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帝凉风录》祝灵

26、二十四

　　荒国的军队，在强壮上不及南离精锐的骑兵，在精锐上也不及南离久经训练的兵马，但是他们有一优点，就是整齐划一的统率力。
　　荒帝轻轻抬手，士兵仍会奋勇向前，甘愿赴汤蹈火。
　　大荒的兵民对于皇帝有盲目的崇拜，这是一贯的信仰，是一切的前提，似乎不是值得怀疑的事。
　　尽管南离王的军队，已如一把尖刀，割断了大荒国土中的要害之地，但大荒军仍然相信自己会赢。
　　这个信念，即便在一路秋风扫落叶般地惶急赶路时会觉得疲惫，但看见如同天神一般的皇帝驾临时，立刻就会潜力无穷。

　　在御辇上如同天神般站了一刻钟的荒帝勾了勾手，侍卫向前做个脚蹬，他跳下来。登高望远，远处南离的旗帜划一，非常威武。
　　回头瞥一眼，仰望自己身姿流露出无限崇拜，三五扎营休息的疲惫士兵。荒帝嘴角浮出一抹笑。
　　见此表情，身边人不由欢喜，道：“陛下，对这场仗可是有了把握。”
　　荒帝一撇嘴角：“把握？何出此问？我三十万大军从四方包抄，他的主力只有十万人，这战并无悬念。”
　　旁人迟疑了刻，道：“陛下一路来也看到了叛军贼子的蛛丝马迹。想我王军虽浩荡，但临时整备，训练不周。若御强敌，还需……”
　　荒帝解着披风搭扣，走进帐篷，忽听信使报道：“报陛下，昨日东南方赶来会和的州军人马，在百里外黑石阬处，被叛军全数截断了！”
　　旁人急问道：“是多少数目？可需增援？”
　　荒帝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必说下去，转头向信使道：“知道了。”
　　他又转回头，说道：“意料中事。若是狭路相逢，就算是孤的军队，也可能被南离军撕得粉碎，何况松散的州军？想来不是打散就是投降了，随他们去吧。”

　　——旁人听荒帝出得此言，不得心下大忑，方才还是“陛下对这场仗可有了把握”，怎么转眼就变成“孤的军队也会被撕得粉碎”了呢？
　　好在荒帝继续道：“不过，孤的军队就不会和他们狭路相逢了。南离王是个很讲战术的人，两军的配备，地形的优势，他都会考虑在内，对于下一场仗，他一定已想出最具优势的打法。不过，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那个南离王的，就是孤，他的聪明在孤这里，是派不上用场的。传令下去，放好伙食，大军好好休息，孤会令此战速战速决。”

　　谢横波一天没有出营帐，只听探马不住回报军情。荒帝的大军未动，但不代表未曾发生短小的摩擦。谢横波本已倦极，但入夜了，越发无法休息。
　　他明知荒帝已随大军亲至。你死我活这四字，原先在他心中是极浓烈的，但到这关头他竟开始怀疑。
　　谢横波从齿缝里哼出一声寒气。
　　这荒帝，真带着几十万兵马兵临城下，这气势端的是要他的项上人头了。好在他怒极出兵那一刻早将最凶险结局考虑在内。
　　但谓是最坏结局，他谢横波也想过好结局。那就是他胜的结局。
　　不过即便是自己之胜，他也未想过要置荒帝之于死地而后快，与之相比荒帝这副不留人一丝喘息余地的德性，实是令人齿冷，也足见荒帝确有帝王之狠。

　　不行，谢横波对自己说。我不得不赢。我若是一输涂地，荒帝得不到教训，永远这般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所作所为皆是正确。我必须不能手下留情，摒弃一切仁念，犹豫，摒弃思虑这场战争是否起于正当之心，狠狠地给荒帝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到底是成竹在胸，还是自知不敌，荒帝身旁人对陛下的心态琢磨不明。只见荒帝也不召将领会商，只是登高查看，又详细询问地形，似有思虑。

　　突见前方有变，原来不及让荒帝好好思虑该排布一个怎样精妙无懈的阵型，南离军主力已动。

　　“真是，都不等孤的将士好好吃口晚饭。”荒帝略微抱怨，转身回帐，将指挥权放给将领，在下场亲征之前先给自己填填肚子。
　　越是措手不及，荒帝反而越是要从容淡定。军队的士气，军士的勇气，全取决于他的一个表情。
　　荒帝一面吃着不甚可口的饭菜，一面想着此方地形非一马平川，谢横波多半会从侧翼包抄偷袭，甚是棘手。自己本想激将几来回，出个正面对峙，没想谢横波这般猴急，这场面便很被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