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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南方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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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叔?有事吗?”
“格里,我们谈谈。”
自从发生绑架事件后,格里的情绪看起来就不太正常。以前羡慕云黎有格里这样温柔宽松教练的那些学员,这段时间都禁了声。他们都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的教练平时严格是严格,但不会像格里这样突然搞魔鬼训练。就云黎现在这样的训练强度,他们恐怕一星期都坚持不住。
田建国当然也看到了。初始,他以为格里是为了比赛赶进度,慢慢地,也看出不对劲来,格里将云黎管束得太严格了。这种状态,对于临战的运动员来说,并不是很出格,但放在一直以学员自由意志为主导的格里身上,就很不正常。
田建国觉得,格里这样应该是受了绑架事件的影响,应该是暂时的。但这次赛事非比寻常,他必须了解格里目前的心理状态,万一有问题,他得考虑换个领队。这也是他在部队当教导员时落下的毛病,总喜欢把握手底下人的所有心思。
两人相处接近两年,可以说情同父子,又都是坦然的性子,所以有什么话也不绕弯子。
“我看你这段时间太忙了,需不需要给你放个假松快松快?云黎你不用担心,等赛事过后,正好让她也松弛下。她一直是个自律的孩子,有裴队和我看着,绝对出不了岔子。”
格里其实明白田建国想找他谈什么。这段时间,他的内心煎熬无比,行为上已经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风格,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的。但他根本做不到真正放开云黎,一时又想不出其它的办法,便这样犟住了。他知道这样会引来他人的非议,但田建国这个建议,他没办法接受。
“这些时压力是有些大,研究所那边要赶进度,云黎这边又碰上大赛。我是有些焦虑,怕绑架事件会影响到云黎的情绪,担心她无法集中精神去比赛。田叔这建议不错,不过要等比赛过后再说。”
“研究所那边忙的话,其实,裴队或我都可以去,你不需要将自己逼得这么紧。”
“没事的,田叔你不用担心我。明天就要出发去比赛了,我正收拾东西。”
田建国见他一样样仔细往包里装,护肤品、低热零食、手帕……竟然还有故事绘本。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得他眼角直抽抽。
“你带这些做什么?”
田建国随手拿起一个看起来极其精美的小瓶子,上面全英文,他有看没懂。
“这是我妈寄来的,说是给阿黎。上次在德国见过一次,我妈就很喜欢阿黎。”
看着格里脸上的笑意,田建国突然有些不愿意再深想。队里这些时,有些流言是关于格里和云黎的。本不可能传到他耳中,是裴队无意中替格里抱屈,在他面前说了几句,他才知道。
刚听时他觉得荒谬无比,以格里的人才身世,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对个小丫头起心思。可转头想到自己,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看着格里一丝不苟做着这些,再将以往两人的相处场景回想一番,田建国的心急速跳起来。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他艰难开口。
“格里,你和,云黎,你们真要好。你还带她去见你父母了?”
“嗯,那天爸妈过去看我,刚好阿黎也在,一起吃了个饭。我妈那性子,对小女孩没抵抗力,见了云黎一面,就喜欢得不得了,总要搜罗这些小东西寄过来。”
格里说得很随意,田建国的心便放下来。他不禁自嘲,哪个都像他一样傻?
这次比赛在南方一座城市,文川队所坐飞机抵达机场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负责接待他们的人看着有些焦急。了解过后才知道,因为他们这队的人数不多,刚好可以跟另外一支队拼一辆车,而那支队已经在车上等两小时了。
一行人匆匆从机场里出来,车上靠前的位置都已坐了人,大家只好往后面找座位。
“阿黎,你来这里,这扇窗可以打开。”
云黎晕车,格里很担心在这段接近两小时的路程上,她又不舒服。
“不用了里哥,我跟杨姐坐。”
云黎一直挤在女孩当中,格里也不好往前凑,等他上车的时候,云黎已经在最后边坐好。格里觉得自己的烦躁快控制不住了,总是这样,总要逃离。
格里负气自己坐了,也不在意身边是谁,闭着眼假寐。但他的心并不放过他,脑海中一直回放这段时间与云黎相处的片段,从前的亲密、欢乐,全换成了疏离、牵强。要怎样才能再回去从前的时光?
坐格里身边的女孩,叽叽喳喳跟他说话,他装作睡着了。全世界都好像在跟他说话,那么吵闹、拥挤,只有他想要的那个声音,始终不与他对话。
“阿黎?”
格里突然睁开眼来,将安全带解开,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客车靠窗一侧上面有行李架,座位的高度本就有限,他的身高这样一站,脑袋便猛地撞在了架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响。周围没有睡着的人都转头看向他,眼中尽是诧异。
格里却像没事人一样,只甩了甩头,将那股晕眩甩去,便要出去。但外面坐着的人,将逼仄的座椅间堵得死死的。
“对不起,请让让。”
边上坐着的女孩好像被他的行为搞懵了,听到他的话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格里不耐烦等,直接抬了腿从她腿上跨过去了。这样不礼貌的行为,是他从前特别鄙视的,可现在他没心情去扮演绅士。
格里从通道快速来到最后排,果然看见云黎在那干呕。他一把拉起她,将她放在自己身前,用手臂圈着她的腰让她站稳,再半抱着将人弄回自己的位置。
周围座位上的人都看着他们俩,有些人皱起了眉头,有些人表情奇怪,但俩人谁都没注意到。格里将全副心神都放云黎身上,云黎是忍吐忍得痛苦,格里的动作让她更想吐了。
“阿黎不舒服,能请你换个位置吗?”
格里求人的姿态还是很端正的,可惜了他这疏离、偏心的态度,将他从前在游泳队营造的形象都给破坏了。女孩撇撇嘴,还是起身让开了。
格里将云黎按坐在里面座位,又伸手将车窗推得全部打开。迎面吹来一阵清凉的夜风,一下了吹散了车里浑浊的空气,让云黎觉得舒服多了。
她没想到南方这个时节这么闷热,今天穿得有点多。以往出去都是格里给她安排妥当,连穿什么都他搭配好了,这次她很有骨气地拒绝了他的帮助,却马上就出了问题。
云黎越想越觉得气恼,眼睛不觉就红了。
“怎么?还不舒服?这里有袋子,想吐就吐掉,别憋着,吐了就舒服了。我给你带的晕车药吃了没有?”
云黎更沮丧了,她觉得坐飞机吃晕车药好奇怪,根本没从行李箱里拿出来。
格里算看出来了,这是非要跟他对着干了?那股烦躁越发在心中肆虐起来。只是看她红红的眼眶,难免又升起怜惜。两股情绪在胸口不停搏击、纠缠,全都不愿放过他。
“阿黎,乖乖的,好不好?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可以直接对里哥说,别这样闷着。你这样我们两人都不舒服,对不对?”
这是这么多天来,格里第一次正面对云黎提及她的态度。云黎愣愣的,她连自己为什么怕格里都想不清楚,哪说得清楚?格里见她不说话,只好掰过她脑袋放自己肩上。
不敢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思,怕吓着她,但始终那么被动,他又忍不住害怕,怕接下来的一年时间,会出现自己难以承受的意外。旁人异样的眼光,他不是没看见,田建国那天的来意,他也很清楚。但他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他想让小姑娘自己明白。
可云黎在这方面好像特别木讷,从来不会主动往那方面想。这既让他开心,又无比焦虑。于是,每每到紧要关头,他就心软了,舍不得逼她太紧,舍不得让她困扰,舍不得别人将那种视线放在她身上。
“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别多想,你只用顾着训练和比赛就行,其它的事我会帮你办好。”
云黎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里她还在那个可怕的房间里,那些人冲她说些乱七八糟的下流话,还用巴掌扇她的脸。张辉冲过来想帮她挡着,却被人一枪给打倒在地,流了好多血。
“阿辉!”
云黎在最绝望的时候醒来,梦中那种殷红、浓稠、腥甜的味道,仍萦绕在她鼻腔。
格里的手骤然握成拳,上面的青筋暴胀跳动,脚趾头死死扣着鞋底,阻止这突如其来的痛。他心想呐喊出声的,他身想颤抖如筛的,可他一动不动,像一座被冻住的石雕,冰冷、死寂。
他以为自己会终得圆满,他以为可与她想见成欢,他以为未来可期。难道,一切不过他见的空中楼阁?
城市里人潮如水,拥拥挤挤都有自己要奔流的方向。格里茫然地跟着一群小姑娘往前走。
全运会昨天已经结束,文川队这次的成绩出乎意料地好。特别是云黎,她几乎是场上最亮眼的那一个,进国家队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有了好成绩,领队高兴,大手一挥,给全体队员放了一天假,说让大伙儿都去逛逛,这个据说是全国人民都想来的地方。
领队让格里与女学员们一队,她可能觉得格里一向受小姑娘们欢迎,这会是个皆大欢喜的事。试问哪个青年男子不虚荣,会推却有美相伴的好事?格里没有推却,哪怕领队不这样安排,他也要跟着云黎的。心里再苦闷,他都无法放下对她的担忧。
这个城市的热闹确实并非虚言。街上林立的店面,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车水马龙,最豪华的大奔与最普遍的桑塔纳抢道,摩托车穿梭在其中。商贩们言辞热情,操着各个地方口音,向过路的人推销自己手上据说是外国进口的东西。
小姑娘们在人群中灵活如游鱼,三两牵着手,对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她们时不时弯腰摸一摸,在店主来询问时又飞快跑开,交头接耳一番,然后一起笑开了怀。
云黎也一样,她在小姑娘群里人缘很好,哪怕有些人心里有些微妙的嫉妒,都能被她用坦然和毫无芥蒂的样子化解掉。
可能是逛饿了,小姑娘们开始盯上做吃食的小摊。这个说馄饨面闻起来香喷喷,就是天热怕是要吃出一身汗,那个说油炸鬼听着好恐怖,原来就是早餐吃的油条。叉烧包、糯米鸡、咸水角……都想要!
格里突然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太老了。在她的世界中,连被牛丸呲一脸汁,都是值得开怀大笑的事,五颜六色的塑料花和七彩的玻璃珠子,是最能吸引她注意的物件。与同龄人有说不完的话,笑不完的快乐,与他只有训练和努力。
他只带给她严肃的、有条理的、具有深层思考的相处氛围,却忘记她还是个孩子。他自以为温柔体贴包容,然而,诸如此类的付出,她不需要,所以便无感。他以为能帮她规划好人生,给她最优渥最悠然的生活,却都不是她在意的。
他于她以保护,却同时带给她伤害,他于她以柔情,却同时带给她束缚,他于她以爱慕,却同时带给她恐惧。他茫然无措,不知道是该改变自我趋同于她,还是该改变她以适应自己。仿佛怎样做,都是对他与她的割裂。那样的他还是他?她还是她吗?
前方突然传来喧闹声,惊醒沉思中的格里,他抬头四顾,才发现四周已失了小姑娘们的踪迹。
“抢劫啊!我的包!我的包……”
周围人纷纷停住,下意识捂着自己身上带的东西,有些人冲着远处指指点点,说摩托贼就是猖狂。格里慌忙疾跑几步,终于见到其中两名小姑娘,正紧紧拉着手惶惶然立着。
“阿黎呢?”
“格,格教练,小黎,小黎去追了。”
“该死!你们就等在这里,哪也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