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帝凉风录》祝灵

58、五十五

　　送走念南珠，谢横波调转行程，向南离而去。卜问念黼香的踪迹，在冰雪连天处，南离为火，和他要找的物事是大不相关。
　　不过谢横波也看开了，他是没缘分，阿香是没运气，他已经尽力到此，找不到也无法可想。
　　回到南离以后，过了段时间，他收到荒帝千里来的修书。
　　“王叔，听说你回了南疆，甚好。望贵体金安。最近，有人跟朕说王爷回南离拥兵自重，还有萤惑犯星，云云，这等迷信荒诞之言，侄儿已经把那人拖出去打了五十大板。叔不要多心，好好保养身体。”
　　谢横波没回信，当然看是看过了。没回信是因为他太忙，收到信转头就把叛乱的百越部族打了一顿。
　　南疆本来是块蛮荒，瘴厉的化外之地，直到几十年前谢氏被派来镇守，剿灭蛮民，保护平民。除了少数顽劣的夷民之外，谢王府在当地民心所向，根基很深。
　　当然，南离不像中原，地理很险，时不时还有蛮夷作乱，虽然有着南离王镇压，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打小闹。
　　但虽不是富的流油流蜜的土地，南离的地理位置对于大荒来说依然关键，而且南离的黑甲军大概可以算是大荒最有战斗力的一支编制——如果南离始终把自己算在大荒的城邦内的话。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南离的关系和中央时好时坏，就比如近期的内乱。谢氏原是公侯，远处南离后，由于前前任荒帝，爵位升格为异姓王。不过最初，在这块凶险之地当个镇南王，倒也没有多少人眼红。
　　只是现在南离坐大了，南离王自据一藩，比起西凤这些后来归服的异邦爵位只高不低，若想脱离而独立，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是谢王府代代，在骨子里，都忠良得呕心沥血呐。
　　——谢横波想，虽然，看起来，并不像……
　　谢王府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没有嫡子承袭，若说过继子弟，他也想不出可以放心交托的，所以，他不久之后将会将南离交还给念南珠。在此之前，自然要做一些打扫清理。
　　回头想想自己这一生，谢横波觉得，还真是，毫无建树。
　　念黼香，这三个字，缠了他大半生，临到最后也害他，虽然人生还余大半未走尽，却已淡至无味。
　　假若当初……他也娶妻生子，如今有儿女绕膝，一家人和乐的场景……他是连想也没想过。
　　可是……也没什么可是，要怪就怪他自己，将念黼香这三个字看得太重。
　　如若说有什么要怪阿香的话，下去了有机会见面，再说吧。

　　时光荏苒，谢横波回到南离已经一年有余。他掐指一算，念南珠命中那个劫数，也快到了。
　　自从此前为念南珠异魄开了天眼，谢横波不小心看到惜然和沛然身上都有龙气，便没法不将念南珠的前程挂在心里。
　　但是，擅自影响龙脉是逆天之事，谢横波一个半俗的凡人，不敢，也没有办法，影响天数。
　　不过，天数运行，在念南珠成长之后，渐渐显露。就如念南珠信中写的，大荒京城的有司也发现天中异像，萤惑运动，似是预示着刀兵血光，战争之相。

　　萤惑之火，就是离离之火。有司的天象官，除了想到南离，又能怀疑到别的哪里去呢？这样明显的天象，连远在天边的谢横波，都嗅得到念南珠轻描淡写的信笺背后隐藏的压力了。
　　只有谢横波自己清楚，同样的事，他自己当然不会做第二次。

　　可是星相即便不完全算得上什么，再加上其他征兆——加上龙脉上，念南珠命数里应有的劫，这次预兆也许是实非虚，而且很是凶险。

　　谢横波上谏一封寄给荒帝，只是谏还没走到京城，念南珠的八百里加急就来了。
　　五年前送荒国长公主回大秦，在半途折损沉没的船，船上本有当时念南珠安插的探子，如今千辛万苦逃脱性命，回到了京城。
　　余等不详述，只有一条确凿：“大秦整兵出动，决意帮助东国，对大荒出兵！”
　　念南珠初时不解，大秦虽然是洲上上数一数二的强国，但和大荒以水相隔，互不相扰，不像东国和大荒边境相连时有嫌隙。
　　和东国的龌龊，倒是一直有之，尤其大荒内乱，后来荒帝又死了，东国滋扰日盛，也是闹出过好几起人命官司。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东国的能力，还不足以公然和大荒叫板。

　　但是东国巴上秦国，意义就不一样了。东国之“东”，虽然指的是大荒之“东”，可是东国紧邻秦国西面，距离秦都比荒国的京城还近，两国关系也很深。
　　起初是东国意图趁大荒内战之颓报仇雪恨，可是这种小国，凭一己之力，总是后劲不足，于是东国游说了秦国做靠山。没想到一拍即合，秦国借着嫁出的秦妃生死未明，还要趁乱算账，这就超出了东国的预期——不止是做做背后的靠山，秦国还要亲自出兵，借道东国，拿下大荒！

　　这个时候，刚得到消息的念南珠，还在设法确认情报的真伪，对于敌国勾结的背景，自然也没有那么明察秋毫。
　　他将军情加急快马递给谢横波，好让他知道，然后思索的就全是该用什么办法，一刀先砍死东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