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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淤泥-续(完结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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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二点十六分,窗外传来一个低低的男声: “出来,出来。”
男人的声音阴暗而低沉,有些蛊惑人心: “出来吧,出来·····”
苏静看着厚厚的丝绒窗帘,一动不敢动地趴在床上,吓出一身冷汗。这几天担心的事终于要在这个夜晚获得一个结果。
苏静悄悄打开了手机,阴恻恻的冷光,今天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她敲敲走下床,去拉厚厚的窗帘,手指尖即将碰到窗帘的那刻门外传来了有规律的敲门声,砰砰砰,是苏静父母,梦呓般地一起说话,男女声整齐地混合在一起,低沉缓慢宛若魔咒: “不要出去,不要出去,静静,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而后她听见了指甲刮门的声音。尖锐刺耳。
苏静僵硬而缓慢地扭了扭脖子,看向门口,瞬间头皮发麻,她没锁门。
0 1
先说件怪事。
苏静小时候隔壁住着位先人家,老人家姓唐,六十多岁的年纪,苏静叫她唐奶奶。
唐奶奶平常脾气很好,总是笑眯眯的,喜欢偷偷给苏静塞糖果点心,傍晚摇着她那把破旧的大蒲扇讲些代代相传的故事。
唐奶奶的老伴在十几年前因为癌症死了,听说花了不少钱也没把人救回来。唐奶奶只有一个女儿,在澳大利亚工作,一年回来两三次,每次回来都带着大包大包的礼物。
每次回来唐奶奶都开心得像
过年,脸色红润,整个人洋溢着掩不住的喜气,热气腾腾地宰鸡杀猪。
这是好事,在苏静眼里就是一件坏事,这特定的几天和蔼的唐奶奶不再和蔼,对苏静这帮小孩子失去了耐心。不给苏静塞糖果点心也不给苏静讲故事了。会明晃晃地嫌一个劲粘人的苏静烦。
因着这个原因,苏静一直不大喜欢唐奶奶的女儿。
好在唐奶奶的女儿停留不了三天,她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仿佛回趟家只是应付差事。
女儿走了的唐奶奶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把女儿带来的零食笑眯眯地塞给苏静。傍晚的大榆树下于是又能看见唐奶奶破旧的蒲扇,听见唐奶奶讲故事的声音了 。
苏静记得很清楚,唐奶奶在
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去世了,买菜的时候出了车祸,血溅当场,撞人的把唐奶奶送到医院后跑了。医院抢救了三天,没抢救过来。
下午三点,唐奶奶的尸体从医院运回了家。这个时候阳光正灿烂,唐奶奶脑袋上蒙着白布,看不见五官。
唐奶奶的女儿当时在澳大利亚谈一笔生意,赶不回来。于是几个邻居聚在一块商量了一下,
唐奶奶人好,平常也经常帮这些邻居带小孩,商量没多久就商量妥了,大家把钱一凑,一块把唐奶奶的丧事办了。
苏静很清楚地记得搭起来的灵堂,唐奶奶在黑白遗像中笑得慈祥,遗像前上了三根香,幽幽燃烧。邻居们跪在遗像前夸张地哭天抢地。苏静怯生生地躲在角落里,清澈的大眼睛看人群拥挤,看白昼变黄昏。
那天晚上苏静妈妈做的红烧
肉,卤汁横流,苏静静静地盯着红烧肉看了一会儿,饭桌上没人动筷子,大家都没胃口吃饭。苏静也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于是搁下了筷子,回房间睡觉。
月亮很圆,又大又圆,高高挂在青天上,比往常都要明亮,美的像幻境,苏
静蜷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02
前两天是苏静十七岁生日,蜡烛插了整整十七根,幽幽燃
烧,苏静妈妈特意做了红烧肉。
苏静盯着卤汁横流的红烧肉,看着明澈摇曳的烛光,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妈,你还记得唐奶奶吗?”
“记得啊。” 苏静妈妈切下了一块蛋糕递给苏静,莞尔,在烛光下显得很温柔: “就是那个在你三年级的时候搬走了的唐奶奶嘛,我前几天还见她了,快八十的老人家身子骨健朗着呢。”
苏静去接蛋糕的手一滞,鸡皮疙瘩起了一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温柔笑着的老妈,嘴比脑子快一步问出了疑惑: “唐奶奶不是在我三年级的时候就死了吗?我还记得她的遗照呢。”
苏静妈妈变了脸: “呸呸呸,乱说什么呢,又不是三岁小孩,过生日说这种晦气话。你唐奶奶活得好好的,赶紧的呸呸呸。”
“我还记得她女儿在澳大利亚工作,出车祸的时候没赶回来。” 苏静眨巴眨巴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哎呦什么车祸什么澳大利亚的,静静你是临近高考学习学傻了吗?唐奶奶哪来的女儿,她和她先伴住一块你忘了?澳大利亚是什么?哪有澳大利亚啊。”
唐奶奶没孩子?她和老伴住一块儿?澳大利亚是什么?苏静全身的冷汗瞬间炸开,大脑一片
混沌,本科毕业的母亲怎么会不知道澳大利亚?
她不死心地问母亲: “澳大利亚不是个国家吗?初中就学了啊。”
”静静你可别跟妈开玩笑,世界上哪有澳大利亚这个国家啊。孩子爸你有空带静静出去散散心,这学习都学入魔了。”
苏静疑惑地看向父亲,却见父亲乐呵呵地附和苏静母亲:
”下周末就带她出去,咱家静静都开始自创国家了。”
苏静大脑陷入彻底的混乱,怎么会这样?爸妈熟悉的脸一下子变得无比陌生。不对,这不对劲……苏静瞳孔猛缩,一个激灵突然发现了不对,平常连护手霜都不抹的母亲涂了口红,色号很艳,不太像口红,而更像是·····人血···父亲在看报,他有看报的习惯,一天不看报就难受。苏静盯着报纸看了一会儿,敏感地察觉了不对,父亲手里的报纸是昨天的早报。父亲压根没在看报!苏静目光自报纸缓缓上移,正巧碰上父亲的余光,她看见父亲眉毛低压,后槽牙明显是咬紧的,目光盯着苏静,狠毒阴冷,如同毒剑出鞘。
那是恶狼即将扑杀野兔的狠
辣眼神。
苏静瞬间悚然,和父亲目光交汇一秒钟后猛然移开,咽了咽唾沫。她最近恰巧在抽时间看盗墓笔记,对各种灵异事件反应特敏感,一下子全身的冷汗就炸开了,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要离开餐桌。
苏静妈妈勾了勾唇,把即将离开的苏静拽回餐桌,她的手劲出乎意料地大,攥得苏静纤细的手
腕生疼,放开的时候苏静发现自己手腕被硬生生攥出一道红印。
苏静妈妈看着苏静的眼睛,那是一双棕色的漂亮眼睛,此刻梁上了害怕,像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蒲公英,她莞尔,温温柔柔地开口:吃,至少把妈妈做的红烧肉吃了。”
“我……我不吃了。” 苏静怯生生摆手,怯生生地看着妈妈的眼睛,而后目光不自在地下移到母亲艳红的唇,她想起了盗墓笔记里的女粽子,又想起了干练
狠辣的阿宁。
苏静妈妈的神情呆滞了两秒,两眼空洞地望着苏静,而后诡异地勾了勾唇,继续温温柔柔地说话: “静静听话,吃,吃。”
一整盘红烧肉被强行塞进了苏静嘴里,苏静牙关开开合合,机械地咀嚼着红烧肉,嚼到腮帮子都酸了。卤汁横流,从嘴角留下来,红色的,像苏静妈妈嘴上
的口红,像血。
苏静吃不出来红烧肉到底什么味,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嘴里发苦,想吐。
”静静真棒,一整盘都吃完了。睡觉去吧宝贝。” 苏静妈妈抿唇笑了,脸颊处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她揉了揉苏静的头发,在苏静脸颊上留下一个轻柔的吻。
苏静哆咳嗦地撑着桌面站起
来,紧张得脚底发飘,期间脚腕恶狠狠地碰到了桌角,一声闷响。她来不及顾及疼痛,全身紧绷地微调了调方向就大步离开,离开得很快,姿势很异样,像逃。
她逃回屋里,从兜里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往门锁扣里插,几次插都没插进去,深深地调了几下呼吸才插进去,而后她牢牢地从里面锁上了门,再三确保门被结实锁上无误后才松了口气。腿一软整个人直接瘫
在了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全身冷汗密布,难受得紧。
苏静保持着姿势没动,靠着门剧烈地喘息,心乱如麻,艳红的嘴唇,恶毒的目光,过时的报纸,唐奶奶的去世,澳大利亚的存在?种种事件在她脑海里交织成片,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谜团,混沌中处处透着诡异。
卧槽,盗墓笔记里的事不会真发生在现实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苏静拍了拍自己胸脯,有意识地深呼吸,赶走这些不靠谱的混蛋想法,堪堪保持勉强冷静的头脑,学着盗墓笔记里胖子的样子,装模作样地一件事一件事地捋起来。
捋着捋着突然福至心灵地发现了她有一项胖子没有的优势,她有手机,有互联网。
阿弥陀佛迷你嘛呢哄,伟大
的互联网世界救我,阿弥陀佛迷你嘛呢哄,伟大的千亿网友们救我,阿弥陀佛迷你嘛呢哄… 苏静喃喃低语,非常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虔诚得堪比张起灵看见巍峨的雪山,而后神色肃穆地打开手机,登上社交平台,提出关于澳大利亚的疑问。
网络世界的一切速度都很快,没两分钟手机就叮咚咚震动个不停。只是得到的答案出奇地一致,无一例外地指向一个毋庸置疑的答案:世界上没有澳大利
亚这个国家。
卧槽。
操。
操。
今天真是,他妈的,见鬼
了 。
苏静绝望了,她就是一个十
七岁的高中生,长相普普通通,最典型的讨好型人格,毫无存在感。成绩不好也不差,顶普通顶普通,普通到扔人群里下一秒就找不到的那种。她的生活也很单调,每天除了要题海就是要题海,体能勉强应付体育课。这种只有小说主角会经历的灵异事件千不该万不该落到她身上。接下来的剧情不会是有人给她寄真刀真枪真尸体吧,尸体里还藏着蛇的那种。
妈呀,她不是黎簇,她可没
勇气一条不紊地去租仓库处理尸体,收到东西的第一夜她可能就已经被吓到突发心脏病死了。
苏静,17岁,被吓死。
……这可不是一个多么光荣的死因。
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不断有人提供答案,苏静刚开始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一条条地翻,后来
干脆不翻了。
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像是在和谁打电话: “喂唐姨啊,周五咱俩一块去跳广场舞吧。”
唐姨是谁,苏静慢吞吞地搜索自己的词库,全身的冷汗在瞬间炸开,唐奶奶,妈妈一直叫她唐姨。
苏静飞速地把手机打到静
音,屏息凝神地去听门外的声音,她听见了唐奶奶的声音,虽然隔着一道木门声音隐隐约约,听不大真切。但儿时的苏静听了太多次唐奶奶讲故事,第一时间大脑皮层就立刻反应出这是唐奶奶的声音,绝不会有假。
妈的,苏静绝望地靠着门,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苏静慢吞吞地思考,突然想
到一种可能,起了强烈的觳觫 。
也许爸妈很正常,唐奶奶很正常,澳大利亚很正常,社交软件上的网友们也很正常,疯了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神经病不会以为自己是神经病,在他们眼中自己很正常,疯了的是整个世界。卧槽,这么卵门吗,不会
吧。
自己也没反啥大刺激,怎么就疯了呢?做数学题做疯的吗?圆锥曲线函数导数对称问题……苏静痛苦地捏了捏额角,仔细想想因为数学疯还真有可能。为阿数狂为阿数疯为阿数哐哐撞大墙??苏静迷迷糊糊地想。
天色渐暗,月亮大而明亮,高高挂在天空,像纸糊的一样。再往下是破败的路灯,静静地撒着昏昏黄黄的光。
苏静做了个噩梦,半睡半醒间她恍恍惚惚地觉得有脚步在客厅走来走去??沉甸甸的,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才有的脚步声。
03
这一夜噩梦缠绵,苏静翻来覆去得睡不安稳。
后来天际渐渐透出一丝清朗的白,而后这白色扩展,延伸,直至笼罩整个苍穹。朝阳灿烂地从东方冉冉升起,天亮了。
苏静睁眼,开门,下楼,吃
饭。
母亲给她端来一杯满满的牛奶,刚买来的油条和煎好的鸡蛋,煎鸡蛋上撒着黑芝麻: “今天晚上语数英周考,好好考,语
文一定要看仔细看仔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要看仔细,主要是选择题一定一定要拿到分,选择题拿不到分就完了,数学要懂舍得,又舍才有得,最后怎么也做不出来的那几个大题直接放弃,别浪费时间……”
“妈,那个……唐奶
奶……” 苏静小心翼翼地看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母亲,试探地开口。
“唐奶奶?” 母亲奇怪地看了苏静一眼 “唐奶奶不是走了好几年了吗?她那个在澳大利亚的女儿还没来得及赶回来。”
苏静噎了一下。
父亲在戴着眼镜看报,今天的晨报。
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昨天的混乱似乎只是一场虚无缥缈一触即破的幻梦。
苏静没有吴邪一样强大的好奇心,唯一的梦想就是先婆孩子热炕头,虽然害怕好奇但不想也没勇气去打破沙锅问到底。
啊,果然是天生配角的命,苏静打了个哈欠,不痛不痒地发了发牢骚。
墙上的挂表滴滴答答地走,苏静抬头的刹那秒针刚好跳了一下,正对着12,八点整了。
等,八点整?
卧槽!!!八点整!!!不是五点整也不是六点整是八点整 !!八点整 !!!
苏静猛地被嘴里的牛奶呛了一下,咳了个死去活来,三魂六魄都快被吓出体内。
她的学校是一所管理模式堪
比炼狱的魔鬼重高。高三生六点十五前必须赶到学校,否则全校通报约谈家长,大部分同学都是在五点五十左右就苦逼地赶到了学校。
而她八点整还在悠哉悠哉地吃早餐!!!吃早餐!!!
苏静于慌乱之余察觉到了不对,瞬间全身僵硬。
母亲还在慢条斯理地吃油
条,手指油亮亮的,父亲还在气定神闲地看报,看完一页拿手指尖捻一捻报角,慢吞吞地翻到下一页,丝毫不见慌乱。
冷汗顺着苏静的脊梁骨缓缓爬下来,方才温馨正常的一幕瞬间处处透着窒息的诡异。
“妈。” 苏静怯怯地叫了——声 “八点了,是不是迟到了?”
母亲放下手里的油条,奇怪
地侧过头来看着苏静: “不是十一点到校吗?下午四点放学,一天学习三个小时。”
……乱了,全乱了。
苏静看着母亲油花花的嘴唇,一阵反胃。
她扔下油条,干脆利落地拎起书包就往外冲,不顾母亲在身后惊讶的呼叫.
在她冲出门框的那一刻墙上挂的表松动了两下,左右摆了摆而后从墙壁上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坠了下来,还没等看清空中的残影就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当啷一声脆响,粉身碎骨。
母亲锐利的尖叫,父亲低沉的怒吼和钟表破碎的声音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苏静捂住耳朵,不去听身后杂乱的动静,大步往前跑。
跑出家门的那一瞬间苏静想起了莫言生死疲劳里的一句话
一一
“那一刻,数字分崩离析,时间化为碎片。”
04
这里是教室。
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在上面讲课,台下一片吃早餐聊天的,煎饼果子辣条油条鸡蛋的味道混
杂成一股很复杂的味道,在教室里肆意弥漫。同学们一边吃一边慷慨激昂地聊着娱乐明星的八卦。
"我就说×××很努力!他走过的路比谁都艰难!” 教室北面有人一边腮帮子满满地嚼着煎饼果子一边面红耳赤地给周围同学做宣传。
"屁!×××?他不就是个绣花枕头嘛,还是个渣男,就你们这帮智障粉丝还被洗脑。” 教室南
面生出一个声音反驳,隔着大半个教室传到北面。
“你懂个屁!×××,捂住耳朵,不要听,大步向前跑。”
“洗脑包吃多了吧,弱
智。”
一个鸡蛋从南面竖直飞向北面,北面毫不示弱地飞过去一颗卷心菜。很快教室乱成一锅粥,
全员参战,卷心菜大白菜鸡蛋煎饼果子油条被当成武器在空中飞来飞去……
烧饼与火腿齐飞,学渣共学霸一色。
苏静呆滞地看着混乱的教室,呆滞地看着丝毫不被混乱影响仍在继续讲课的英语老师。“完形填空主要靠语法,也考单词,英语认识单词是基础……”
英语老师很年轻,脾气不好,拥有独家的狮子吼,校长听了也得抖三哆嗦。曾经底下蚊子哼哼一样的说话声都忍不了,经常拿戒尺抽学生,一边抽一边拿脚踹: “你算个什么东西?考试考得烂成这样,狗人!信不信我让你滚回家去!”
苏静揉揉眼睛,怀疑自己进锗学校了,魔幻,太魔幻了。魔幻的家,魔幻的唐奶奶,魔幻的父母,魔幻的学校,魔幻的同学和魔幻的英语老师??这几天经历的事情都给她一种极度的撕裂感和不真实感。
“各位。” 英语老师终于放弃讲课,弱弱地举了举手 ”停一停好不好?”
一根油条在一片混乱中飞速
地砸到英语老师身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讲课讲得烂成这样,狗人!信不信我让你滚回家去!”
…………
疯了,真的疯了。
苏静转身离开混乱的学校,校门口铁大门的旁边长着棵大树,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可能是梧桐,也可能是别的树,反正都没意义了,梧桐可能是枫树,
枫树可能是梧桐,过去可能是未来,未来也可能是过去。苏静静静地站在树荫下,静静地看着从叶缝透下的阳光,静静地想。
她一直在树荫下站着,从阳光灿烂站到乌云密布,雷声响后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向地面,下雨了 。
苏静依然没动。枝繁叶茂的大树提供给她最安全的保护。
后来雨停了,天色渐暗,万物归于鸿蒙。
万物化无,无化万物。苏静突然诗意地想起这么一句话,这种诗意异没有持续太久,更实际的问题摆在面前,今晚去哪儿?
天上不会掉白马王子驾着七彩祥云来接她,温温柔柔地说上一句: “没事 了,有我在。”
她也不会突然间打通任督二脉从一个平凡内向的高中生变成
拯救人类的奥特曼,凭一己之力让混乱的世界恢复秩序,而后潇洒地说上一句: “没事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有事,事很严重,没人会来帮她,她也不会打通任督二脉。
去哪儿?还能去哪儿。
回家,回那个家,那个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家。
两条腿仿佛灌了铅,苏静突然疲惫得要命。
05
四周一片黑暗,苏静慢吞吞地走,随意踢着一颗形状奇怪的小石头,小石头滚出去很远,撞到一棵大树,晃了晃停下了。
苏静看着停下的小石头,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想了想却想不大起来,但确实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远方传来隐隐绰绰的狗叫,此起彼伏锗落有致。
狗叫?对!狗叫!
苏静想起来了。
放学路上总会出现一只大黑狗,眼神凌厉,凶狠地冲苏静狂吠。
所以苏静每次放学都会捡块
石头向大黑狗扔过去,最近太混乱太诡异,她在心神极度的不安中把这事给忘了。
唯一可以拿来防身的那块石头已经被苏静踢了出去。
该死。
离大黑狗出现的时间越来越近,五,四,三,二,一一一大黑狗难时甩着大尾巴出现,凶狠地冲着苏静狂吠,同往常不同的是大黑狗叫完竟然直接冲苏静冲了过来,苏静一惊,电光火石般
闪过很多念头---
该死,难道它知道我没拿石头?它怎么知道的?狗通人性了?它为什么出现得这么准时?一毫一秒都不差?
大黑狗越逼越近,苏静来不及细想,下意识掏出兜里的东西就用力扔了过去。
大黑狗被东西砸了一下,嗷嗷跑了。
刚才扔了个什么东西?苏静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糟糕,她把家门钥匙扔了出去。
这下好了,那个诡异的家说不定也回不去了。
苏静借着微弱的月光顺着大黑狗的方向去找钥匙,左找右找找不到大黑狗的方向,心中纳闷。
在纳闷中她突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起了一身冷汗。
这里是泥地,因为下了雨特别湿。湿湿的泥地上,没有狗的脚印。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狗的脚印?难道那只大黑狗会轻功水上漂?
苏静抬起头,发现了一件更诡异的事情,她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栋烂尾楼。
烂尾楼的侧壁底部用粉笔画着一些苏静看不大懂的字符,阴森森的。
楼前有几个壳太太摇着蒲扇拉呱,苏静大着胆子走过去问了字符的事。
先太太打量了苏静几眼:你这小娃子杠塞来,关心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个俺村里四十多岁的男劳力画的,那男劳力
是个高材生,念书楞在行,浙江大学毕业滴,听说念到了博士,也没受啥刺激,不知道怎么着疯了。有福没命享,怪可怜滴。”
苏静没来由地身体发凉。周围死寂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翻腾滚涌,气势汹汹。字符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有了灵性。
远离这个鬼地方。苏静没有吴邪的探险精神也没有吴邪的胆量,没来得及跟老太太道谢就匆忙离开。
老太太静静地看着苏静的背影,隐在黑暗里的脸很怪地笑了笑,笑得有些诡异。
苏静再也没见过这栋楼。
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但苏静不再怀疑这栋楼是自己的幻觉。
06
回忆戛然而止。
门被缓缓推开,苏静父母缓缓走了进来。
苏静这才看清他们的样子,两眼翻白,哈喇子从嘴角留下
来,死尸般一样走路,机械麻木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静静……不要出去……静静……不要出去·····”
毛骨悚然。
脚步越逼越紧。
苏静不再犹豫,扭过头去推
窗户。
推不开,窗户纹丝不动。
“妈的。” 苏静骂了一声,使了全身的劲狠狠推。
身上甚至出了点汗,窗户依旧不动,一道小小的缝隙都没出现,而父母越来越近,离苏静只有五米左右的距离。
窗户被焊死了。
可能是很久之前也可能是最
近焊上的,记不清了。
父母离苏静只有四米的距
离。
苏静不知所措,在原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徘徊焦点。
三米的距离。
苏静咬了咬后槽牙,眼光发狠。抬起脚冲着窗户就踹了过
去。
两米的距离。
玻璃完好无损。
苏静没时间停下来感慨,抄起手边的椅子就砸了上去。
一米的距离。
玻璃被砸得粉碎。苏静蹄了
一下椅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踏上边框就跳了下去,坠入一片黑暗。
07
两楼的距离,摔不死。
苏静落地的时候有人扶了她一下让她不至于摔倒。而后拉着苏静就开始狂奔。
苏静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前方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结局。
只知道大步跑起来的时候晚风吹在她额头上,凉丝丝的,很舒服,很痛快,让她有种大喊的冲动。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停在了一棵大苹果树下。苹果树下摆着一张简洁的临时床铺。
那人没理苏静,静静地堆起柴火,拿打火机点燃,弄了一个
火堆。忙活完才
抬头冲苏静和喜地笑了笑。苏静这才借着火的光看清了面前人的样子。
胡子头发一大把,显然是很久没理了。四十多岁的样子,胖胖的看着很和蔼。眼袋很重,看来这段日子也是和她一样在迷茫中挣扎。
“你看过盗墓笔记吗?” 那人拨弄着柴火。
苏静一愣,而后觉得好笑。
哥们,我拿椅子砸烂玻璃冒生命危险从二楼一跳而下,你别告诉我你想跟我唠一本网文,
“看过吗?” 那人没笑,继续拨弄着柴火,昏黄的篝火勾勒出他脸庞的轮廓。
苏静这才觉得他可能是认真的,她点头: “看过。”
“你知道吴邪为什么每每大难不死吗?”
“因为他身边有小哥和胖子呗。” 苏静不假思索地答。
“再想想。”
“因为他善良,正直,勇敢讲情义,所以上天保佑这么一个人。” 苏静小心翼翼地答。
“再想。” 那人摇了摇头跳出来想。”
跳出来?跳出这本书吗?
苏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篝火,火星很好看,很绚烂,只是一瞬后就归于灰烬: “因为他是主角?”
说出这句话的苏静在瞬间醍醐灌顶: ”你是说,我是主角?”
“可能吧。” 那人凝视着篝
火。
“然后呢?咱俩去拯救世
界?”
那人扔给苏静一个苹果,叹口气,摇摇头 “你再想想有没有
什么时候主角不管用了?”
“主角不管用?主角不管用这本书就继续不下去了。”
"对!继续不下去了 !!!”
·····苏静觉得眼前人激动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人继续说:“父母对孩子
的暗藏杀机,过世之人的从未离开,苦逼学生的轻松自在,老师学生的地位互换,狗脚印的莫名消失,烂尾楼的忽然出现,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一一”
枝繁叶茂,光亮闪烁成满天繁星,风声徐徐,寒风呼啸成汹涌河流,满树的繁星和白云般的果子,是一个春天清晨的来临。他的那句叹息夹在清风里:作者已经弃这个故事而去了 。”
“你??你是烂尾楼里那个疯子吧?”
你也可以叫我南派三叔,或者徐磊。” 南派三叔笑了笑,在
篝火下显得很和蔼 “不过并不重要了,我们是平凡的普通人,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明天到来我们也会变成那样。”
08
天上的星星很大,很明亮,苏静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星星。月亮也很好看,万物都美好。
苏静阖上眼眸。
当黎明再次到来我会忘记一切,会忘记所有的泪与痛,喜与悲。
我会忘记无数次在黑暗中的彷徨挣扎,会忘记无数次窥见曙光又跌落深渊的悲痛欲绝。
我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这一路坎坷不平陷阱满地,稍有懈
怠就会粉身碎骨,而如今我没有力气去迎战,也没有勇气去接剑.
抱歉。
望有后人提剑扶九荒,于混沌中开清明,于蒙昧中启民智。为这个死气沉沉的故事注入新的血液。
万幸。
09
后来天际渐渐透出一丝清朗的白,而后这白色缓慢地拓展,延伸。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