彦…彦彦～"
　　忽然间，副驾驶上的顾菁在睡梦中紧张呼喊，她的手在空气中慌乱的抓索着什么，宋彦书下意识的就把自己的右手伸了过去。
　　白皙纤长的手指刚触碰到顾菁，就被她紧紧的抓住，挤进指缝，十指紧扣。
　　宋彦书愣了，悸动涌上心头。
　　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突兀的打破了片刻的和谐。
　　宋彦书缓过神来，怕吵醒顾菁，没看清来电提示就挂了。
　　电话那端的顾征焦头烂额，第一通没打通，紧接着又打了过来…
　　宋彦书默默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又瞥了眼还在睡的顾菁。清秀的脸庞布满了阴云，她那颗才被顾菁梦呓侵入的心霎时又变的僵硬。
　　她静静的坐着，皱起的额头展开又皱起，反反复复…最后还是从顾菁指缝里细细的剥离出自己的手，下车了。
　　影影绰绰的街灯下，不远处的小摊贩和城管在争吵着什么，嘈杂的吵闹声中夹杂着时不时的推搡。
　　宋彦书靠在车头，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长吁一口气，接起电话。
　　电话刚接通，顾征急吼吼的声音就从电话里钻了出来。
　　"彦书！是彦书吧？你怎么才接电话！！急死我了…"
　　宋彦书淡淡的:"征哥，顾菁的手机怎么在你那？"
　　"呦，难为你还记得这是菁菁的号码！菁菁是不是来找你了？她一定是来找你了！！"
　　听着顾征阴阳怪气的发问，宋彦书蹙起的眉毛抖了抖:"会不会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你让我怎么好好说话？家里现在因为她乱成一锅粥…真不知道你到底给她喂了什么迷魂汤，五年了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宋彦书不喜欢听别人评价顾菁，哪怕是亲哥也不行。
　　她脸色铁青，不悦:"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原来自从宋彦书离开顾家后，就如同泥牛入海，突然在顾菁的世界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菁本来就是被迫出国，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又联系不上宋彦书，情绪激动，不吃不喝，人都快疯了。
　　眼看着女儿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又要垮，顾夫人心急如焚，忍不住想告诉她真相。
　　顾午阳知道后训斥她妇人之仁，强硬的让顾家老老少少对顾菁统一口径:
　　宋彦书去大学报到的路上，因救一个孩子而躲闪不及，出车祸死了…
　　顾菁起初得知这个消息时并不信。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家里刚戳破她的感情把她送出国，彦书就死了。
　　然而，当她发动身边各路朋友帮忙打探宋彦书的消息时，皆无所获，反而找到宋彦书救得那个孩子的相关信息。
　　在孩子父母那得到求证，顾菁心如死灰，用酒送服了大量的安眠药。
　　幸而，发现及时，人抢救过来了，但是却得了躁郁症，路纪明是她的主治医生。
　　顾征语气还是软了下来，他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客观些: "彦书，我知道当年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你救了菁菁，我爸不该那么对你。可是，他也是没办法，你体谅体谅他。”
　　他把发烫的手机换到另外那只耳朵，继续：“路纪明是我哥们，他是个好医生，对菁菁很好，很细心。"
　　"今天本来是他们的订婚宴…"
　　"可不知道她在哪得知你没死，就在江城，没等宴会开始就跑了…"
　　顾征说的口干舌燥，宋彦书听的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自己多年的逃避与隐忍，并未给顾菁带来平静的生活，反而是遍体鳞伤的伤害！
　　以前，她一直不敢回应顾菁，因为她分不清顾菁是出于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还是真的喜欢自己。
　　她怕自己会错意，更怕自己承担不起那份沉甸甸的爱，中途放弃，而辜负了顾菁。
　　可当从顾征口中得知顾菁要订婚的消息，宋彦书的心理防线还是坍塌了。
　　她终究还是没能哄骗过自己的心，她还是那么的渴望拥有她…
　　"彦书，你在听吗彦书？"
　　"嗯…" 宋彦书用力咬着嘴唇，血腥的味道在口腔内弥散开，糊住哽咽的嗓子，她极力压制自己的泪意。
　　"菁菁在旁边吗？我要跟她说两句话。"
　　宋彦书转过身，手塔在车头，望着浅眠的顾菁，沙着嗓子告诉顾征，顾菁在睡觉，不方便接电话。
　　哪知顾征听后，嗓门一下拔高，急了:“顾彦书！菁菁要订婚了！你可别乱来…”
　　失魂落魄的宋彦书被顾征的口不择言搞的大脑短路，不过转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冷呵一声，不再给他胡说八道的机会，果断挂电话。
　　电话屏幕再次亮起，按掉。
　　她跺了跺站的有点发麻的脚，回到车里，轻手轻脚的帮顾菁解开安全带，推推她的胳膊。
　　"醒醒 ～"
　　顾菁睡眼惺忪的被叫醒有点呆气，她昂着头，发懵。
　　车顶柔和的暗黄色灯光撒在她巴掌大的脸上，宋彦书能清楚的看到她那又长又翘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
　　"有电话找你。"
　　"嗯？"
　　顾菁揉揉眼睛，看到宋彦书递给她的手机上显示的是自己的电话号码，她不自然的偷瞄了一眼宋彦书，坐起来，"我去回个电话，很快回来…"
　　宋彦书动作轻柔的按下要起身的顾菁，说外面太嘈乱让她在车上打，自己去买点水。

　　晚风透过身后清脆的风铃声，微微撩动着宋彦书的马尾。
　　她从口袋里摸出刚从便利店买的女士香烟，生疏的点燃，缓缓放到嘴边，深吸一口，柔软的舌尖抵住上颌，眯着眼睛，闷了好久慢慢吐出几个烟圈。
　　除了刚离开顾家那会，放纵自己行尸走肉了段时间，宋彦书有很久没碰过烟了。
　　即便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宋彦书也时常担心顾菁的病会复发，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养成了坚持运动，不抽烟不喝酒的良好习惯。
　　就算是工作应酬，也尽量做到滴酒不沾，好让自己的身体随时保持最佳状态，以备顾菁的不时之需。
　　宋彦书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嘴又狠吸一口，修剪整齐的中指轻轻弹掉燃尽的烟灰。
　　忽明忽暗的烟头，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动着橘红色光。
　　隔着条马路，她看到顾菁还是下车了，那裁剪得体的礼服被风轻轻吹动着，勾显出曼妙身姿，引得路人频频回眸。
　　大抵是顾不上理会那些上下打量，极为不礼貌得目光。
　　顾菁攥着拳头，声嘶力竭得和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在据理力争着什么，那踱来踱去的急躁把她的势单力薄显露无疑。
　　宋彦书的心像被针尖戳了一样。
　　她掐灭还在燃烧的烟头，疾步穿过马路，拉住越走越远的顾菁，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不动声色得挡住不远处某些男性投向她的那些猥琐目光，
　　还残留着宋彦书体温的外套，让顾菁暴躁的心情逐渐安静下来，她对电话那端说了句随便你们就挂了。
　　"抽烟了？"
　　顾菁把手机还给宋彦书，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还没舒展的眉毛又紧了两下。
　　宋彦书拧瓶盖的手一顿，轻嗯一声。
　　"彦彦，我对你的了解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顾菁拢了拢肩膀上得外套，情绪低落。
　　宋彦书把打开的水递给她，答非所问:"会好起来的。"
　　顾菁摇摇头，没接，紧紧的追着宋彦书的眼睛，那灼灼的目光里有期望，又夹杂了些不明言喻的苦涩:"又在骗我，你都不肯爱我，怎么会好......”
　　"顾征告诉了你路纪明的事，你又有理由躲开我了…”
　　顾菁背过身对着宋彦书，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肆意流淌的眼泪。
　　宋彦书看着顾菁抖个不停的肩膀，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宋彦书没想到自己拿到驾照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开车送顾菁出国。
　　分别的那天，顾菁也如现在这般伤心欲绝，情绪失控，在京北的机场死死的抱着宋彦书不肯送手，她彷佛预料到了，这次只要一松开手就会失去这个女人。
　　顾菁沾满泪水的脸眷恋地贴着宋彦书，感受着她带给自己的温度，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小声哀求她一定要等自己回来......
　　那时的宋彦书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也不敢给。
　　顾菁还在委屈得抽泣，宋彦书眼角有泪滚落，她认命般舒了口气，用纤瘦有力的手臂把顾菁拉出路灯阴影，从背后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望着漆黑的夜空，宋彦书声音略带暗哑的问她还记不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
　　顾菁侧过头，哭得有点疼得眼睛盯着宋彦书眨了两下，点了点头。
　　宋彦书笑着蹭了蹭她哭的红彤彤得鼻尖。

　　宋彦书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院长妈妈很疼她，舍不得把她送出去，就一直养在身边。
　　那年，她过六岁生日，院长妈妈突然领来了一对穿着考究的夫妇，他们还带着一个坐轮椅的女孩。
　　女孩身形消瘦，苍白的脸颊隐隐发青，从轮椅上下来，缓缓的挪两步，就要咳上好一会。
　　年幼善良的小彦书虽不认识她，但看着对方那纤细羸弱的身体，心底也不禁对她起了怜悯。
　　院长妈妈把不知所措的小彦书拉到他们面前，轻声说:"彦书，快打个招呼，这是顾先生，顾太太，还有他们的女儿顾菁顾姐姐。"
　　"顾先生，顾太太好。"
　　万般拘谨得小彦书使劲揪着院长的衣角，低着头怯怯的叫人。
　　轮到叫顾菁时，小彦书歪着头，眼神恍惚了下，心底没来由的排斥叫她姐姐。
　　不过教养使然，纠结半天，最后中规中矩的喊了声 "顾小姐好。"
　　"呵呵，彦书对吧？"
　　顾太太面带笑容，温柔的帮宋彦书把略扎眼睛的刘海分拨到一边:"真是个乖巧又俊俏的好孩子。"
　　宋彦书被夸的羞红了脸，躲在院长背后偷瞄顾菁。
　　羸弱的顾菁发现小彦书在偷偷打量自己，她推开身边扶她的手，奋力走到小彦书面前蹲下，从口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玉佛手给她戴到脖子上，温柔得揉捏着她的小手，气若游丝的说:
　　"彦彦，你可以叫我顾菁…"
　　“顾菁？”
　　小彦书摸着那个温润得玉佛手，歪着头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忽然间，她凑到顾菁耳边，用胖乎乎得小手罩住，奶声奶气得问：
　　“顾菁，你真好看，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顾菁被小彦书的直接问得怔住，继而明目皓齿得笑了，惹得小孩子不满意，直追问她到底可不可以嘛。
　　“当然可以。”顾菁轻轻捏了下彦书得鼻子。
　　“那拉钩......”
　　“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