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上巳蚕月

1、小雀

　　夏日里的古潼异常地燥热，热气卷上来，嫩绿的树叶沾上，顷刻便蔫了。
　　崔府的水榭里，纳凉的冰块散发出丝丝凉意，让休沐日子还得聚在一块的诸位阁臣少了些许腹诽。
　　不过，看了一眼上首，稳坐如山，压根没受到一点影响的首辅，也不敢多说。
　　崔夫人知趣地送来新鲜的水果盛在冰鉴里，还有解暑的酸梅汤和绿豆汤等。
　　知晓首辅大人的习惯，又备了一壶清淡的凉茶。
　　首辅大人不过年仅二十八岁，官威积久，但没人敢小觑他。
　　今日只着了件青色的圆领大袖衫，腰束青丝织带。浓墨的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扎起来，清疏卓绝的五官熠熠生辉，他骨感修长的手把玩着茶杯，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泛着光泽。
　　首辅大人的相貌在古潼算得上第一人，不过，他平日肃着脸，不苟言笑，容易叫人忽略他的长相。
　　当年同她一个年纪爱慕他的姑娘都成了妇人，唯独他只身一人到至今，不免让人唏嘘。
　　不过，作为下臣，没人敢逾矩管首辅大人的私事。
　　“陛下的新政，诸位有什么看法。”
　　聂观吔淡淡开口，打破水榭中的宁静。
　　这话一出，没人敢接话。
　　聂观吔是先帝宣政帝的伴读，后来又是陛下文仁帝的太傅，新帝刚登基，脚跟不稳，就想着颁布新政，聂观吔自然反对，为此两人在文政殿大吵一架。
　　虽说是吵架，估计只有文仁帝在歇斯底里，聂观吔这个人从来不会有不得体的时候，永远都是淡淡的，这才是最让人恼火的地方。
　　“陛下毕竟还年轻，考虑事情不周到。”崔显是主人家，又是聂观吔的直系下属，见没人开口，打圆场道。
　　一旁另一个阁臣不赞同道：“这个时候跟陛下硬碰硬，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岂不是把陛下往有心之人那边推。”
　　话音刚落，众人都暗暗撇首辅的脸色。
　　有心之人当然是禹王，先帝的唯一留在世的兄弟，当初混了个闲散王爷当，文仁帝登基后，不知道使了个法子，又让陛下把他从封地调了回来。
　　明眼人都知道有问题，偏偏陛下死心眼，还以为人家跟自己有多深厚的感情。
　　水榭里寂寥无声，唯有外面树上的蝉鸣。
　　崔显思量道：“其实大人不如放手让陛下一试，撞了南墙，陛下就知道大人说的才是对的。”
　　这话说得显然对陛下不敬了，但在众人眼里，文仁帝还真是个奶娃娃，做事全凭心意。
　　聂观吔没说话，别人也不敢吱声。
　　崔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怕触了这位大人的霉头了，再怎么说那也是陛下，不是他可以训斥的。
　　正紧张着，忽闻一阵轻快的声音传来，含糊不清地哼着小曲，吴侬软语，好像是江南的小调。
　　水榭内的众人滞了滞，没搞清楚什么状况。
　　正疑惑着，一个灰色的兔子从草丛里窜了出来，一道欢快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从树后走出来，一边哼着歌，一边去逮那只兔子，嘴里念叨着，“曲曲啊，你别跑啊，跟娘亲回家吧！”
　　她年纪看起来不大，梳着双环髻，穿着鹅黄的广袖流云衫，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笑了水榭里的众人。
　　笑声一出，崔袅吓得连忙站直了身子，兔子也不抓了，才看清身后的水榭里有那么多人，包括她威严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