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风鉴

3、搜查

　　3.
　　等路杰醒来，阿城已经在屋里忙活了半天，只是他手臂受伤，动作不如平时利索，但也勉强把屋里收拾了一番，尽量轻着动作，可在拉开窗帘的时候，光照在路杰脸上，路杰猛地一颤，迅速睁开了眼睛。
　　“醒啦？我买了早饭，趁热吃点。”
　　阿城的嗓门大得要命，把路杰最后一点瞌睡也给吓跑了。他迷迷糊糊地爬起身，盯着地板发了会儿呆，又将视线转到了阿城的手臂上。
　　“我的东西，哪儿去了？”
　　阿城刚刚把窗户拴好，回头看向路杰，不由得愣了愣。那张瓷白的脸正被晨光映得透明发亮，夏日的光似乎将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照热了几度，使得阿城的倒影融进了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眸之中。
　　“哦、哦你说刀子！”阿城讪讪地说着，转过了头去，下意识想抬手挠挠后脑勺，却牵扯到了右手的伤口。
　　“嘶……”
　　路杰看到他龇牙咧嘴的模样，便也不再逼问，只口气淡淡地说：“是我防身的东西，不小心误伤了你。”
　　听着像个道歉，又不像个道歉。
　　阿城向来心大，立刻说着：“没事没事。”可他又敏锐地感到后怕，“你拿刀子防身？有人要害你吗？”
　　可他转念一想，又想起那一夜路杰在暗巷里干的事情，这张无辜忧郁的脸，总是让他忘记这人是个混子。
　　路杰也果然沉默不答。
　　对面的阿城已经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个煎饼果子。路杰生怕自己再吐出来，勉强只喝了几口豆浆，又躺回了床上，将肚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后便闭上了眼睛，几天的不进食和炎热让他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没了光泽。
　　“兄弟，别光躺着。”
　　阿城搡了搡路杰的胳膊，见他毫无反应，就转身从桌上袋子里掏出包东西，撕开了掏出一颗，递到路杰面前。
　　“来，吃点糖。吃糖不会犯恶心。”
　　那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他睁开眼睛，看见那青年宽大的手掌心里躺着颗小小的牛奶糖。
　　“来，吃吧。”
　　路杰伸手抓住那糖，指尖正好擦过阿城的手心，是那又热又湿的触感，像夏日积郁了一天的热量后在傍晚红霞里落下的滚烫热烈的雨水。
　　灿烂无比。
　　路杰的心微微发着热，听阿城絮叨着“中暑不打紧”、“多喝热水”、“睡一觉就好”，舌尖的甜味也随着窗外知了的叫声和阿城的碎碎念渐渐沁入骨髓。
　　路杰本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这时他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路杰的眼珠在眼皮下轻轻转了转，精神又渐渐放松时，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几秒的安静后，又是一阵规律的、越来越近的敲门声响。
　　是同一个人！
　　路杰立刻睁开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这声响。
　　笃笃笃、笃笃笃……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是同一个人在挨家挨户地敲门！
　　路杰猛地坐起身来。阿城被他的动作吓得茶杯一抖。看到路杰那双淡漠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精神锐利，阿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路杰慢慢站起身来，还在仔细倾听那阵声音。
　　“怎……”
　　阿城的“么”还没出口，就被路杰的掌心挡在了嘴里。阿城吃惊地盯着路杰，又低眼看看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他看看路杰，看看路杰的手，两只眼珠转得快要飞起。
　　路杰无声无息地伸手指了指楼上。
　　“当我不在。”
　　还没等阿城反应过来，路杰已经钻到了淋浴间的帘布后。
　　阿城盯着房门，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似乎还能嗅到路杰手掌里那股汗湿的味道。微咸的汗液似乎还黏在自己唇上不曾散去……
　　又一阵敲门声唤回了阿城的理智，这回阿城听到楼上传来细微的交谈声。阿城知道自己楼上只有一户人家，想必是来人正在和楼上的邻居交谈。
　　如果是这样，那么来人很快就会下来，而自己在这层的第三间，只有第一间有户人。
　　果然，不久之后，那人敲开了阿城所在这层的第一户人家的房门。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阿城的心越发激烈地跳动起来，心想着要不要偷偷打开门看一看来人……
　　“不要出去。”
　　他刚刚想到这儿，就被路杰的警告打断。
　　这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既然如此，阿城也不会跳窗逃跑，于是他决定一睡了之，躺回了床上。
　　他刚刚躺下，路杰就轻轻拉开了塑料布，露出一张神情无比凝重严肃的脸。阿城就见他指了指大开的窗户，又见他朝自己摇了摇头。
　　阿城看了眼窗户，也明白过来，于是用右手“身残志坚”地朝路杰比了个ok，又仰头倒下。
　　路杰皱了皱眉，担心他不曾领会自己的意思，但这时一阵脚步声靠近，路杰立即躲回帘后。
　　来人敲了几下门后，阿城没有起身开门，这时门外安静了一阵。阿城在床上屏息静听，随时担心这人会破门而入，还好这人又敲了敲门，阿城顿时发作起来。
　　“嘛呢嘛呢！大早上让不让人睡觉了！”
　　路杰在帘后听到阿城踢踏的脚步声，听他开了门。
　　“你谁啊，大早上嘛呢？”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这边社区管理人员，最近附近小区发生过火灾，我们正挨家挨户排查消防隐患。方便让我们检查一下吗？”
　　阿城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行吧行吧，你们爱看快看，别打扰我睡觉！”
　　接着便是两阵脚步声，一个是阿城的，一个是来人的。
　　“请问这个帘子后面是什么？”
　　“洗澡间呗，有啥消防隐患？”
　　“能方便看一下吗？”
　　路杰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儿，现在他更加确定了，这根本不是社区检查，就是那伙人！
　　如果他要拉开帘子，就只能跳窗逃跑！
　　路杰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肚子，浑身轻轻地发颤起来，喉头紧张得甚至开始隐隐作疼。
　　“这能有啥，爱看就看呗！我拉开给你看！”
　　他在干什么！这人疯了吗！
　　路杰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塑料布，隐隐约约地感到阿城的身影靠近。这时他听到阿城大声地说：“都退开点退开点，我这花洒可是要喷火的！”
　　路杰心领神会，立即往后一退。同时阿城也扯开帘子顺势往里平推，凭着他高大的身躯和够长的手臂，把路杰挡在了塑料布和自己身后。
　　“看够了吧！满意了没！还能让大爷我睡个安稳觉不？”
　　阿城又发起火来，那人便退了出去。阿城还在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今天真是晦气”之类的话。
　　等阿城锁上房门，过了一阵，他见路杰没有出来，上前去把帘布拉开，就看见路杰那张挂满了冷汗的脸。
　　阿城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了声“走了”，就要走向窗边。
　　路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阿城回过头来，见路杰的嘴唇都泛了白。
　　“他们不止一个人。小心窗外。”
　　阿城心想他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他拉开帘布，这淋浴间还有一个小窗，他透过小窗往外看去，街上停着一辆从没见过的黑色轿车，四五个西装打扮的壮汉分散在汽车旁和街对面。
　　他招呼路杰过来，路杰只瞧了一眼，就慢慢走开了。阿城看着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正要发问，就见路杰忽然弯下腰捧住了肚子。
　　阿城上去用一只手勉强扶住了他，把他扶到床上坐下，本想开口关心一下，心想他又得罪了仇家，也不敢招惹。他坐到一旁的塑料凳上，看看自己包扎着的手臂，忽然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脸色忧郁。
　　路杰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他的心弦在这几日始终绷紧，早晨刚刚放松了些，现在着实又被吓得不轻，就连肚皮下方都微微有些发硬起来。他继续保持着侧坐在床上，弯着腰蜷着身子，用一条大腿抵住发硬的下腹，希望能尽快忍过这疼。
　　可疼痛在持续发作着，延绵不绝地从下腹往上攀爬，一阵一阵地拽动肚皮产生丝丝抽痛。路杰的背越发拱起，头也越埋越低，渐渐把脸藏进了肚子里。
　　阿城见他动作奇怪，听他的呼吸声也急促紊乱，他想起路杰有那低糖的病，估计刚刚又被吓着，现在可能人有些难受。
　　阿城赶忙站起来，轻轻推了推路杰的肩膀，没想到路杰被他一推，就倒在了床上。
　　阿城手忙脚乱，拿那只好手把路杰扶正，又扶起他的上半身，看见路杰张嘴微微呼吸着，一头乌发被脸色衬得漆黑，而嘴唇却几近透明。
　　他顺着路杰的身体往下看去，见他的双手松松地围在高高隆着的肚子上。这具瘦弱的身躯上，只有这个肚子还在茁壮地高挺着，随着路杰的呼吸，贪婪地吸收着他吸进的空气。
　　路杰慢慢睁开眼睛，正看见阿城出神地盯着他暴露无遗的滚圆肚子，而他本人正躺在阿城怀里高挺着肚子轻轻喘息，连双腿都微微岔开……
　　路杰的脸上腾起了一阵几不可见的红晕，他从阿城的怀里挣开来，竭力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可刚刚好转的肚子此刻又从下腹升起一阵痉挛般的疼痛。
　　路杰顿时浑身大汗，死死扯住身下的被单，紧紧捂住下腹抵抗着这阵腹内抽筋似的疼痛。
　　肚子发硬得厉害，路杰摸到的不再是一团湿热的柔软，而是有一块无形的布裹住了他的肚子，此刻正用力朝着两侧扯紧，将他肚子裹紧再裹紧，现在正要把它压成硬块。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任由汗水扎进眼中，紧紧地将自己蜷成一团。可这时肚子加紧收缩起来，似乎快要把他的小鹿崽子压成一团。
　　“呜——”
　　路杰那惨白的唇里终于泻出一口痛苦的声响。
　　“兄弟，你没事吧？兄弟，你放松点，躺平，躺平！”
　　阿城用一只手费力地摆弄着路杰的身体，抬起路杰的上半身体让他顺畅地呼吸着，不停告诉他放松冷静。
　　路杰的眼睛被汗水打湿，只能在迷蒙微光里看着阿城的脸，在自己急促的喘息声中，他感到阿城的脸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忽然这时那人的脸也交错进来，在背光的阴影里那双眸子灼灼地盯着自己，让路杰感觉肚子更疼了。
　　在错乱的呼吸和极度的恐惧下，一道温热的液体突然从路杰腿间淌下，同时一阵极其剧烈的疼痛从下腹扑涌上来，顿时蔓延了整个腹部。
　　路杰顿时呼吸倒转，紧吸了口冷气，下意识抓住了阿城的胳膊，脸上冷汗颤得直流，但想到那个人还在楼下随时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阿城惊讶地看着路杰硬生生转头咬住自己的肩膀，喉间青筋凸起，硬是将一声满是泪水的痛苦叫声咽在喉咙里，之后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