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手册》北北想昭昭

2、二

　　“喂，怎么在睡觉啊？”

　　课间的时候，我趴在桌上休息，有人敲了敲我的桌子将我吵醒。我揉着眼睛抬起头，第一眼看见的是那张许久没见的笑脸。

　　这是他高三上学期第一次来学校，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气色不错。
　　他好像长高了，头发也比上学期短了些，他在我身旁坐下，身上有股淡淡的洗衣液混合阳光的味道，嗯......是我喜欢的味道。

　　之后的时间，我们一起讨论作业，一起研究问题，慢慢的从学习的话题聊到了假期生活，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我这个同桌没那么神秘。

　　我发现他很爱笑，说白了就是笑点低，我随便一句话可以把他逗笑，同学随便一句调侃能让他这一整天想起来就露出笑容。

　　他还很会照顾人，知道我例假难受想趴在桌上不想动，他会主动在我杯子里接满热水。
　　那个时候我很容易羞涩，想将放在包里的卫生巾拿出来，但因为他在旁边我会尴尬，所以每当他注意到我的异常他就会主动起身离开。

　　高三压力很大，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到教室外的阳台吹风晒太阳。有时他会跟我一起到阳台，会告诉我压力很大的时候如何让自己放松。

　　我挺佩服他的，他从前不怎么来学校但学习一直很好，如果他不是神秘型同桌，我想他一定属于天赋型。

　　我一直知道他身体不好，但一直不觉得他是个病人，或者说，我觉得以他的模样、他的年纪、他的性格，他不该是个病人。

　　我们一起上课，有时候一起出校门。

　　第一次与他一起上体育课，老师要求我们跑步，但是他不能做太多剧烈运动，于是我会故意跑慢，他就跟在身后。
　　我会回头去确认他还在不在，每次我回头他都回以我微笑。

　　风是扑面而来的，我喜欢吹风，但不喜欢晒太阳，他会利用他的身高优势替我遮挡阳光，后来的每一次只要我回头去看，都能看见阳光洒在他身上。

　　冬天很冷，教室里暖和些，所以我只要进了教室就不想出来。他有在书包里带热水袋的习惯，但每次带来都往我怀里塞。

　　元旦的时候放了一天假，他约我出去放松一天。因为是冬天，该穿什么出门成了我最苦恼的事，最后实在因为天气冷，我只能选择穿棉袄。

　　那天是他在等我，他穿了一件厚牛仔外套，斜挎包在胸前，双手插在衣兜里，很高很帅，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一起去吃饭，在路过我喜欢的奶茶店时，他主动买了杯奶茶给我，他自己则买了杯汽水。

　　奶茶店有一面心愿墙，来这里的学生都喜欢把愿望写在便利贴上再贴到墙上。

　　我问他写了什么，他说他希望我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他又问我写了什么，我告诉他我写的和他一样，但其实我写的是“我喜欢你”。

　　晚上我们一起回家，路上我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见他蹲在路边，身前有只野猫。

　　天气太冷了，他把连衣帽戴了起来，拿汽水的手指冻得发红。

　　那只野猫不怕他，总是抬起爪子试探性地去抓他，他会伸出手接住野猫的爪子，接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我家与他家不顺路，他帮我打了车，还交代司机一定把我安全送回家。
　　他敲了敲玻璃窗告诉我回到家给他发信息，我假装嫌他啰嗦，其实心里是乐意的。

　　元旦收假后，我期待着与他分享最近发生的事，但他没来学校，之后几天都没来，我又成了自己与自己做同桌。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期末考之前，那天他来上晚自习了，放学之后说要送我回家。

　　其实他那天状态很不对劲，但我只顾着自己的事，想着晚上要补作业到几点才能睡觉而忽略了他。

　　他家与我家不是一个方向，可是他那天执意要送我回去。

　　我们一路走一路聊，聊有的没的，聊过去聊未来，聊了许多，却从没聊过他为什么生病。我想他不会愿意说的，我也不想揭他的伤疤，所以我从来没有问过。

　　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和他说了再见，他忽然叫住我的名字。

　　那天夜很黑，一盏路灯就是黑夜的全部，路灯下的那个人就这么看着我，灯光洒在他身上，就像每次慢跑时我回头看去都能看见阳光洒在他身上一样。

　　他抬手在我脑袋上揉了揉，他说让我好好学习，还说什么以后就不拖累我了这种话。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繁琐的学习任务让我没有过多心思去猜测他想表达什么。

　　期末考试后是短暂得不能再短的寒假，收假的时候他没来，我习惯了，我想他过段时间就会来吧。

　　班主任抱着一堆书放在讲桌上，又叫几个男生去抱课本来发。以前抱书都抱55本，今天班主任却告诉班长抱54本。

　　发完了课本，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着我们每一个人。他告诉我们有同学休学了，他说我们是幸运的，我们拥有健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有人不行。

　　我想起他那天对我说的话，他说叫我好好学习，他说不会再拖累我了。到了现在我才反应过来他那天为什么状态不对劲，到了现在我才明白他那天所说的话是在和我道别......

　　他的社交账号一直是离线状态，好不容易发现他在线了，我鼓起勇气给他发了条问候的信息。

　　我等了几分钟，在等待的时间里聊天框都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又等了一会，我收到他的回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高考加油。”

　　时间不会因为谁地离别而停止，高考还是会如约而至。考试结束后，我和大多数的考生一样憧憬着未来。

　　放假的时间里，我经常会看他的社交账号，但从高考前的最后一条信息之后，他都是离线状态。

　　朋友约我出去玩，我们一起去了我与他去过的那家奶茶店。

　　心愿墙多了许多便利贴，朋友问我为什么一直盯着心愿墙看，我说我想看他们写了什么，其实我是在找他那天写的便利贴。

　　店长给我们上好了奶茶，我在心愿墙前站了几分钟才终于找到写有他名字的便利贴。

　　我凑近了看，怀疑是自己找错了，或者是这张便利贴上的名字与他重名。我仔细又看了好几遍，我确定，这就是他的便利贴——

　　——那天我问他写了什么内容，他说他希望我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但是这张便利贴上以他的字迹写下的是……他希望未来有个健健康康的男孩永远陪在我身边。

　　奶茶店里放着那一年流行的欢快歌曲，曲子分明不唱哀伤，但为什么我觉得好难过。

　　如果我早点发现他便利贴上写的内容、如果那天的晚自习我多留意他的状态而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如果那天我早点察觉他揉着我的脑袋是在和我道别、如果他在线的那天我告诉他我喜欢他，想和他见一面、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

　　填志愿的时候我的第一志愿是医大，专业是临床医学，后面几个志愿是什么我已经忘了，但很幸运，我被第一志愿录取了。

　　哎呀，以后在操场跑步再也不用为了等某人而被记超时啦！现在我有了新同桌，再也不用一个人而没有人和我讨论啦！

　　不过他真是个骗子，谁会永远陪着谁啊。他在便利贴上写了希望有人能永远陪着我，但他都不相信永远，我又怎么可能相信。
　　人生在世本来就是离别宴，我们都不要太放在心上啦。

　　从高中毕业到今天已经有六年，我无数次希望他能和所有同年纪的少年一样无忧无虑地奔跑在篮球场上。

　　我仍旧会想起那个走在我身侧替我遮挡太阳的少年、仍旧会想起跟着我的步子在操场慢跑的少年、仍旧会想起在阳台吹风教我解压方法的少年、仍旧会想起蹲在街边接着野猫爪子的少年、仍旧会想起揉着我的脑袋对我说好好学习，以后就不拖累我了......

　　......

　　......

　　......

　　笨蛋，你从来没有拖累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