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离歌》在蛋壳里仰望

51、暗夜逃亡

　　“这边”
　　黑暗的巷子中，两条人影在不停向前奔跑。只是前面的人落地无声，后面的人却只能踉跄跟随，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声和急剧的喘息声，将他们的位置暴露无遗。
　　“格先生，你就将，将我放下吧，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跑不脱。”
　　“落他们手中，你还想有尊严地死？”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抓我的。”
　　从餐馆里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闪烁的霓虹灯将黑暗渲染出一种虚假的光明，把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对比得越发鬼影重重。周鹏想离华人街区远一点，以免给那些店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格里同意了。
　　不过，只转过了一个街角，格里就发现他们被跟踪了，看对方的本事，绝对不是针对已经落拓无比的周鹏。他当机立断带着周鹏钻进了黑暗，凭他的听觉，甩掉人应该不是问题。
　　可惜他忽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他能走得无声无息，周鹏却不能。他没想放下周鹏，杀死对方是因为仇怨，但令对方因自己陷入不堪的境地，绝不是他的原则。只是周鹏也确实是拖累，令他迟迟无法摆脱后面那些闻腥而来的臭虫，甚至还让尾巴越坠越多。
　　“你……”
　　周鹏很想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惹这么大的麻烦，想想叶城对格里的那种看中，便将话咽进了肚子。很多人从表面是看不出善恶与价值的，他自己不就是这样一种人？
　　几句对话，两人已转到一座大厦的后巷，白日的繁华，在这时候只剩了夜猫三两只。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就像怪兽张开的大嘴，等待着有猎物自动落进它的口中。
　　“我躲这里，你走。放心，我绝不跑。”
　　格里可不担心周鹏跑掉，只怕以后面那些人的能力，躲是没意义的。
　　“都进去。”
　　夜晚的停车场，像失去人类眷顾的坟场，空寂到令人胆寒。周鹏勉强靠格里的帮助，翻过门口象征性的栏杆。见到被白炽灯照耀出一片苍白的场地，不觉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气，他觉得这里还不如外面的黑暗能令人安心。
　　巨大的水泥石柱在光照下落下浓黑的影子，是怪兽展开的爪牙。
　　“到里面找个地方躲着。”
　　格里闪身到柱子后面，静静等待虫子们落网。
　　入口处已经传来几道明显的气息，落在格里的耳中，就仿似那振动蛛网的挣扎。长时间的追踪，令这些人也气喘起来。但毕竟是专业人士，脚步声都控制得非常到位，也没听几人间有言语交流，应该是用手势来沟通。
　　近了近了。格里选择的这根立柱，是从通道进入停车场的必经之地。立柱边的通道不过五六米宽，这个距离足够他快速解决两个人，还能返回。
　　他的身上带着枪，但没打算用，枪声会引来更多追踪者。他也不怕对方开枪，会来抓他的，必定是见不得光的部门，想必都在枪上按了消音器。
　　五个人，一个停留在入口处，两个在前两个在后，相距十几米。刚好，通过通道弯度的遮掩，十几米足够他来回了。
　　格里就像与树融为一体的豹子，静静等待猎物自动踏进他的领地。
　　‘七，六，五，四’，两个举着枪，猫腰缓慢前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格里的眼中，‘三，二，一’。一道飘然的黑影，在两双专注的眼还没来得及眨前，已突及面前。
　　格里右手成抓，一把扣住其中一人的后颈，只一捏，骨头已碎。左脚同时击向另一人的胸膛，那人算反应快的，已经把枪转向格里，可惜心脏被猛然击中的痛苦，已令他失去扣动扳机的力量。格里用脚尖一勾，接住从他手中掉落的手枪。被捏碎颈椎的人，双手还惯性地握紧手枪，格里只用手指在那人手腕上一点，手枪便脱了那人的手，落进格里掌中。
　　两具尸体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中显得沉闷而诡异，让紧随而来的两人立刻停止了前进。格里没再等待，而是贴着通道墙面，迅速主动靠近。在对方还在犹疑前，两枪同时发出，通道中又响起两声落地闷响。
　　守在通道口的人，已经果断选择离开，脚步声虽然轻微，格里却还是捕捉到了动静。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追，而是快速捡起地上的两把枪，转身朝周鹏躲藏的地方跑去。
　　周鹏躲得战战兢兢，那几声响他都听到了，却并没有从藏身处出来。不是他相信格里的能力，也不是忘恩负义，只是对自己的能力很了解，他出去于事无补且还可能坏事。直到听到一阵不加掩饰，且直冲他而来的脚步声响起，他才慢慢现身。
　　“走。”
　　格里没多解释，见了他就回头跑走。周鹏便毫不犹豫跟上。
　　格里先到了出口，在黑暗中静静立了会儿。周围只有野猫翻动东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等周鹏的脚步声靠近时，这样的声响也停止了。这让格里更加确定，埋伏的人已经不在，动物的知觉比他更灵敏。
　　两人再次钻入暗巷，又转了几道弯后，再没有跟踪的迹象。刚才虽然停留了几分钟，但情绪一直紧绷着，并没让周鹏缓过劲来，这时候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停，停下吧，已经，没人。”
　　他根本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最开始逃命的时候也一样，只能盲目地跟随格里。在通道中穿过四道摊在地上的尸体后，他更加不会怀疑。但喉咙就像着了火一样，胸腔几欲炸裂，再不停下，他估计就只能生生憋死了。
　　“可以慢点，但还不能停下。”
　　“我，不行。”
　　周鹏一个多的字都出不了口了。
　　格里只好返身到他身边，提了他的胳膊，半拖着他走。
　　“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他们已经把你跟我挂上勾，说出我的行踪不要紧，但你那些秘密估计就保不住了。你愿意做汉奸？”
　　周鹏被格里提着，缺氧的脑袋本晕晕沉沉的，耳朵也嗡嗡直响，一向转得飞快的心思像打结了一般。但格里的第一句话他还是听见了。
　　“你，带我，走？”
　　身体上的痛苦仿佛因了这句话全收敛了起来，只有心脏好似承受不住这种喜悦，膨胀到要炸裂开来。只要能让他离开这绝望之地，只要能带他离开这牢笼，去哪里，会接受怎样的惩罚，他都愿意！
　　“别高兴太早，我们还没脱离险境。”
　　格里边说边放了提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落在接听键上，刚要按下去，忽然又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但老头那朋友肯定已经被查到了。只见一面，那些人可能还相信是交易，再联系只怕那人就落不到好了。
　　格里塞回手机，再次提着周鹏朝一个方向前进。现在这情况，哪里都可能有危险，保持移动是最好的选择。他在来前仔细研究过这个城市的地图，并不会迷失方向。而且他也相信，叶城不是会乖乖坐等他回去的人。

　　“有消息了！”
　　这两天，叶城身边的人几乎都要被逼疯了，影二更是火力集中点。当准确的消息拿到手上时，他忍不住就提高了音量。只是迎上叶城的目光时，才硬生生忍住心中的激动，将声音压平。
　　“布在周鹏身边的人回报，格先生下午找上了周鹏，但没直接动手，陪着人吃饭去了。”
　　说到这里，影二自己都怀疑这消息是否可靠，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这两人怎么可能坐一起吃饭？
　　“后来呢？”
　　影二表示这是最新的一条消息后，叶城抬手看了看表，再换算下那边的时间，下午七点。
　　“让那边继续密切监视，被格里发现了也没关系，他应该猜得到是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城等待的后续，却始终没有再传过来。他再次看表，这个动作在几小时内，他已经做了无数遍，时针指向上午十一点，那边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肯定出事了。让在那边的所有人都动起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出来。找到了直接带人走，不用管他是什么态度。”

　　“我真不行了。”
　　周鹏冲格里摇手，被提着走虽不像自己跑那么气喘，但哪个平常人能一走半夜？他们是不是把这城市穿了几个来回？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软成泥了。
　　格里一直选择在建筑密集的市中心绕圈，这种地方更能隐蔽两人的身形。即使有人看到也不会多诧异，以周鹏现在的状态，跟个醉汉差不多。
　　“那就不走了。”
　　现在已是夜里两点，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他们的身形就非常明显了。两人现在在一条大街的背面小巷中，身旁的建筑是一家大型酒店，两人所站的位置，正好是酒店后门。
　　凌晨时分，连这种小巷也不可能再出现人影，安静到一丝动静都被无限放大。格里撬开门锁的那一声响，就像炸雷一样，惊得周鹏不自觉抖了下，眼睛已经将巷子两头来来回回瞄了好几趟。
　　格里静静等了一会儿，将周鹏往后推了推，然后猛然一拉开门，身子迅速闪到了门后。他怕门内有人听到动静，会搞突袭，但情况比他预计的要好，里面只是一条空空的走廊。他让周鹏先在外面等着，自己闪身进了通道。应急灯随着他的进入而亮起来，原来通道连接的是酒店厨房。
　　两人奔走了一夜，晚上吃的那餐饭，早不知消耗到哪里去了，周鹏站在厨房门口就挪不动脚。正当他要迈步进去的时候，格里拦了一下，后又放开示意他进去。周鹏不知道格里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也没心思去想，暂时他只能当一个木头人。
　　格里之所以下意识拦那一下，是看到厨房门口的摄像头，不过通道口也有一个，现在想隐匿也已经晚了。没有听到警铃响，可能是监控的地方没有人，也可能值班的人睡着了。
　　厨房中间是一排排整齐的操作台，格里仔细看了下，除了门口按有摄像头，还有两个在正对操作台的方向。他将周鹏按弯下腰，借着腰高的操作台，移动到另一扇门口，这样就能避开摄像头。
　　推开这扇门后，里面满满都是货架。周鹏刚要张开笑脸，抬头却只见货架上，全是些面粉沙拉酱番茄酱，没一种是可以直接入口的。他还想移到冰箱那边看看，却被格里止住了，西式酒店后厨，基本不可能找出现成的吃食。
　　他将周鹏塞进货架最角落的位置，这是堆面粉的地方。正常情况下，取货的人都会从外开始拿，所以哪怕到了厨房开工的时候，只要周鹏不发出动静，被发现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他给周鹏塞了把手枪，便在外面堆起袋子，直到从外面完全看不到人为止。
　　“我去外面探探，你在这里不要离开。如果我到明天晚上还没回来，你就自己想办法离开。”
　　老头朋友那条路已经走不通，周鹏他也不想杀了，现在得出去找出路，缩在这里只能被困死。在这个城市，他认识的人并不是没有，但普通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并不值得信任，哪怕不被出卖，他也不愿意因此给对方带去麻烦。
　　父母家庭里的关系、巴赫教授，这时候都不能联系，即使他们再有能力，以一己一家之力，去对抗国家的力量，这不现实。目前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等叶城找上门来。但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缥缈的等待上，格里并不想这么做。
　　他想去刚才路过的几家酒吧看看，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是找信息的好地方。
　　离开前，他给自己简单改了下装扮。头发打湿，用手指梳成大背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外套脱下来，将衬衣的上面三个扣子敞开，袖子一个卷到手肘，一个卷在小臂。又从货架上取了一瓶红酒，打开后猛灌几口，再在衣襟上洒上几滴，头发上也抹点酒气。
　　从缝隙里看格里一番操作的周鹏，见原本斯文秀气的人，突然变成了一个狂野的浪荡子，不觉有些目瞪口呆。但看到他手中红酒时，这些惊讶统统退让给渴望。
　　“给我喝点，给我喝点。”
　　“盖紧点，别露了气味。”
　　将还剩大半瓶的酒塞给周鹏后，格里重新穿好外套，按原路出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