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亲世代]明月东升》静水幽深

50、戒指

　　花豹的肉垫脚无声无息地踩在冰冷的石头台阶上，被冻得缩了一下。
　　阴暗狭长的走廊两边，密布着囚室，摄魂怪如同漂浮的黑斗篷，在囚室之间游走逡巡。
　　阿兹卡班终年阴冷无比，与那满是阴尸的石洞一样，是一种无法以衣物抵御的，源自于魔法与灵魂的森冷，但又有所不同。石洞中源自死亡的阴冷让人恐惧战栗只想飞快逃走，而这里的冷，更多的是一种让人不得不与之共沉沦的抑郁和麻木。
　　囚室里的犯人们常年处在这种环境中，个个憔悴支离，时间稍久一些就形销骨立。花豹飞快地在囚室间穿梭，毫不意外地看到一些囚室被打开，其中空无一人。
　　没有守护神相伴，即使化身花豹，她也能感觉到那种无所不在的压抑，如灭顶洪流一般吞没生命中所有的快乐，不自觉的回想起她没能救下的那些生命……
　　花豹穿过一间间石室，重刑犯囚室里，一个胡子拉碴的肮脏犯人睡在囚室里，睁着眼睛，人却纹丝不动，若非鼻子还在吞吐着冰冷的白雾，几乎就是个死人。
　　一路行来，她已经看见了好几个这样的人，被叛乱的摄魂怪吸去灵魂，成为一具活着的尸体。花豹从通风采光的小窗里钻了进去，扒开那一头稻草一样凌乱还散发着恶臭的胡须和乱发，看到一张几乎瘦成骷髅的脸。
　　囚室门口挂着名牌，但花豹仍然花了好一会功夫，才从那瘦脱形的相貌中找到记忆里的一点影子。
　　莫芬冈特。
　　真是……糟糕透顶。
　　辛西娅没在校医室躺多久，就接到了傲罗指挥部的消息，阿兹卡班那边一些摄魂怪突然失控。
　　这丑闻极大地动摇了魔法部的威信，因此傲罗们被要求紧急前往阿兹卡班，清剿失控的摄魂怪，清点并重新羁押其他犯人。
　　“坏消息，几个之前抓进来的食死徒逃走了。”在一个隐蔽的房间里，花豹站起身变回了人形，向穆迪汇报，“另外有几个在押犯人被吸去了灵魂。”
　　“意料之中。”穆迪冷哼了一声，“不为了那几个人，他们干嘛大费周章地策反摄魂怪？”
　　“我不太理解这些食死徒，”旁边的弗兰克皱了皱眉，“他们连守护神都放不出来，招徕摄魂怪岂不是找死？”
　　如今爱丽丝已经显怀，不再被安排参加任何外勤，将要成为父亲的喜悦让他的守护神像大灯一样醒目，散发着让所有摄魂怪都畏惧不已的力量。
　　“没有守护神，但是诸如厉火这样的黑魔法，能够破坏魔法本身，也可以对付它们，就是不好控制。”辛西娅的仍有一部分心思被莫芬冈特占据，神色悒悒。
　　被摄魂怪吻去灵魂的人，即使身体还活着，很快也就会因为长期卧床和不能进食死去。
　　……他是被冤枉的。他也许不是个好人但他并未杀人……他本该活着，至少该活到九三年以后……
　　一大群闪耀着银蓝光芒的各种动物登上了阿兹卡班，鸟飞鹰翔、马嘶驴鸣、虎啸熊咆，将那一撮作乱的摄魂怪完全蒸发。
　　几年前当邓布利多开始通过伏地魔的出身和行踪追踪推断魂器时，就发现了莫芬冈特背负的冤屈，只是魔法部不肯承认疏失，加之大多数人都在忙着食死徒相关的事情，没等他活动出个结果，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这不可能是巧合。
　　或许因为回魂石戒指被邓布利多击中过，虽然以魂器强悍的防御能力，戒指并未受损，但伏地魔显然受到了惊吓。于是在雷古勒斯的记忆里，最后几次见到伏地魔时，他的手上已经没有了那枚戒指。
　　这仅仅是一种预防，还是伏地魔知道他们在查魂器？如果那样，他会不会再做几个？
　　辛西娅一时焦虑地无以复加，一旦失去可以依赖的原著，她真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可能杀不完伏地魔。
　　隐约之中，是剧情露出的，嘲讽的笑容：离开了我，你什么也不是……
　　辛西娅心事重重离开了阿兹卡班，立刻幻影移形去了小汉格顿村。她不敢以人形在周围活动，就变成花豹，小心走了过去。猫科动物的视觉和嗅觉都远超人类，尤其在追踪猎物时，敏锐异常。
　　小汉格顿村在一处小小的山谷之中，而冈特家的祖宅就在山谷边缘一处小树林里。因为多年缺少打理，树木野蛮生长起来，树木间藤蔓缠绕，饶是在大白天也阴森幽暗。因为冈特家的缘故，这片树林数百年来有许多诡异的传说，曾经钉着蛇的房门也下吓退过许多不知情的访客，只是随着莫芬再次入狱，这个地方已经多年无人问津。
　　冈特家的破房子已经塌了大半，剩下的一半连同通往房子的粘土小路也隐藏在荒草之中，但土路本身，就是足迹的最佳载体。
　　荒草倒伏的形态、被碾碎在土地上的草叶、已然干涸的断口……一两天前这里刚刚有人来过。
　　花豹逡巡一圈，确定此处没有其他人，这才悄悄解除了变形，接近那处废墟。
　　到底只是废墟，并非人迹罕至的岩洞，伏地魔并没有在外围设置强大的魔法，否则总会有一些避雨的流浪汉，探险的小屁孩无知无觉撞上去送掉性命，顺便引来魔法部的注意。
　　但在废墟深处，检测魔法触碰到了一点，只有一点不同寻常的波动。那是一种遮掩魔法波动的魔法，只是对于它想要遮盖的黑魔法而言，略显无力了些。
　　辛西娅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开启了耳边的通讯珠：“先生，我想我找到了藏戒指的地方。小汉格顿村，冈特老宅。”
　　空气一阵扭曲，邓布利多到了。
　　他们在冈特家的废墟里检测了一遍，很快将目光停留在了地板的某个位置，那种异常的魔法波动，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解除了上方隐藏魔法波动的魔法，有些腐朽的地板上显露出一片空洞。而空洞中藏着一只不大的黄金盒子，第二重类似于警戒咒的魔法，便施加在金盒子上。
　　第二重魔法依然难不倒邓布利多，悬浮在半空的金盒子打开了，一枚黑宝石戒指显露出来。
　　辛西娅没有去看戒指，她的手在袖子下紧紧握着魔杖，从五年级开始训练的大脑封闭术以最高幅度运转。
　　邓布利多犹豫了一下，没握着魔杖的左手下意识伸向了那枚戒指。
　　他没有碰到，因为一记缴械咒击中了他，辛西娅藏在袖子下的魔杖无声无息发出了这道咒语。若在平时，她想在正面的魔咒对决中击中邓布利多几乎不可能，但这一刻他的心神几乎全被近在咫尺的回魂石戒指所吸引，连戒指上可能存在的第三重黑魔法诅咒都顾不上，何况身侧的同伴忽然出手偷袭？
　　魔杖从手中滑出，悬浮金盒的魔力骤然中断，金盒连同戒指一起掉了下来。
　　辛西娅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金盒，就手拍上了盒盖，然后才捡起魔杖还给邓布利多：“别碰这个，先生，您不该用手去碰它。”
　　邓布利多猛地回过神来，接过魔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原谅一个老人的大意吧！我应该检查一下的。”
　　“不，您不需要。”辛西娅没有将盒子递给他，反而后退了一步，维持着大脑封闭术丝毫不敢放松，目光锐利，“蛇怪的毒液可以侵蚀灵魂与魔法，只要滴上去，无论什么诅咒都不复存在。”
　　蓝色的眼睛和棕黑色的眼睛相互凝视，审视中藏着渴望，坚定里含着警惕，无需任何语言，他们就明白了彼此的打算绝不相同。
　　“我会毁掉魂器，我保证。”邓布利多的声音里饱含痛苦，似乎一瞬间，那个睿智强大的引路人就变回了一个真正的，时日无多的耄耋老人，一点一点，挪向救命的良药，“我可以解开诅咒，我做得到。难道你认为，伏地魔的魔法造诣真的能超过我？”
　　“但您也不能留着戒指！”辛西娅表情都有些狰狞了，一边后退一边低吼，“回魂石本身就是黑魔法！就是诅咒！”
　　“啊，我忘了你知道它是什么。”他又笑了笑，“你也想要它是吗？我记得你进校前就失去过朋友？我不会用它很久的，解除了上面的诅咒，你也可以再见到他们。”
　　“我对阴尸没有兴趣。”辛西娅继续后退，魔杖挡在身前，不去想任何事，以维持大脑封闭术的全力运转，“您知道的，除了回魂石，没有任何办法制造那么多的阴尸。”
　　“那是因为汤姆根本不明白回魂石的意义！”
　　“根本没有意义！”辛西娅叫嚷起来，“它只是一种魔法道具，召唤的并非亡灵，只是使用者思维的投影。但它的存在，需要你——使用者不断支付魔力和生命为代价。”
　　她看了一眼邓布利多，剩下的话大多限于世界控制，没法说出来。
　　回魂石的召唤物，有无知无识的阴尸，也有“比幽灵凝实”，却是他人不可见的虚影。
　　召唤物的被动主动地消耗使用者的生命。无知无识的阴尸如此，故事里已然去世的未婚妻也是如此。她怀疑召唤物的‘生命’由使用者支付——在魔法领域，创造智能远比行动消耗大，所以召唤物的形象越具体、思想越丰富，越接近真人，使用者支付的代价就越是成倍增加，因此所有使用回魂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三兄弟的故事里召唤未婚妻的老二悬梁自尽。
　　原著中使用过回魂石召唤妹妹的邓布利多也走向死亡。
　　在故事的最后，哈利用它召唤了父母、教父和老师鼓励自己，抱着必死之心走向食死徒们。
　　在那时，他们对他说，你真勇敢，不痛的，比睡着还快，我们都在陪着你。
　　看似极温柔，实则极恐怖。
　　——它们在鼓励他求死。
　　无论那个影像是什么，辛西娅非常确定，那绝不是莉莉。因为那绝不是一个为保住孩子的生命主动牺牲自己的母亲能说出来的话。
　　回魂石并不能真正召回死者，只是制造幻象，吞噬活着的人。
　　“我已经老了，辛西娅，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我并不畏惧它。”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死在一个幻想里太可笑了。”辛西娅的话语渐渐带了些刻薄和残酷，“用这个，不如喝一剂美梦药剂，然后钻进被子睡觉。”
　　没什么可再说的，一老一少对视着，袖子里的魔杖都攥在手中，至于握着魔杖的手有没有发抖，只有自己知道。
　　“我要毁了它，魂器、回魂石一个不留。”过了一会，辛西娅转过身，将整个后背暴露在老魔杖的攻击范围内，“如果您不愿意，就杀了我吧。”
　　回魂石的诱惑化作一片低语，只是大脑封闭术牢牢维持着屏障，那些低语便如耳畔清风，纷至沓来却了无痕迹。她深呼吸了一下，不再管身后的邓布利多，时刻维持着大脑封闭术毫不放松，先掏出了装蛇怪毒液的小瓶握在手中，小心打开金盒。
　　在看到回魂石戒指的瞬间，诱惑猛然放大。即使维持着大脑封闭术，她仍能感觉到戒指在向她低语。也许用低语并不准确，只是在她看向戒指的时候，思维里自动构建出一些美好的场景：
　　曾经死在她身边的孩子双眼完好，甜笑着扑进一对夫妇的怀抱。
　　史密斯夫妇和一双儿女相视而笑，交流着工作与学校的种种事情。
　　骨瘦如柴的莫芬冈特洗清了冤屈回到这里，破败的废墟再一次升起炊烟。
　　我能做到的。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说。
　　不，我不能。
　　面前是被催生的渴望，身后是随时会袭来的咒语，她的手在颤抖，几乎握不住装蛇怪毒液的小药瓶。
　　还有更多的人，多卡斯的父亲和祖父，查勒斯、多瑞亚……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可以活过来。
　　甚至，如果……莉莉他们……
　　莉莉？
　　一个场景飞快地掠过脑海，如同撕裂了一片迷雾。不，回魂石带回来的，绝不是莉莉。
　　颤抖的手一瞬间稳定下来，她将毒液滴了上去。
　　浓绿色的毒液在金属戒指上一闪而没，像是被吸收了似的。
　　但是没有，回魂石戒指颤动了两下，一种乌黑粘稠的液体渗透出来，随着一阵颤动和某种遥远又模糊的凄厉尖叫，戒指连同那枚黑色的回魂石，都开裂、破碎，最后化作一小撮洒在地上就看不出来的尘土。
　　邓布利多就在她背后，长长的白胡子上挂着泪水，但他只是在回魂石破裂的一瞬间抬了下手，始终没有发出半个魔咒。
　　回魂石毁了，辛西娅撤掉大脑封闭术，有点歉疚地看向邓布利多：“先生……”
　　数十年的期待与渴望彻底落空，但戒指一碎，那种被魔法催生的焦灼的迫切的渴望也烟消云散，邓布利多看了一会金盒里的尘土，最终发出一声漫长的叹息：“走吧。”
　　其实他们可以立刻幻影移形，但谁都没有这么做，只是像最普通的麻瓜一样，沿着来时的小路向外走去。
　　“你没有受到影响吗？”过了一会，邓布利多忽然问道。
　　“它告诉我，它能复活所有人，无论是在孤儿院见到的，还是战争中失去的。”辛西娅沉默了一会，如实回答，“但我最希望活着的那些人，莉莉和詹姆斯、爱丽丝和弗兰克、西里斯和莱姆斯、穆迪，当然还有您，都还活着。”
　　“哦。”邓布利多低低嘟哝了一声，白胡子动了动，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可真好。”
　　“刚才的事我很抱歉，先生。”辛西娅没有笑，她的神色柔软而真挚，“我竭尽所能，只希望您能继续活着，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英语中“你”和“你们”都是you，一时间邓布利多也分不清她说的是所有人，还是单指他自己。
　　但他也不用分辨了，伴着一声悦耳动听的鸣叫，凤凰在火焰中展开双翼，划过一道轻巧优美的弧线，在辛西娅身边盘旋了两圈，这才停在邓布利多伸出的手臂上。
　　“哦。”老人家似乎有点窘迫，扭头摸了摸凤凰金红华美的羽毛，又看向了辛西娅，“你知道回魂石，那我猜你也知道这个？”
　　他摊开手，十五英寸长的接骨木魔杖就在掌心，他将手柄那一端递了过来：“我想它……”
　　“不要！”辛西娅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老大，身体后倾，两手交叉着挡在胸前，全身每个细胞都写着拒绝，“绝对不要！”
　　“看起来是知道了。”邓布利多微微低头，露出一点苦笑，“死亡圣器。我用很多年的时间研究这些，但它们终究……”
　　凤凰停在他肩头，侧着脑袋看着辛西娅。
　　“也许时间并不能抚平一切。”辛西娅柔声道，“但这个世上终究有很多人，衷心希望您平安快乐，万事顺心。”
　　“也许。”老人家白胡子动了动，似乎要努力微笑一下，最后只是低声说，“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