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一百零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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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如约赶到约定的地点。
老鼠如前一天那般，站在街角等我。在白天的阳光里，我终于能看清他的长相：他穿着一身绿色的西装，粉蓝相间的领带，还有精致的黄铜领夹。真奇怪，光从这身衣服来看，他应该是很容易引人注目的类型，昨晚怎么那么悄无声息地出没在黑暗中？
唯有他的秃顶，在我辨认出那几缕熟悉的、什么都盖不住的白发时，我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他还是那个滑稽而猥琐，隐没在黑暗中的老鼠。
他领着我往里走，又在某个角落驻足。
“说起来，您对那个人有印象吗？”
他所指的方向是一片树木，我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注意到一个站在树下的男人，他拿着铲子，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我隐约和他对视了一眼，但此时我的心思全都放在行李箱上。
“或许吧，好像是有一点眼熟……”我心不在焉地说：“说起来，我们不能赶紧进去吗？我有点担心……”
“您在担心什么？”
老鼠问我。我头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失去活力的皮肉下垂着累出一层层褶皱，此时都被古怪地调动起来，形成一种阴翳、苍白，却又带着某种奇怪的兴致勃勃。他在对什么感到兴奋呢？大概只是生意……不然还能是什么？
“只是一点不好的预感……”我喃喃自语着。
“您来这儿的一路上，有跟谁透露过消息吗？”
“你这是看不起我。”我答道：“我办事一向牢靠，这是我行事至今的品质。”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叠声应着：“更确切的说，您没有告诉任何人您要来这里的消息吧？”
“没有。”
“这个目的地呢？有人知道吗？”
——为什么当时的我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再次摇头：“没有。”
与此同时，我听见一个脚步声停在我身后。我猛地回头，发现是先前站在树下的男人……或者说少年？他戴着一个普通的棒球帽，背光站着，深深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和头发，因此完全无法分辨出他的年龄。只能看出来他个子很高，穿着长到手肘的塑胶手套，还沾着泥。
“你对他还有什么印象吗？”老鼠在我背后问道。
他为什么突然不用敬语了？
还在疑惑这件事的我，突然感受到脑后勺的一阵剧痛。
现在的我能确认，那大概是他们其中之一用钝器——大概率是那把铲子——将我敲晕了。
“唉——”
我在剧烈的疼痛中蜷缩成一小团，这是黑吃黑，确切无疑。但我明白得太晚了。我紧紧抱着手提箱，在这个时候，也只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妻女……一片光怪陆离的黑暗中，我好像听到有人叹了口气，将我的手指一点点掰开了，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日午饭的咸淡。
“就是他没错。”
“——就这样，我被分尸了。”
小熊玩偶说。
“……”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沉默。
说实话，就跟没人知道一只小熊玩偶到底该怎么喝啤酒一样，当一只小熊玩偶说出这种振聋发聩的话，根本没人知道该如何回答。
杉本铃美：“啊哈哈……头一次听您这么详细地说这件事……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的确很让人印象深刻。”岸边露伴赞同道：“尤其是分尸的部分，就这么结束、没有更多了吗？”
最后说话的是白石弥希。她从半中途就按着额角一言不发，只有胸膛深深起伏着。
“——你隐瞒了很多东西。”
她一锤定音。
“先来谈谈那个手提箱吧。”无论心里有多少波澜，白石弥希的语气仍显得平静：“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拿来装钱的箱子吧？”
小熊玩偶抱着啤酒罐，含糊的应声：“你说得没错。”
“但我同样记得，在你失踪后，我们发现家里的现金几乎都没有了。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这么做。是你拿走的钱，这是板上钉钉的。但你不可能在出差前就预料到将会有这么一笔‘大生意’，也就是说在任何人找上你之前，你就已经将家里的大笔现金全都带去出差了——这根本说不通。”
目光与思绪一同回望着过去。在他不曾存在的时光里，她就这么凭借妈妈的言语和零碎的线索拼凑出所谓“父亲”本人的画像。
小熊玩偶欲言又止：“这是因为……”
白石弥希看了他一眼，冷淡得像是在看一块石头：“后来我才意识到你经常去的地方，是柏青哥店的聚集地。”
“……”
“说是谈生意，其实只是在打小钢珠吧。”白石弥希接着说：“沉迷赌|博，以至于家里但凡有点闲钱都会被你拿走。我想类似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之前都没被发现，大概是因为妈妈对你太信任了，从来没想过你会做出这种事，以至于等你真正失踪了才意识到家里的钱和你一起不见了。”
“至于‘老鼠’所说的那桩生意……”
她慢慢揉着阵痛的额角，话音越说越轻——
“——事到如今，你还要接着撒谎吗？”
“她的书是对的。”
“谁的书？”杉本铃美没听清：“你说什么？”
“看着一个人闪闪发光的样子……”岸边露伴喃喃自语着——
的确很难不产生好感。
“欸？！”杉本铃美只听清了前面那句，但那也足以让一个对恋爱感兴趣的女高中生——就算死了十年——领悟到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你对她……”
她圈着膝盖，又看向白石弥希。她其实很年轻，棕色长发打着卷落在耳畔，又被苍白的手轻轻挽起。只是她总是微微皱着眉头，显得面色疲倦，又总是在看起来软弱无力、好像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用那双灰蓝的眼睛望过来——平静、冷淡，过分理智。仿佛所有迷雾都将在她的双眼中无所遁形。
只这么注视着她，杉本铃美就又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像是被轻柔的棉絮慢慢裹住，晃过神来才意识到那其实是一粒粒砂石，早在经年累月间蓄成了一座小山。那是可以依靠的人——杉本铃美从她的一言一行中读出了这个句子。
这么多年，小露伴也的确长大了，到这个年纪了啊。
虽然成长的方向有点怪怪的，说话变得有些尖酸刻薄，但总而言之，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不得了的好孩子。
“那个、虽然有点落寞……”她往小露伴的方向挪过去一点，小声说：“但如果是她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第一百零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