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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转学 ...

  •   期末考前半个月,柳行舟转学了。
      逼近高三的日程紧张而庸碌,高二生们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短视到堪堪能看见当晚的作业,周考能和大联考当成一个样,囫囵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反正考完都不放假。
      所以当柳世中跟他絮叨什么“抱歉啊期末考还有这么几天爸爸就把你调走,实在对不住”云云,柳行舟都有些茫然,只记得一本本大书快翻到了尾巴,忘了这寒来暑往的一学期也走到了头。
      对于转学,他没什么意见,反倒有些新奇。新奇那一天到晚和实验室难舍难分的爸竟然还有这等能耐,能在学期中让他转个学,至于其他,他没死党没对象,申州也不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全都轻飘飘丢在了身后。
      跨省转学要搬家——这本该是挺繁琐的事,不过柳家爷俩可能天生都少了“舍不得”的基因,衣服鞋子和资料书本各占一个行李箱,是拎起来就能直奔全国各地的迅速——奈何客观因素不允许:疫情期间跨省流动的审查严格到了头发丝,即使中部地区疫情控制良好,依旧把二人累得活活脱了层皮。
      夏日午后阳光火辣,专车外一片“物非人是”。徽州这几年发展不错,钱一多就把看不惯的老破烂们拆了个干净,高耸新楼取而代之,在儿时记忆里一查都不用降重。
      柳行舟半躺在消毒过的后座,青春期拉长的身体一直挤在各种逼仄的小地方,头一回坐得这么舒展,舒服得想就地睡过去。偏偏他那想一出是一出的爹开始作妖——他一会儿换个姿势,一会儿摇开车窗,左动右动,就是不肯当一个安静文雅的中年知识分子。深知他爹什么尿性,柳行舟慢悠悠地赏了会儿猴,方坐直了身,屁股底下长钉子的猴就巴巴递过来停留在拨号页面的手机:“小舟,你,那个……就说我们来徽州了。”
      柳行舟盯着那串号码,脑海里自动替换成了一个称谓。上一次听到妈妈的声音还是他中考第一的时候,现在都过去两年了。
      电话接通得很快,可能是核酸检验的副作用,他声音干涩而沙哑,不算好听:“妈妈,我转学到徽州了。”
      熊爹在旁边挤眉弄眼:你就说这一句?没把你爹也带上?
      柳行舟直截了当就要把手机往他怀里塞,怂爹连连摆手,这才罢休。
      对面似乎有点惊讶,“是……小舟?回来了也好,改天妈妈请你吃个饭,高中了也要放松一下。”
      柳行舟温和地应着,父母因感情不和而离婚,当初闹得很僵,蒋玮女士的电话通常是可遇不可求的。可就这样难得的电话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时间选得不巧,蒋玮要去接女儿放学。柳行舟一愣,“你又结婚了吗”悬在舌尖,险险勒住——他自觉是个大人了,大人是界限分明的,如今这算蒋女士的私事,不是他可以轻易过问的。
      他鼻腔没刚开始那么酸痛,眼泪却跃跃欲试往外涌。黯然挂了电话,柳世中还很没有眼力见地上来问东问西,柳行舟想冲他发火,心里却难过得厉害,伤人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这象牙塔里待了一辈子的老东西对为什么在这时候回徽州支支吾吾讳莫如深,可只要脑壳没空的都看得出来,他估计是想效仿网络虐恋言情上演一场难度系数极高的追妻火葬场。不管为了什么,绝对包含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这个念头。
      此人一年不靠谱的时间能占上三分之一,剩余都是见不着人影的,但,也在兢兢业业做一个好父亲。不论事实怎样,冲着这点,柳行舟就没法跟他置气。毕竟世上对他好的人不算多,能一直对他好的,也就这么一个而已。
      不过少年人么,脸皮比洋葱内表皮薄,只愤愤给他留了个圆润的后脑勺,教教这一把年纪的老爹什么是“子爱如山”。
      车在一个装修不错的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旁边是所中学,二者之间只隔着道铁栅栏。柳父说,那就是柳行舟的新学校。
      新学校大名徽州实验一中,校长是柳父好友,一个洒脱的富N代。此人估计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贯彻落实“学校是我家”的校长,他不仅真就住在学校里,还经常自掏腰包接济学校,活像上天派来拯救教育部门的一样。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实验一中那吸引了无数教师的福利待遇。比如教职工宿舍,就是这片他们即将入住的:市中心商圈旁、高铁站距离一公里、传说级物业小区。廖财主知道他们爷俩要来,张开金口一吐就是一套宿舍,租金非常随意,活像来扶贫的,唬得柳行舟以为自己把存款少看了2个0。
      行李箱轮子拖在地上骨碌碌地响,小区和学校一样安静,透过镂空铁艺围栏,能高清□□地看到里面的建筑。
      远离围墙的砖红色教学楼之间空隙很大,阳光将每一层的金属扶手都照得闪闪发光。一楼栽满了郁郁葱葱的常绿植物,柏油路宽阔平整,道旁树井井有条,一切都干净、有序,充满了学校该有的味道。
      或许在这里度过高三是个不错的选择。柳行舟心中暗忖。
      视线回转,他们即将落户的小区装修很有特色,不知道开发商怎么想的,所有楼房的外墙都漆成了嫩粉色,随处可见小动物造型的垃圾桶,简约的亭子秋千三步一个五步一双,柳行舟还远远看到一块欣欣向荣的草坪。观赏树木一律落叶乔木,正值盛夏,生机勃勃的样子很讨人喜欢,要不是安保还挺严,估计能赶上最近很火的“童话小镇”的噱头,招来一批打卡游客。
      而他们的“宿舍”,很不幸的,和此前所见不在一个体系。
      廖校长的出手阔气和别人的阔气不是一个词,宿舍竟然可以是一栋三层小别墅,很有一点面积,前有露台后有院子,阳面白墙从墙根处蜿蜒出一道嫩绿的爬山虎,风吹时叶子起伏如海浪,颇有生活气息。
      环顾四周,清一色的六层标准洋房,衬托得这栋色调清新的小别墅格外尊贵,有格调,宠辱不惊,安之若素。
      他印象中,这位校长同志的原话好像是“空着没人住只能落灰的教职工宿舍”?
      看见儿子迷惑的眼神,熟悉老友的柳父心大道:“别在意,老廖就这德性,谦虚。反正对朋友都是掏心掏肺的好。”
      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柳行舟一边暗自嘀咕一边接过钥匙,发现表面银色的镀层被磨掉一点,露出了紫红的铜芯,是常有人用的。
      不是说没人住吗?
      可惜手比脑子快,念头和门锁一同落下,身型瘦长的少年人立在门口,缓缓僵成了个木头人。
      柳世中一边偷偷观察儿子反应一边表情浮夸地惊喜道:“诶儿砸,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吗!”
      柳行舟:“……”
      考虑到柳行舟的学习问题,贴心的长辈们把他们的新家安排在芙蓉颂(教职工小区的正式称谓)这栋豪华校长级宿舍里,窗明几净、家电齐备都不是重点,谁能告诉他,玄关处乖乖蹲着的一群猫猫狗狗是什么情况?这是怕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在徽州寂寞,需要吸猫吸狗来填补空虚的灵魂吗?
      柳世中看着浑身僵硬的儿子,有点心虚,好像好心办坏事了啊。
      不负责任的柳父立刻打出电话一推二五六,听着漏音的七嘴八舌,柳行舟总算明白了——敢情这是实验一中教职工们的秘密宠物基地,还是团建!
      在一群以校长为首深爱小动物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养在家里的老师们情深意重、慷慨激昂的保证下,柳行舟勉强入住,就是有种误入二奶楼的感觉,放眼望去都是被偷偷包养的小情人。
      不过一楼是动物的地盘,二楼是人的,两层中间另有一道门锁,当做空中阁楼住,倒也能相安无事。
      只是做饭需要下楼罢了。
      走上二楼,贴心的廖校长应该请人打扫过了,没有灰尘杂物,是个干干净净的样板间。安置好行李,柳父就把门一关忙社区报备之类杂七杂八的事儿去了,十分大度地给“热爱猫猫狗狗”的儿子留下了宽广的一楼空间。
      看着风风火火的老父,柳行舟在裹挟着猫毛狗毛的平地旋风中陷入了沉思,挣扎了半天,决定敌不动我不动,万一能和这些非人之物和平共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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