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说》邬虎

5、太子

　　冰冷的玻璃杯触到沈纪翎嘴唇的时候，他本能得抗拒，浓郁的酒味让沈纪翎皱眉。
　　然而李乾使劲捏着沈纪翎的后脖颈，趁沈纪翎要痛呼的时候，把酒灌了进去。
　　接下来便是各种各样的劝酒，根本不容沈纪翎拒绝。
　　恶心感越发强烈，胃部也很难受，沈纪翎再一次想推开李乾，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
　　身体里某个部分疼得厉害，但时间久了，又好像疼麻木了，一抽一抽的，沈纪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只是好像突然之间世界都安静了。
　　一众人的酒局结束了，约着去第二轮，汤灼架着沈纪翎跟在李乾旁边，心里犯嘀咕：
　　乾哥这又是搞哪出？把人丢包厢不就行了，还让架出来，晦气。
　　李乾和班长在说话，“璇璇你先带他们去ktv我让人把沈纪翎送回去。”
　　班长看了眼后面垂着脑袋的沈纪翎，轻声道：“也别太过分了，好歹同学一场。”
　　“我有分寸。”李乾撇了沈纪翎的手腕一眼，又转回目光，看着班长道：“你还不相信我？”
　　班长嘻嘻笑了下，伸出食指戳了下李乾的胸膛，道：“你个小坏蛋，早些过来知道了吗？”
　　班里其他人往ktv去，李乾回过头同汤灼交代：“弄好了就跟过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汤灼跟了李乾那么长时间，哪不知道李乾的意思，随便找了处垃圾堆，把沈纪翎往那一扔。
　　正要离开，突然想起来李乾最后看的一眼，应该是瞧着沈纪翎的手表的。
　　汤灼回头蹲在沈纪翎面前拍了拍他的脸，后者晕得很死，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少年手腕上的表冰冰凉，入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汤灼摸上去的时候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但他很快告诉自己是这偏僻的巷子阴冷。
　　巷子口有光，却仿若照不进来，里头幽暗阴森，不知什么地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野猫，也像老鼠。
　　汤灼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解开那手表。
　　“需要帮忙吗？”
　　一道声音自头顶响起，汤灼随口回道：“不用。”
　　说完愣了一下，刚才那声音很奇怪，有些熟悉，却又很陌生，汤灼吞了口口水，猛然抬起头。
　　沈纪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该昏睡的少年，此时眼中一片清明，漆黑的瞳仁中印出巷子口的一点光。
　　沈纪翎歪头一笑，“真的不用帮忙吗？”
　　汤灼觉得沈纪翎很奇怪，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沈纪翎，这小子向来不合群，不参加聚会，不和同学一起玩，甚至不怎么说话，最开始很多人以为他是个哑巴。
　　汤灼从来没见过沈纪翎这样看人，目光里透出戏谑与张狂，明明坐着，却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
　　“不……”汤灼嘴唇有些哆嗦，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本能驱使他起身快跑，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扑倒在地。
　　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站了起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独自举着手转了一圈，似乎是在看自己的身体，又似乎在透过这副身躯看着别人。
　　“我记得你。”
　　少年蹲下身，盯着趴在地上的汤灼。
　　他点了点脸颊，做出个思考的动作，“你说了什么来着？啊！对了，‘狗娘养的小哑巴’。”
　　汤灼心下一惊，冷汗爬了满背。他说过这话的，拍毕业照那天在操场边，在沈纪翎离开后。
　　可是沈纪翎到底是怎么知道的？站在角落的只有他和李乾，李乾是最不可能把这话告诉沈纪翎的人。
　　面前蹲着的少年将手肘搁在膝盖上，托着脑袋，嬉笑宴宴：“我呢，觉得你说的也没毛病。”
　　原本勾起的嘴角突然向下一撇，“只是我不太喜欢有人骂他。”
　　巷子口的光被车辆遮住，司机烦躁地按了按喇叭，停在巷子边的女生惊了一下，收起张望的动作，飞快地离开。
　　喧闹的人声中，女孩暗自嘀咕着：“好像听到求救声，听错了吗？”
　　沈纪翎是第二天中午才醒的，好好躺在床上，连睡衣都换了。
　　但是他真的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剧痛的脑袋里，唯一还有点的画面是好几双手在给他倒酒。
　　沈纪翎揉了揉太阳穴，起床洗漱。
　　冰箱里什么也没有了，沈纪翎决定先出去买点吃的，一开门却发现一位不认识的女生坐在门边。
　　女生见沈纪翎出来，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道：“你睡得也太死了吧小朋友，我在门口敲了二十分钟的门你都没反应，这要是发生地震，你肯定走得很安详。”
　　沈纪翎反手关好门，奇怪道：“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哦了一声，立正站好，正色道：“我叫周雨橙，歌邰学院新生辅导员。”
　　沈纪翎一听又是歌邰，刚稍微好一点的脑袋再次隐隐发疼起来。
　　他叹口气，重复一遍，“有什么事吗？”
　　周雨橙从背包里摸出一张照片，沈纪翎看了一眼，瞳孔微微收缩。
　　他又见到了母亲的照片，比学生档案上要年长一些，却依旧俊俏靓丽，母亲旁边还有个女生，正是周雨橙。
　　沈纪翎抬起头看向周雨橙问：“你什么意思？”
　　周雨橙将照片抽了回来，放进背包收好，才道：“你了解你母亲的世界吗？”
　　沈纪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感觉不是能简单说说的话题，便开门请周雨橙进屋。
　　屋子里的设施过于简洁，主要是上次被破坏后，沈纪翎也没工夫再添加些新的家具。
　　周雨橙坐在为数不多还算完整的沙发上，没到处乱瞧，看起来对于房子内的设施并不感兴趣。
　　她拿出一堆资料放在桌子上，却没要求沈纪翎看，而是一手压在纸张上，道：“这些说的太过繁琐，我与你简单说来。”
　　“你知道神吗？”
　　宗教指天地万物的创造者和统治者，泛指神灵，古籍《说文》曰：“神，天神引出万物者也”。
　　现代哲学对“神”的定义“神”是拟生物化了的宇宙。而“神”的行为就是生物事化了的宇宙事。“人类神”是拟人化了的宇宙。“人类神”的行为就是人事化了的宇宙事。
　　说白了，神是一种信仰，也是一种寄托，是人类想象出来的一种虚拟的类人物。
　　周雨橙翻开资料，将一页插图展示给沈纪翎看，“然而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世上真正的神明，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神明的存在，是威胁到人类的。”
　　沈纪翎看到一幅壁画的照片复印件，白色的照片中，三头六臂的巨人坐于云端，地上是朝拜的人们。
　　只一眼，沈纪翎便认出那是哪吒，中国古典神话里的少年英雄，孩子们的童年。
　　然而周雨橙翻过一页纸，展现的却是另外一幅画面：依旧是三头六臂的巨人，他翻腾起江水，引发剧烈的海啸。
　　这一张图片，看起来很像是一张真实照片的复印件，只是沈纪翎并不相信真的会有这样的神存在，他宁愿相信，这不过是一张P的图。
　　周雨橙似乎看出沈纪翎心中所想，出声道：“这是真实照片，十几年前的旧照。2004年发生的印度洋大海啸，你应该不是很了解，当时9.1-9.3级大地震袭击了印尼苏门答腊岛海岸，并引发了海啸危及到了当地的居民。”
　　见沈纪翎听得认真，周雨橙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在普通人来看，这是一场天灾，然而在我们来看，这是神明的降罚。”
　　沈纪翎稍稍有些走神，其实他没有认真在思考，唯一听到最后一句话，便不自觉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宗教洗脑？
　　“知道封神榜吗？”周雨橙突然问。
　　沈纪翎一愣，继而点点头，小时候看过电视剧，不过也不是多了解，知道些耳熟能详的神吧。
　　周雨橙指着桌上的图道：“觉得他像什么？”
　　沈纪翎犹豫着接话：“哪……哪吒？”
　　“没错。”周雨橙敷衍地鼓了两下掌，“不过他叫三太子。”
　　“有什么区别吗？”
　　沈纪翎暗自嘀咕。
　　不想却被周雨橙听到了，她瞪大了眼睛，道：“当然有，此三太子非彼三太子。”
　　这倒是，图片里真实风的哪吒着实长得有点捉急，整张脸像是戴着闭眼的面具，僵硬而诡异，头发上满是墨绿色的水草，还有臂弯间像是红天绫的东西，细看分明是一条赤色的蛇。
　　沈纪翎正要听周雨橙细说，却忽的响起右右的一声轻啧声。
　　右右：“也太啰嗦了吧，说半天也没讲到重点，不如你自己看呢。”
　　沈纪翎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右右压着脑袋撞在茶几的资料上。
　　抬头的瞬间，铺天海啸迎面而来，不等沈纪翎有所动作，一条大白鲨随着海浪直冲沈纪翎面门，却在离他咫尺间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拍回水里。
　　硕大无朋的头颅自海浪后现出模样，仿若哭脸面具的容貌带着冷漠与僵硬，如同感知到沈纪翎的注视，那阖着的眼帘缓缓掀起，绿色的眼瞳印不出一丝一毫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