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师》满衫遍野

2、鲸鱼与礁石

　　阿江就这样拉着赤赤走，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天已经蒙蒙地暗下来了，赤赤的胳膊开始酸了才停下来，这是一个悬崖，赤赤好奇地向崖底望去，黑色的海浪打在大大小小的礁石上，在天色的衬托下，阿江和赤赤就好像两朵白色的浪花，毫不起眼。
　　阿江沿着悬崖的边缘坐下，赤赤有点害怕，缩在阿江的身后，阿江没有回头，自顾自地说着，“这片悬崖是我小时候常来的地方，那时我的父母出海打渔，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
　　阿江顿了顿，赤赤心里好奇，想开口问问阿江父母的事，没等问出口，阿江突然站起来，用手指着天边，说道：“你听说过夷岨闸吗，在那边。”
　　赤赤顺着阿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此时海面与天空已经融成了一条线，只能看见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色东西，赤赤摇了摇头，“那是什么？”
　　阿江转眼间已经坐回了悬崖，“夷岨闸，捕鱼用的。”
　　赤赤很惊讶，她没有想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小村镇居然还有这种“高科技”的东西存在，她眼中闪出几盏光芒，还没等赤赤反问，阿江便接了下去。
　　“整个禾镇一半的人都想着如何拆了它。”
　　赤赤有些错愕，她不知道这种方便的东西怎么惹到阿江和镇上一半的人了，她小声说道：“我的家乡都没有这种东西，不是捕鱼用的吗，怎么还要拆呢？”
　　阿江没有解释，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起身转身就走。阿江走得很快，赤赤在他身后小跑才能跟上。
　　“你怎么走了？怎么回事呀，你也不说清楚！”赤赤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发问，阿江不理不睬地兀自向前走去，赤赤在后面跟得十分吃力，转眼就已经落后一段路程了，她终于追不上了，只能停下，看着阿江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她叹了口气，在感叹阿江性格奇怪的同时祈求自己不要忘了来时的路。
　　等赤赤回到小院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宁婆婆的房间亮着灯，赤赤沉默的回到床上，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突然，她想到自己今晚还没有做饭，不对，是一整天都没有做饭，不知道宁婆婆现在怎么样了，她从床上弹起来，吱呀一声，门开了，宁婆婆步履蹒跚地走进来。
　　“对不起，婆婆，我今天回来的太晚忘记做饭了。”赤赤低下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毕竟是寄人篱下，把主人家的老婆婆忘在家里一天不吃饭可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给，拿着。”宁婆婆没接茬，递给赤赤一个小包裹，赤赤打开，里面是已经烤好的鸭肉，虽然已经没什么温度了，但是还是香气扑鼻。
　　“这，怎么能......”赤赤慌忙摆手。
　　“拿着吧。”宁婆婆笑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宁婆婆那张慈祥的脸瞬间温暖了赤赤的心。在这个家中，赤赤是个外来入侵者，阿江是个沉默的主人，只有宁婆婆，和自己故去的奶奶一样，温暖又慈祥，赤赤接过包裹，混合着泪水的咸味，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不要害怕，阿江他一直这样，一点都不懂事，”宁婆婆似乎看穿了赤赤的想法，“是去崖边了吧？”宁婆婆问。
　　“是，还提到了什么夷岨闸？”赤赤有点疑惑，正如她对那个奇怪的祈福大典一样，她对夷岨闸也一无所知。
　　宁婆婆笑了笑：“我还不了解那小子吗，每次祈福大典之后，他都会在哪里发呆到天黑。”
　　“祈福大典，今天的那个庆典吗，那是什么，还有夷岨闸，又是什么，阿江为什么这么痛恨它呢？”
　　宁婆婆将手放在赤赤的肩上，眼神变得遥远，开始叙述一个漫长的故事。
　　和许多老掉牙的海边故事一样，这个小镇与世隔绝，村民只能靠打鱼为生，勤劳的人们没日没夜的劳作，却依然碍于天灾。赤赤也是海边长大的孩子这些故事听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
　　就在赤赤昏昏欲睡的时候，宁婆婆讲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转折点，传说，岛上有些人存在着一种特殊的能力，与海洋里的鲸族沟通，他们被称为祈福师，宁婆婆的祖上，就曾出过几个祈福师。在鲸族的眼中，禾镇就像是一座生长在鲸鱼背上的小岛，而祈福师，就是鲸鱼和禾镇相连的地方。千百年前，鲸族和禾镇的祈福师签订了契约，鲸族在海中护卫禾镇出海捕鱼的村民，而祈福师则需要保证村民不会给鲸族带来伤害。在那个不怎么发达的年代，村民将祈福师的话奉为圭臬，每个月的祈福大典，其实是祈福师为了建立鲸族与村民之间的信任而办的，在大典上，村民汇聚在一起，模仿鲸鱼的叫声，向鲸鱼族群诉说着自己美好的祝愿和感谢，而相传，鲸族首领会在祈福大典上幻化成人型，来倾听禾镇村民们的心声。
　　宁婆婆突然中断了话语，赤赤从宁婆婆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轻轻地问：“那后来呢，阿江的爸爸妈妈是祈福师吗？”
　　“已经很久没有人是祈福师了，”宁婆婆叹了口气，“其实，这只是个传说，谁也不曾见过鲸族首领出现在祈福大典上，后来大典也是演化成了一个村民每月的集会。”
　　“那阿江呢，夷岨闸又是怎么回事？”赤赤一头雾水。
　　“后来夷岨闸建成了，它专门用来捕杀鲸鱼。”宁婆婆顿了顿，接着说：“现在的镇长为了图个心安，又找到了我们家，祈福大典现在已经成了祭奠鲸族的集会了。”
　　“什么？捕杀鲸鱼？可阿江只说是捕鱼用的。”赤赤大惊。
　　“是啊，禾镇世世代代与大海和平相处，我原以为大家就这样相安无事的生活下去，直到阿江的父母在海难中失踪，新任的镇长修建了夷岨闸，这才想起我这个年迈的老婆婆。”
　　“那阿江是接替您的吗？”
　　“在我生病之后，阿江主动承担了祈福师的责任，其实现在再进行祈福大典早就没什么用了，”宁婆婆苦笑了一下，“只不过是替那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镇长遮遮掩掩罢了，他们现在这种虔诚的样子，又做给谁看？”
　　宁婆婆那迟暮的眼神刺痛了赤赤的心，她想说点什么，一张口却哽在那里。
　　“现在已经无所谓鲸族不鲸族了，祈福大典就是个形式，没人在乎鲸族的感受，没人在乎海里的生命怎么想，人啊，总要有点怜悯之心。”宁婆婆哀叹道，老人用干枯的手指蒙住赤赤的眼睛，“睡吧，睡吧，哪天代我去夷岨闸看看，我这身体也走不远了。”
　　赤赤点了点头，泪水划过鼻梁，滴在枕头上，她闭上双眼，耳边回荡着宁婆婆的话，睡吧，睡吧，明天一早就回家了，朦胧中，声音越来越远，回家了，明天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