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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香处 ...

  •   平水市地处北方,因一条平水河绕城流过而得名。在中国,繁华的大城市有很多,像平水这样的小城镇只能算三流城市。虽然是这样,平水市依然不缺乏高端消费,也不缺少大城市的热闹。这里不仅有比肩林立的大厦,还有环境优美的别墅区,平水市的名流精英大都居于此处。这些所谓的名流虽说不上名于何处,流于哪方,但在平水市老百姓心中,住在这一地段的人,全都是非富即贵的上层人物。而这些让普通民众羡慕嫉妒的名流们最爱去的地方便是平水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天盛大酒店。各色名流们揣着各自心思出入于这个豪华场所,让这里宛如世外天堂。这里的生意非常兴隆,小到家宴喜礼,大到市政会议,各种派对应接不暇,而这个五星级酒店的幕后老板正是副省长的大公子步云天。
      六月正值春季,平水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路炳毅就在天盛酒店为女儿路雨晰举办了一场隆重的生日宴会。
      路炳毅之所以为女儿举办这次生日宴,自然有他的目的。他的宝贝女儿刚好大学毕业,同时又恰逢二十四岁生日,而他与副省长的大公子步云天首次合作项目也基本成形,还有就是他不久前刚刚被推举为平水市私营企业家协会会长,并且他慈善家的称号也刚好下达。虽然这个称号对于他的事业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却有一种很强的粉饰作用。
      路炳毅,一位不到六十岁的地产大亨,身价早已过亿,是平水市成功人士的标杆。虽然家拥巨资,可因夫人早逝,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因为各种原因路炳毅一直没有再娶。所以,他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倍加疼爱。路炳毅这位平水市商界的翘楚并非平水市土生土长的子民,他既没有什么权倾朝野的靠山和背景,也没有让人敬仰的学识,他之所以能成为平水市首富,除了他自认的运气之外,更多的是他可方可圆可长可偏的能随形势变化而变化的处事之道,以及他那墨水不多但却聪明智慧的头脑,正因为如此,事业做得风声水起,富甲一方。
      路炳毅原名叫刘名山,是穷山沟沟里一个农家孩子。在他小的时候,父亲体弱多病,在他十几岁时父亲便撒手人寰了。家中还有一位长他五岁的哥哥,母亲辛苦持家,有时候会带一些农村土特产品到镇上去买。所谓的镇子也不过是很小的一条街,只是人口多点,住的集中些罢了。母亲上街卖土产品时经常会把他带上,也许是这个原因,刘名山从小便有点经商的头脑,岁数稍大便一直有走出穷山沟沟的心思。在刘名山二十岁那年,哥哥娶了上村一位出了名的泼辣女人做媳妇。因家里穷,没钱给哥哥盖新房,一家人只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时间长了坷坷拌拌的事情自然多了不少。
      在村里,刘名山有一个爱慕的女子,名叫魏秀,小他二岁,女孩心地善良,长的也十
      分标致,他们暗地里好了一年,在刘名山的心中早已认定了这个女人。可是,生活的艰辛和不如意总让他不敢将女孩子带回家,而且就算自己娶了她,山里穷困潦倒的日子也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他想给自己的女人更好的生活,走出大山的念头便转化成了行动。
      走之前他们自是海誓山盟了一翻,在余辉斜映,金纱罩地的幽静黄昏,俩个年轻人都被对方信誓旦旦的爱意迷醉,在女人献出自己能给的一切之后,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心上人。然而,他们不曾想到,这春日的挥手竟是他们恋情的绝別。
      进城的日子并不好过,为了生计,刘名山只能找一些零零散散的活计,今天这一头,明天那一头,有跑腿的,有出苦力的,也有端盘子打杂的,凡能挣钱糊口的活儿他全干。这样的日子刘名山熬到了年节临近,摸着兜里只够半个月的钱票子,他心有不甘,既然出来了,就不能这样混沌着回去,即没面子也让人笑话,他咬咬牙发着誓,一定要干出点名堂来,给家人和心爱的女人一个交待。就这样,第一个离乡背景的春节在贫困与寂寞中过去了。
      时间对于刘名山来说是漫长的,日子如同走不到尽头的沙漠即孤独又渺茫。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依旧是那个兜里干净四处流浪靠打短工度日的穷小子。
      转眼间又是一个春暖花开时节,刘名山被一家卖建筑材料的小铺雇用。小铺的东家姓路,五十多岁,他和老伴俩个人一起经营着店铺。老俩口育有一女,比刘名山小一岁,在外地上学。刘名山所以选择这里,不是因为工钱给的多,而是小铺管吃管住,这样一来,他生活上的难题就基本上解决了,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四处打地铺饥一顿饱一顿的。
      虽然是山沟沟里长大,但二十出头的刘名山不仅眉清目秀,身板廷拔,而且还有一个灵慧的头脑。不到一个月,铺子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活计他便做的得心应手,不管是力气活,算帐的事,甚至待人接物,他都做的样样出色。路东家看在眼里乐在心上。那段时间,刘名山除了时不时思念大山深处的姑娘外,便将心思全都用在店里。有一次,东家老俩口双双得了重感冒,这可忙坏了刘名山。跑医院,忙生意,送饭,他是样样安排的有条不紊。打这以后,路东家老俩口便把刘名山当成了自家人。
      离乡以来最安稳的一年很快过去,除了思念还是思念。没有书信,没有电话,攒下的钱也不是很多,所以,刘名山不急着把魏秀接到城里。一是接来了没地方住,出去租房又太贵,钱不够;二是他想攒更多的钱,也开上一个自己的小店,到那个时候再风风光光地回乡娶了自己的女人,给她一个幸福的家。他这样想着,又一个年终便到了,无论怎样,也该回家看看了。
      北方的冬天,夜来的早,加上刚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给城市平添了一种慵懒的感觉,人们可以躲在室内,共享亲情的温暖。那天晚上,路东家亲手做了几道可口饭菜,想着好好招待一下这个干活踏实的小伙计。
      老俩口和刘名山围坐在圆桌边,路东家热情地为刘名山斟满了酒,“名山啊,这一年多不管是份内的还是份外的,你都没少受累,你大娘我们打心眼里喜欢你。”
      刘名山受宠若惊,更有些不好意思,“大叔大娘,这说那的话,是你们对我太好了,我打心里感激着哪。”刘名山接过酒,恭敬的回答着。
      “在我们这儿钱挣的不多,累到受的不少,可你从来也没报怨过。”
      “真的挺好的。”刘名山抢过话,“再说,您这管吃管住的,我挣下的钱花不着,够用的。”
      “这孩子,真是懂事的很呢。”旁边的路大娘笑着插了一句。
      “可不,你这孩子大爷喜欢。别看是山里出来的,可比城市那些孩子们强多了,不仅懂事,更重要的是诚实,勤快,不怕吃苦,加上脑瓜又灵透,是个有出息的好苗子。来,大爷敬你一杯!”
      “不不不,我该敬您的,路东家。”刘名山慌慌的推托着。
      “名山,,别见外了。”路东家说着便一饮而尽,刘名山也迎和着饮下了杯中的酒。东家大娘更是笑盈盈地给刘名山夹着莱。
      过了一会儿,路东家已是红光满面,他吃了口菜想了想,放下筷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厚实的信封,“孩子,拿着,这是大爷和大娘的一点心意,别嫌少。”说着便把信封递到了刘名山手里。
      刘名山见状,吃了一惊,“唉呀,大爷,您这是干啥呀!我可不能拿,不能拿的。在您这,我很知足了,不仅有吃有住,您还教了我许多生意上的事,我该好好謝谢您才对,怎么还能多拿呢”刘名山慌恐的推辞着丨
      “拿着,听大爷说两句。”路东家边把钱推过去边说:“这两千块钱,第一是奖励,因为你干的好;这第二么是大爷怕你来年不回来了,上了别人家的庙去,所以,这钱也算是个定钱。另外,这就快过年了,回家总不能太嗑碜,你拿着这钱回家给你妈买点年货。如果你要是来年不想再到我这庙上干,你就把这钱放下。”说完,路东家直直的看着刘名山。
      刘名山听完东家的话,即感激又无奈的只能半推着收下了钱,心里却也暖暖的,美美的。
      “孩子,等明年,咱们可是有大事干呢。” 路东家喝的有些高兴,红润的脸庞和一双有神的眼晴同样放着光。
      “什么大事?”刘名山停下刚要夹菜的筷子,不无好奇的问。
      路东家一仰脖喝了一口酒,面带得意地开了口,“什么大事,跟你说了吧,我有个发小,现在干的可大了,他刚刚包了一个很大的建筑工程,他要把工程材料分包给我一部分,到时候咱们还得雇些人,你就负责管管事,怎么样,哈哈哈……”说完,路东家盯着刘名山嘿嘿的笑了起来。
      东家拿他当家人,刘名山自是高兴,“那敢情是好事。来,东家,我再敬您和大娘一个,”刘名山双手举起酒杯,“祝您二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来年生意兴隆。”说完一饮而尽。
      路东家和夫人见此,自是万分高兴。
      “哈哈,这样的工程活干上个一年半载,你小子娶媳妇的钱就不愁了。”路东家越说越来劲,“名山呀,怎么样,有对像了没?”
      路东家这突然一问,倒把刘名山问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红着脸半天没吱声。
      路东家见状,笑了笑又说道,“你大娘我们俩个也都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就给我们当上门女婿怎么样?我那闺女你也见过,在这一带也是数一数二的丫头。”
      刘名山想说有对像,可又不知为什么没说出口,他只是红着脸傻傻地笑着,既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就此,路东家也没再往深里说,只当是刘名山默认了。
      打那天起,路东家更是拿刘名山当儿子看待。
      东家的想法让刘名山心里慌慌的,他不想丢弃山里那个把一切都献给了自己的女人,可自从东家跟他说把女儿许给他后,东家女儿那姣好的面容便总会在夜里爬上他的床头,和山里自己的女人面面而视。这样怪异的景象搞得他心思就像店铺后院堆着的旧钢丝即杂乱又拧着劲。刘名山也曾想一走百了,可想到东家说的大事,他的心和腿却不能协调一至,心里总想着走,可这腿却没听从心灵的召唤。眼看着年关一天天近了,刘名山开始想着给几百公里以外家乡的姑娘选年礼。
      这一天,刘名山办完事在街上转了一圈,依然没有合意的东西可买,便失望地回了店铺,可还没到店铺便远远地瞧见东家正在门口张望,见他回来,便急急地喊道,“名山呀,你可回来了,你大娘突然发起了高烧,你赶紧找个车把你大娘送医院去。”
      刘名山听后,二话没说,转身飞快的跑向了街口。
      都说人的命是有定数的,刘名山本想着过年能回家见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可偏偏老天不做美,东家大娘得了肺癌,已经扩散,路东家急的火烧火燎。刘名山又不能回家了,这一忙便是三个月,年节也过去了。三月下旬,路夫人驾鹤西去。安葬完逝者,活着的人也不能让刘名山放心。因为丧偶的悲痛,路东家的情绪一直低迷不能专心于生意,刘名山只能全心全意陪在东家身边,里里外外全担下来。路东家的女儿路晓雪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后,也没呆几日,便怱忽回了学校。刘名山更是忙里忙外顾不上其它的事。时间过的飞快,眼见天气一日一日地暖和起来,刘名山只好咬咬牙,想着等到五月春色满山的季节再回去把魏秀接过来,也好给路东家一个明确的交待。不知不觉中迎春花开得的让人心动了,路东家年前说的大事也象这春日的花景,如期而至。
      第一次干工程,刘名山使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也总觉得心力不够,而那个五月的计划便无从顾及了。随着生意繁忙,挣到钱的刘名山兴奋的忘记了什么叫累,也忘记了那个远方家乡给了他所有的乡下姑娘。就这样,小钱变大钱,有了大钱的支撑,欲望也开始迅速地成长壮大。或许是欲望的裹挟,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山里的女人一点一点地在刘名山心中慢慢淡去,就像他忙碌时身上流过的汗水,咸的涩的粘的洗过之后便没有了一丝痕迹。三年后,他顺理成章地做了东家的上门女婿。虽然做了东家的乘龙快婿,但刘名山的心里却并不踏实,在没人的时候,刘名山偶而也会有愧疚和负罪感袭上心头,可这种心思很快便被现实生活冲洗的干干净净。
      新婚的第二年,刘名山终于鼓起勇气,开着他新买的轿车带着年轻的妻子回到老家。这时,他已经离乡七年。
      一家人高兴之余也有不快。高兴的是刘名山终于风风光光体面地回乡了,在这穷山沟里,刘名山是第一个开着轿车回乡的人;不高兴的是,堂堂男儿竟然给別人家做了上门女婿,这在当地是有辱门风的事。他的家乡虽穷,在这一方还从没有给别人家做上门女婿的事情发生,刘名山是头一桩。虽然是开着车风风光光回来了,但在乡亲们的眼里也不过是个吃软饭的孬种,背地里指指点点,说东道西,形容刘名山就如同挂在树枝上熟透的柿子,看着高高在上光彩又鲜亮,其实就是个吃货。村上人的议论,让母亲和哥嫂脸上挂火,他们出门时就好像村队部门前的小黑板一样引人关注,搜寻新的内容。对此,他们心中自然好大的不悦。
      刘名山顾不得这些,因为太忙,他和妻子路晓雪在家只待了三天,给老母亲搁了些钱,便返回了城里。这样匆忙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怕时间长了见到魏秀,那个他曾经海誓山盟的乡下姑娘,刘名山甚至不敢打听她的境况。这次匆匆的回乡之旅,似乎更像是某种仪式,或者说是对母亲和家人以及过往的一个交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趟阔别多年的荣归之旅并没有让他感到兴奋和轻松。
      回到城里就等于回到了现实,刘名山相信所有的过往都会被现实的激流冲走,会随着时间的磨砺而逐渐被淡忘。在少有的闲暇时刻,魏秀的样貌还会莫名地显像出来,在他那被生意经统占的脑子里转上一转,于是,对那个女人状况的猜想就像鸟语写出的命题让他费解。最后,他自我安慰地想着,魏秀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过着美满幸福的日子。这样一想,刘名山内心的纠结也释然了不少。
      婚后一年,刘名山的宝贝女儿出生,因为出生时正飘落着细细的春雨,妻子便给孩子取名叫雨晰。女儿的出生,让一家人高兴不已,丈爹更是高兴。为了让女婿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妻子和孩子,他便前前后后地忙活起来。从前刘名山联系的业务,他也尽力帮衬着,为刘名山腾出不少精力。
      家乡的老母亲得知有了孙女,高兴得很,可是因为路途遥远,她身体不好,又坐不得车,便盼着儿子把孙女送回来,让她见上一面。刘名山本來有心思等媳妇满月之后,身体恢复恢复,便将妻女送回老家住上一段时间,可路晓雪说什么也不想去那个穷山沟沟。因此,一直没能让家乡的老母随了心愿。
      转眼到了初冬,一场小雪闹出了一场祸事。刘名山的岳丈开车出门办事,因为路滑不慎出了事故撞断了一条腿,刘名山的负担一下子重了许多。家中妻子女儿要管,岳丈也需人照料,再加上时值年根,催帐要帐结帐的事情颇多,刘名山只好哄劝媳妇回山里老家暂住一段时间,忙过这阵子再把娘俩接回来。看着忙的焦头烂额的丈夫,妻子路晓雪心里也是酸酸的,又帮不上忙,便答应回山里住上一段时间。
      生活的剧情就象是被宇宙之外的思维编篡出来的剧本,总是让人难以预料。路晓雪带着孩子在老家只待了十几天,便跟哥哥嫂子闹的锅碗翻天。哥哥瞧不上这个弟弟倒插门娶来的媳妇,嫂子更不愿侍候城里来的公主一样的娇弟媳,婆婆也因孙女随了母亲的姓氏而心生怨气,只几天便矛盾不断。从城里来的路晓雪本就是被娇宠的独苗,怎受得了如此委屈,一气之下便独自跑到冻了冰的河面上解闷散心,可她哪知道,初冬的河面看似是厚厚的冰,其实只是一层白白亮亮的玻璃,结果她落入冰窟窿里不幸溺死了。
      接到噩耗的刘名山强打精神赶回了老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一个人,只短短几天便阴阳相隔,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妻子为什么一个人跑到了河面?为什么家人没有拦阻?为什么…刘名山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无法原谅母亲及兄嫂,他盛怒之下,决意与家人断绝所有关系。处理完妻子的丧事,刘名山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毅然决然开着车离开了这个养育了他却又令他神伤的地方。
      那一天,天色沉沉雪花弥漫,乡村土路被一层白皑皑的雪覆盖着看不清高低远近。刘名山把孩子固定在车坐上慢慢的前行。可能是因为路途颠簸,孩子一直啼哭不止,听着孩子阵阵哭声,刘名山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他忍着悲痛尽可能地把车速放慢些再慢些。车开出没多远,见路边俩个女人摆手示意,刘名山将车停在俩个人身边摇下车窗,看清女人面容的那一刻,刘名山象掉进了飞速旋转的气流般惊恐,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女人也看见了他。
      “大兄弟,捎我们一程行不?”其中一个岁数稍大些的女人开了口。
      刘名山认识她,那是魏秀的姐姐魏娟。
      魏娟也认出了刘名山,她眨了眨眼睛放大了声音呼道,“唉呀大兄弟,是你呀!你能捎我们两步不? ”
      刘名山跟魏秀对视了一眼定了定神,问道,“哦,大姐,下着雪你们这是急着上哪呀?”
      “大兄弟,咱们先上车再说行吗?”魏娟有点慌张,说话的同时眼睛不时地向后张望着。
      “快上来吧。”刘名山边说边下车为俩个人开了车门。
      俩个人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急急地上了车。魏娟抱起还在哭泣的孩子搂在怀里。孩子好似感到了什么,竟然也不哭了。刘名山慢慢地起动了车。
      车子一起动,魏娟便开了口,“大兄弟,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两天我也是忙,为了秀的事情也没腾出空帮个忙,你可别怪娟姐啊!”说着,她看了一眼妹妹魏秀,“事情都处理完了?”
      “啊,处理完了。”刘名山故作镇定地回答着。其实,在看见魏秀的那一刻,刘名山的心就如同被丢进了油锅一样难受。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漂亮女人经历了什么,原本俊俏的脸上满是愁容,而且她的神情就像落满灰尘的老桌面,暗淡尽显苍老没有一丝生机。
      不知是多年之后的突然相见,还是其它原因,坐在一旁的魏秀始终深低着头不言语,好像眼前这个男人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因为有人抱的原故,小雨晰不仅不哭,反而进入了梦乡。
      魏娟看着孩子的小脸说,“看你这闺女,多俊啊!”
      刘名山没接魏娟的话,而是边开车边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呀?”
      听这一问,魏秀把头埋的更深,仿佛怕刘名山看见自己的脸。
      还是姐姐魏娟开了口,“唉,大兄弟呀,今儿是真巧就碰见了你,你要是能帮我这苦命的妹子你就伸手帮一把吧,算是俺求你行不!”魏娟话一出口,魏秀便再也忍不住,竟轻声地抽泣起来。
      刘名山心头一颤,把车速放的更慢回头看了看魏秀,“怎么了?你别哭,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唉,说来话长了!”还是魏娟接过话,“俺这妹子命苦啊!不怕你笑话,几年前,俺妹子去亲戚家串门,让个流氓给祸害啦,结果就怀了他的种……”魏娟愤愤地唠叨着。
      “姐,你别说了。”魏秀近乎哀求着,并怨恨地反驳道,“他不配有那样的孩子。”
      “不说,不说咋办?你说咋办?”魏娟气的大声说着魏秀,语气里虽然没有半点柔软的字眼,可谁听了都能明了她做为姐姐的心意。
      刘名山虽然对自己与魏秀的过往已经放下了,但是听了魏娟这翻话,还是非常气愤,他急切地问道,“秀,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魏秀只顾低着头哭,听刘名山这样问,便摇着头,更是一脸委屈。
      “唉,怀了他的娃,你说谁还肯要。”魏娟见妹妹不吭声接着说,“没法子,我们也只能认命,他给了聘礼,咱把妹子嫁给你,你可好好待她呀,怎么说我这妹子长的在这十里八村的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是那个王八蛋一点不知足,秀大着肚子他就经常拳打脚踢,嘴里还骚货骚货的骂。唉!那个该天杀的,天天说我妹子想着别人,不高兴就闹,赌输了钱回家还是闹;说什么都是秀妨害了他。你说给他生了儿子该好好过日子了吧,唉,还是个打。我这妹子是既得顾小,又得顾着地里的庄稼,还得养活他个活死人,弄点过日子的钱,全让他给输出去。大兄弟让你说,这日子怎么过?这不,前几日竟收了钱,让咱妺子跟别人睡去,你说他还是人不是人!他咋不溺死在粪坑里……”魏娟越说越气愤。
      刘名山听了也气愤地问道,“这是哪个畜牲?为什么不离婚呢?跟这种人该离就离,越早越好。”
      “要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倒是好办了。你听说过孟村那个地痞叫孟世才的不?整日在街边上转游,正事不干,头发象鷂子窝,别看长的人模人样,可没点人性,耍起来就是个畜牲没人敢惹。秀也跟他闹过几次离婚,可他要杀我们全家呀。唉,真是做孽呀!”
      刘名山没想到自己进城这八年多,魏秀竟然生活在如此的境遇里,他难免有些自责。如果自己早知道这些或是早点回来,也许魏秀的命运就不会是这样了。但他很快又想起了自己,如今自己还不是背负着许多愁苦,虽然不象魏秀那么悽惨,可这壮年丧偶的痛处也决不是轻伤。刘名山心中自叹,这也许就是命吧!如果是命中注定,又有谁能阻止这样的悲剧呢?
      魏娟见刘名山不出声,又继续说,“秀偷着跑到我这来,你说咱不能看着妹子在火坑里憋死吧?我就想着先让她到外边躲躲再说。”
      刘名山随口说道,“可这样躲着总不是办法呀。”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走一步说一步吧。我想了,先让秀躲的远远的,如果能在外面立了脚就别回来了。可巧今天怎么就碰到了大兄弟你。” 魏娟边说边用眼角瞄着刘名山,“你说这——这兴许就是缘份吧。”魏娟还想往下说什么,却被魏秀狠狠地拽了一下胳膊。可魏娟撇了一眼魏秀,停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大兄弟,你现在在外面混的不错,又有世面,要不你就帮帮秀吧,你要是不帮,还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呢,愁死人了。”魏娟带着哭腔肯求着刘名山。
      此时此刻刘名山对魏秀的遭遇更是同情。那时的刘名山不知是因为背负着刚刚丧妻的悲痛,还是城市生活对他思想改造的结果,他的心中除了对旧日恋人的同情和愧疚之外再没其他的尘世杂念。当他听到魏娟的请求时,很爽快地答应了,“大姐放心,我会的。”
      听到这句话,魏秀也惊喜地抬起头看着刘名山。魏娟更是喜出望外,“真的,那太好了!你真是我们家的贵人啊!秀,这回你可遇到救星了,大兄弟,姐姐我先谢谢你,谢谢你了!”魏娟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名山哥,你——你就把我带出这山沟就成,别的我自己能行。”魏秀终于开了口。
      “什么你能行?瞎逞能。秀啊,你可不能在固执了,想当初,让你把孩子打掉你不干,为了你和家人的脸面只能把你嫁给他,结果咋样……你呀,姐求求你千万改改你固执的性子吧!名山大兄弟愿意帮你,是你的福气,你进了城一切就听名山的安排啊,稳定了再说以后的事行不行?”魏娟焦急地劝说着魏秀。
      “秀你放心,进了城我会安排好一切,只要是我能做的。”刘名山很恳切地安慰着魏秀。
      “那敢情好。”魏娟听刘名山这样说,心放下了一大半,口气也轻松了许多,“名山兄弟,你就多费心了,姐我就不多说了。你看前边能停车就给我停车吧。”魏娟话接的快,她怕魏秀倔劲上来又说些节外生枝的话。
      “娟姐,放心吧。”刘名山从倒车镜看了一眼魏娟,“怎么,你不跟秀去城里吗?”
      “我不能去,有你帮忙,我更不用去了,回头那牲口来了,我还得应酬他。再说秀的孩子我还得替她看着。唉,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路数!”
      “是呀,那孩子怎么办?”刘名山担心地问道。
      “暂时顾不上了,等秀落了脚,我再偷着帮她把孩子弄出来。”魏娟说道。
      “行,娟姐你就放心吧。”刘名山边说边停车准备调头,“我把你送回去,雪虽不大,可这离咱村也有段路了,走也得走一个多时晨,我几脚油就到了。”
      “唉哟名山兄弟,这已经是烧高香了!碰上了你,我这心上的石头总算能放下了。”魏娟感激的话说完后,面露急色,“俺还是自己走回去吧,这十里八里的路不算啥,可万一碰上那个牲口来找人,事可就大了。”
      刘名山看了看魏娟和魏秀,明白她们此时心里真正急迫的事情,“那好吧,先把重要的事办了。那娟姐,你注意安全啊!”
      魏娟将孩子交给魏秀,自己下了车。
      魏秀接过孩子,突然大声对魏娟说,“姐,你可千万帮我看好念儿呀!”
      “嗯,放心吧,回头我就把孩子接到我们家里住着。”
      “姐,如果没有念儿,我早就不活了,你可千万帮我带好他。”魏秀颤抖的声音让人听着揪心。
      “知道了,放心吧你。等安顿好了,尽快告诉我,我再想办法把孩子给你送去啊。”
      就这样,魏秀的姐姐走了。
      看着身边这个被苦难岁月折磨的,面容过早苍桑的女人,刘名山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生活虽然再一次给了他们一个交汇点,但现实却没有给他们再续前缘的情境。刘名山在抚平丧妻的伤痛之后也曾有过这样的闪念,但是八年的离别不仅造就了他们各自的家庭,更造成了他们人生观以及世界观上的巨大差异。从前那个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刘名山,现如今已经是一个小有资本且负有更大野心的商人,在这个商人的心中,除了对魏秀怀有一点点愧疚之外,再也生不出更多其它的情感。而魏秀则一直认为是自己辜负了这个男人,终究是配不上他。所以,魏秀不曾有更多渴求,只要这个男人不嫌弃她,她也就倍感知足了。现在,那个她一往情深已经是别人丈夫的男人,能如此尽心地帮助自己,魏秀已经是非常感恩。刘名山能带她逃离苦海,魏秀更不敢有其它更多的奢望,唯一让她担心的只有她八岁的儿子。
      进了城,刘名山将魏秀安排在家中,对岳丈说这是自己雇来照顾老人和孩子的,是知根知底的乡亲,人既勤快又诚实。老人自是高兴,魏秀更是感激刘名山。
      刘名山从老家回到城里,思来想去,都是自己和家人对不起丈爹,于是他心一横,毅然与家里断了往来,并且把自己的姓氏改随了丈爹。他不只改了姓氏,还特意请了个道士为自己占了“炳毅”这个名。按道士的说法,这个名字召示着他性格坚毅,前程光明。虽然道士并没有细说,但这个名字不仅听着顺耳,而且确实有几分与众不同,从那以后,刘名山这个名字连同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被他一起尘封在记忆的深处,再不想碰触。
      丈爹虽然难过,但看到刘名山的孝心,心中得到不少安慰;失去个女儿,得个儿子,也算是这么多年自己付出的心血没白费。看着更难过的刘名山,老人只能自己放下心中的怨气,反过来劝解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安顿好后,魏秀给姐姐打了个电话,知道儿子已经在姐姐家,魏秀心中稍稍安稳了些,只等着时机更成熟的时候把孩子接过来,那才算是彻底逃出了苦海。
      平静安稳的日子里,时间也流逝的很快。虽然一天从早忙到晚,顾老又顾小的,但是,魏秀比从前的日子好上千倍。刘名山也曾劝魏秀回去把孩子接来一起住,可是,因为刘名山丈爹生病,还有就是魏秀怕刘名山的丈爹容不下她带着儿子,因此便迟迟不敢接孩子过来。这样一晃四个月过去了,春天正带着她的暖意一步一步走来。
      这一天,魏秀思念儿子,她将雨晰哄睡了之后,便到街上附近的一个电话亭给姐姐打电话。虽然刘名山家里有电话,可是胆怯的魏秀依然不敢在家里打电话,她怕让路老爷子听到什么,每次给姐姐打电话都要到外面去,魏秀太怕这样安好的生活再有变故。村里接电话的喊来魏娟,一拿起电话,魏娟用急迫又擅抖的声音说:“妈呀,秀呀,你可来电话了,联系不上你,可急死我了。”
      魏秀听姐姐那急迫的声音,知道一准是出了什么大事。
      原来,魏秀那个无赖丈夫把孩子从姐姐家接走没几天便给卖了,一番打听之后,听说是卖给了一对夫妇,具体什么地方的也不知道。卖了孩子,这个可恶的爹便拿着钱不知了去向。魏秀急怱忽回到老家,多次寻找也没能得到孩子的半点信息,没办法,魏秀只能带着对姐姐的怨气回到城里,回到刘名山的家。
      孩子的事对魏秀打击很大,虽然魏秀侍候老人和雨晰依然如故,但她的内心却饱受艰熬。但对于孩子,她的心中又总是抱有幻想,说不定哪一天自己能够与儿子团聚。很长的一段时日她都会在梦中哭醒,但时间一长,她也只有认命。
      在孩子丢失后的很长时间里,魏秀不敢面对刘名山,好象自己丢的是他的孩子一般。而刘名山则尽量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没有了自己的孩子,魏秀更是把全部心血和母爱倾注在雨晰身上,并把家里的事情也打理的周周到到。刘名山虽然没有娶她,但是拿她当亲妹子对待。魏秀更是知足,这样的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地度过了几多春秋。雨晰十四岁那年,刘名山投资并拉着杨劲生一起创建了路远地产,他的丈爹也在那一年去世。一转眼,雨晰上了大学。又是几年,雨晰不仅出落得楚楚动人,大学也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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