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海》阿棂灵

2、温柔的人

　　“听姜柏说你也在这里常住啊，难得有一年空闲时间，我来这边搞摄影，你呢？”说着，肖汀坐在床上，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本书。
　　“我……就来转转。”池昹从来不在这件事上说真话，就随便含糊了两句。目光无意间一瞥，当看到肖汀手中的那本书时，他有些惊讶：“《飞鸟集》？”着实是没想到在异地还能恰巧碰到一个同样热爱诗集的人，但，也仅仅是惊讶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诗成了打发时间的工具，他仍然能看得进去，但好像无论多让人动容的文字，都牵不起他的一点情绪。他再也不能从字里行间中找到当初的感觉了。
　　很早以前，他去看过医生，走出医院时，他看着手里的诊断报告，耳边仍回响着医生刚才说的话，但他好像没有什么所谓的把报告纸对折了两下，然后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哼着小调走了。那个时候的他也没在乎这些，放学的篮球场经常有他的身影，遇到小事就没心没肺的笑笑，还总是对人说，想开点。当时谁也不会把他和那三个字扯上关系，包括他自己。
　　“嗨，你觉得呢？”
　　“……嗯？”池昹回过神，随即抱歉道，“什么？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
　　看，就像这样，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神了。
　　闻言，肖汀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放缓语速又说了一遍：“我认为好的文字有助于各个方面，包括拍摄和构图。正好我晚上吃完饭要去海边拍日落，一起吗？”
　　池昹摇了摇头，下意识的回绝：“不用，谢谢。”窗外的日光已逐渐暗下来，小屋里的光线也不如先前的足，已经到傍晚时分了。
　　肖汀也没再劝，只是看了一眼手机后说：“姜柏发微信说要请我们吃晚饭，走吧，我也是才到海南，听说这儿的椰子鸡挺好吃的。”说完，他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后一回头，却发现池昹仍站着不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僵成一根木头似的人才抬起头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你们先去吧，我不饿。”
　　听到关门声后，池昹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他慢慢走到门口，抬起的手顿了一下，然后锁上了门，自己看着桌上水果盘上的小刀出神。

　　“哎……嗯？池昹呢？”楼下姜柏眼见着肖汀一个人带着摄像机过来，有些疑惑。
　　“他说不饿，”肖汀沉吟了一下，还是问道，“额…他平时就经常发呆走神吗？”
　　“哈？他？”姜柏连连摇头，道，“不是啊，我们高中时候认识的，他当时简直就是班级之星啊你懂吧，人又帅又玩得开，别说走神了，老师讲话讲个病句是什么病句类型他都能挑出来……不过你这么一讲，我突然也想起来了，他现在，额，变化好大啊，下午见到我就说了几句客套话。”
　　闻言，肖汀脸色一变，把摄像机丢给姜柏就往楼上跑，说了一句：“把备用钥匙拿上来。”
　　“为啥？哎你干嘛去？”姜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到肖汀的职业后才后知后觉吓了一跳，脸色一下白了，喃喃道，“不会吧……”
　　肖汀拿出钥匙，意料之中的没打开门，恰好姜柏也来了，急忙递给他一把备用钥匙。

　　哐当一声，刀子从手中滑落。池昹像是忽然惊醒一般后退两步，茫然失措的站了几秒，然后慌乱地从行李箱里翻找起来，药，他需要药。或许命运总是这样，在人最着急的时候开玩笑，他似乎是把行李箱翻了个遍，都没看到药的影子。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闯入他的视线，拿起一个药盒，递给他。
　　至于这双手是谁的，或者他隐瞒的事被人知道了这些问题，池昹此刻已经没工夫再去考虑。他匆忙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两片药，和着桌上的水一并吞下，这才感到心里有些安稳。他抬眸看了看来人，缓了缓心神，有气无力道：“吓到你了吗……对不起，这个老毛病了。”
　　肖汀却拿起了那个药盒，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药盒上的几个字别人可能不懂代表什么，但他几乎是每天都接触这些。沉默半饷，他突然说了一句话：“其实，我是个心理医生。”
　　“嗯？这样啊，”池昹笑了一下，虽然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排斥心理医生，“医生，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就在这儿待一年，一年过后我就不想待在这个世界上了，而且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会阻止我吗？”这话听起来倒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面，但他的真实计划的确如此。
　　他不想得到旁人的怜悯，甚至是施舍，也不希望看到有人为他的离开感到难过。
　　他就想安安静静的告别这个世界。而如今这份安谧被人撞破了，他倒也很开心把这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交给其他人。
　　“可是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为什么还要多给自己一年的时间？”肖汀勾起嘴角，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又反问他。“医生，你这么问，就不怕我一头撞死在墙上以表我的决心啊？”池昹反驳道，话一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开了个玩笑，于是立马又收敛了笑颜。
　　啧，真是狡猾的心理医生呢。
　　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肖汀脸上笑意更深，他状似不经意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顺走了桌上的水果刀，又说：“既然都看到了，你让我袖手旁观不太可能。要不这样吧，我们做个约定，这一年，我当你的限定朋友，怎么样？”
　　“限定……朋友，”池昹也不傻，道，“这难道不是变相给我做心理辅导吗？”
　　“我保证，如果这一年过后你还有那个念头，我绝对不会阻止你。”
　　看着眼前人一副自信满满又好像无所畏惧的样子，池昹欲言又止。
　　有一瞬间从这人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好像，是某一次的篮球比赛过后。“哎，星哥，你知道吗，我每次考完试都有种想从楼顶一跃而下的冲动。”记忆中早就面容模糊的男生递给他一杯水，如是说道。“哥们听我说，要想开一点，人生大路条条通罗马，又不是只有这一条对吧？我们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少年人的白衣都被汗水浸透，望着逐渐没入地平线以下的夕阳，说出来的话却是热血沸腾，好像无懈可击。
　　于是鬼使神差般的，他点了点头。
　　或许，是他还想拉自己最后一把。
　　“那走吧，”肖汀看了看时间，“去吃个饭然后去拍日落……别着急拒绝，适当放松心情对你有好处的。”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很专业的。”

　　海南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冬天，连出门都无需带上棉袄，或许正是因为没了厚厚的衣装的“压迫”，傍晚人们玩的更嗨了。露营了一下午的年轻人把烧烤架子都端出来了，烤鱼烤茄子烤蘑菇，连空气中都隐隐弥漫着烧烤的气息。
　　海风很懒也很暖，它携着大海咸咸的气味走来，慢悠悠的在岛上溜达了一圈儿，沾了满身的人间烟火，又心满意足的回到大海里去。
　　姜柏这个人情商很高，虽然知道了池昹的那些事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乐呵呵的拉着人去吃烧烤，一顿晚饭下来，他倒是先把自己灌醉了。把他送回去后，池昹看了一眼肖汀，道：“你酒量不错。”
　　“啊？噢，之前练过，对付这点小酒还不是小菜一碟，”肖汀摆弄着他的摄像机，抬头看了一下前面，“看到了吗？就前面那个海滩。”
　　嗯？到了吗？池昹没有任何准备的转过头去。
　　在海滩映入眼帘的那一刻，真正的海边的日落终于展现出她的模样。
　　只一幕，再坚不可摧的心墙也会摇晃。

作者有话说

　　生活会有光的，一定会的
感谢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