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继承非人类古董店后》有庭树

5、首发晋江文学成5

　　谢离租房的时候，房东好像说过，前段时间卫生间的管道破裂，他刚找人换过，这么短时间内怎么又出了问题？

　　在沙发上躺着，谢离睁眼后困意一扫而空，他侧耳听着不远处哗啦啦的水声，上半身支起来，透过镜片看向开着门的卫生间，随后瞳孔微微收缩——

　　那边水声缓缓，流速很有节奏，并非水管破裂造成的——而是水龙头被打开了。

　　这房子卫生间水池的设计很寻常，想要打开水龙头，就得拧动一旁的旋钮开关，基本上不会存在误触的情况。

　　谢离的心脏微微鼓动，窗户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大风掀动茶几上的桌布，上边重量不低的玻璃杯竟然被吹动半寸……足见风力之大。

　　“又来。”谢离低声斥了一句：“有完没完。”

　　他伸手抚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手在眼镜架上犹豫了片刻，随后认命地站起身，先是将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确保它不会再因为风吹而发出声响，又去拔掉了家里所有电器的插头。

　　等谢离做完这一切，重新回到沙发上时，伴随着“啪”的一声，整个屋子的灯骤然熄灭，世界陷入漆黑。

　　谢离额头上的青筋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在漆黑的夜里睁开双眼，窗外有月色洒下，鸦色的瞳孔在镜片下无端显得有些剔透。

　　紧闭的门窗不再发出声音，青年没有再去将灯打开，而是跟一旁的行李箱面面相觑，他起身打开行李箱翻找，从里边拿出一个大容量充电宝，连接在手机上，随后开启手电筒。

　　手机的光照亮小半个客厅，谢离窸窸窣窣地起身，拧上水龙头后，却仍然有水在不断地流。

　　谢离面无表情地把视频录下来，随手发给房东，找到小区范围的修理工电话，跟对面约了个上门修理时间。

　　也不知道这一晚上，能花掉他多少水费。

　　卧室的窗户背街又背光，不开灯时显得有些逼仄，谢离最后还是躺在了沙发上，打开昨晚没看完的纪录片。

　　白天刚拥有了一家古董店，店里的宝贝价值连城，但谢离这会儿却还在为平白损失的水费感到头疼。

　　等四周的空气又安静下来，在纪录片配音与水声交错时，谢离又闻到了自己身上萦绕的香气。

　　或许是白天好几次都跟辰先生靠得太近，对方身上好闻的香气也沾染了不少在他身上，谢离见这味道去不掉，随后也就放弃了。

　　也不知道辰先生哪里养成的坏习惯，说话喜欢跟人贴很近，实在是有些唐突。

　　月色昏暗，他为防止自己困意上涌，一直都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夜里的氛围实在是太适合睡觉，而身上缭绕的淡淡花香，又在不断勾引着他的困意，很快谢离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后背的衣服与沙发背摩擦，青年上半身开始支撑不住地下滑，最后整个人斜躺着，鼻间呼吸浅长。

　　夜深了，墙上的指针划过十二点，谢离于黑甜的梦中拨开迷雾，遇见了山野间的重重梅树。

　　树影中像是有人走来，一身红衣，回身窥见三分血色的唇。

　　谢离觉得右手莫名有点痛，而此时梅林下起了大雨，雨落在身上，刚才灼烧一般的痛感又消失了。

　　“辰先生。”他朦胧的脑子记起来对方的姓名，于是唤了一声。

　　辰先生抬眼那一瞬，刺耳的梵语不合时宜地响起，谢离从梦中清醒，手机屏幕闪动着闹钟界面，上边6:00的数字不断跳跃，闹钟备注的“睡觉”两个人，让原本还有些睡意朦胧的谢离，骤然间浸出一背的冷汗。

　　我怎么在六点之前就睡着了？谢离下意识将双眼闭上。

　　半晌之后，梅香缭绕，他心绪平静后，才意识到六点过后已经是安全的时间段，这才将胸腔里郁结的浊气长舒。

　　“这香气……”谢离擦掉滚落的汗，蹙眉有些怀疑身上沾染的味道有古怪。

　　——按理来讲，他不会这么轻易在六点前睡着，并且睡着后还无事发生。

　　卫生间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头顶的灯也大亮，谢离在沙发上坐到太阳完全升起，下边的街道开始熙熙攘攘，他收拾后，打算再去一次古董店。

　　京南街88号仍然是那间废品回收店，上了年纪的大爷在那边称斤两。

　　“小伙子好像没见过啊？”大爷转身笑眯眯地打招呼。

　　谢离挥挥手：“大爷早啊，我昨天刚来过这儿。”

　　大爷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回忆昨天有没有见过谢离。

　　谢离从废品缝隙里走到爬山虎墙下，拨开碧绿的藤蔓，将大门推开——那条存在于繁华市中心角落的青石街，又见到了天光。

　　他沿街走到尽头，古董店的大门竟然好似一夜没关，就那么大剌剌开着，一眼就能看到外边悬挂的六幅画，以及重重屏风。

　　进门还是观音像，谢离脚步在画前顿了顿，他转头打量着观音像的笔墨，鼻尖却没再闻到莲花香，店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香气——

　　谢离一一走过六幅画，最后停在了其中一幅面前。

　　他面前的画上横出一扇雕栏的窗，窗半开半关，自外边探进一支红梅，而远景影影绰绰，是漫山遍野的梅花。

　　梅香透过纸面，谢离闻着，竟然有种辰先生正站在他面前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谢离脑子里有根弦晃动了一下，他下意识转头，又见到辰先生穿着红衣，在他身后贴得很近。

　　惊悚点来形容，就像是背后灵。

　　辰先生要高出谢离大半个头，目测快顶上一米九了，往那儿一站，门外透进来的光也遮了个七七八八，即使没说话，压迫感也隐隐袭来。

　　谢离后背贴上墙面，从缝隙里闪身走了出去，稍微咳嗽后说：“辰先生醒这么早？”

　　辰先生没回答，伸手向谢离递了个东西过去，谢离下意识接住，见是个用来悬挂在门上的状态门牌，正面写着“迎客”，背面写着“闭门”。

　　“去挂上吧。”辰先生开口。

　　谢离：“这就算开张了？”

　　“嗯。”辰先生惜字如金。

　　没有花篮鞭炮，也没有剪彩宣传，就这么在一个入口都难以找到的角落里，悄然开张？

　　像是有些草率，但谢离也没多话，他走去门前，见上边留有挂东西的钉子，随手就把木牌挂上去，拨到“迎客”那面。

　　辰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他站在门前，跟谢离只错开半步的距离，声音在上方响起：“有缘者，自然会来到这里。”

　　得，人家坐拥一条街的资产，还能随手说送人就送人，想必也不在乎开张有没有人，况且古董店也不用冲业绩，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辈子，谢离越想越心酸。

　　他今天来就是想寻求一个答案，有关于这位连出现都十分神秘的辰先生。

　　“昨天我回家，发现身上竟然沾上了先生的味道，无论如何都除不去，还莫名提早入睡了……”谢离提到这个，就忍不住捏了下眉心，他很确认，自己会莫名入睡，肯定是因为面前的辰先生。

　　但对方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垂眸问：“昨晚睡的好么？”

　　谢离顿住。

　　他彻夜熟睡，四周的环境与声音都不再入耳，醒来后也神清气爽，谢离确实有很久没有睡这么舒服过了。

　　当然，梦中出现了梅林与辰先生，这一点倒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睡得很好。”谢离倒是诚实。

　　“人食五谷杂粮是常理，睡眠也应当遵循自然的日升日落。”辰先生像是什么都知道，但是又什么都不说，“你睡得很好，这就是答案。”

　　谢离确实睡得很好，但是这么一次的放纵，给他开了个先河，就像是黑夜中踽踽独行的人窥见一缕火光，火光消失后又该怎么办？

　　又不是每个夜里，都会有令人安心的梅香，谢离没说话了。

　　辰先生这时候说：“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两道屏风，辰先生在书架上抽出几本册子，转头递给谢离。

　　《文物全解》《你如何修复文物》《古董有话说》……谢离拿在手中，莫名压力很大。

　　“您真打算让我现学这些东西，然后上手修理那些宝贝？”谢离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辰先生：“懂些皮毛就行，这店里的东西要上手修理，靠的是其他。”

　　“什么？”谢离问。

　　可辰先生摇摇头，看着他：“你心中有所保留，所以看不到正确的世界，以后就知道了。”

　　谢离下意识推了推眼镜。

　　他翻开手中的书，翻看了几页之后才察觉到不对劲——这书虽然陈旧，但是非常干净。

　　许久不开张的古董店，从外边看破败萧条，而昨天还厚厚的一层灰，今天却全都消失了，整个古董店干净得不像话。

　　谢离看了一眼辰先生，怀疑：难道是辰先生连夜打扫的？

　　但这样干净的程度，对比之前的情况，一夜的时间明显不够。

　　谢离没能再深想下去，因为辰先生忽然递给他一个木箱。

　　木箱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外边覆盖着一层陈旧的纹理，谢离问：“这是？”

　　辰先生：“这是你要修好的第一件物品。”

　　“古董？”谢离嘴角一抽：“那书我可是十页都没看到。”

　　虽然这么说这，谢离还是没压住心中的好奇，他转头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却见里边意外的是一件火红的嫁衣。

　　抽云织霞，身背凤翎，漂亮得不像话，但是根据成色和状态来看，反倒像是近年的工艺。

　　不等谢离开口，辰先生解释了它的来源：“这件衣服，是二十八年前有人典当在店里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套青碧色的茶盏，热腾腾的茶水盛泡其中，辰先生端着茶说：“负责修理它的人第二年去世，就一直耽搁到现在。”

　　“这么久了？”谢离有些惊讶。

　　既然是现代工艺，谢离倒是松了口气，他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发现衣服并不算有损坏，而是没有完工，那大片的凤凰翎羽尾端，有几支还没绣完。

　　看完后谢离又把嫁衣放回去，根据针脚来看，这件嫁衣即使是现代工艺，那也是出自大师之手，价值仍然不好估量。

　　他对辰先生摇了摇头，保险起见还是想婉拒：“这件衣服，我不会……”

　　但辰先生却打断了谢离的话，对方搁下茶杯：“你会。”

　　如果辰长赢指的是这上边的刺绣，谢离确实会，他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孤儿院里，七岁那年被许重带走，虽然有家了，但许重却成天都很忙，谢离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许重家隔壁住了个眼睛不太好的阿婆，对方无儿无女，年轻时候曾是纺织厂的高级绣工，因为他年龄小没人管，阿婆很照顾谢离。

　　他小时候摔破衣服，是阿婆帮他补好的，对方手下的针线像是画笔，将裤子一个拳头大的破损，添加上一小块布料，就绣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白猫。

　　后来阿婆年龄大了，眼睛越来越不好使，谢离就跟着她学会了自己补，到了后边再大一点，甚至是谢离在帮阿婆补东西。

　　小的时候，谢离没少因为会绣花而被同学歧视，等年龄大了，成年了，情况才好转不少。

　　辰先生将谢离的迟疑看在眼中，他也没有强求，而是说：“嫁衣的典当期是二十八年，再等上七天客人就会来赎回，你先收好。”

　　“嗯？”谢离问：“辰先生是让我把嫁衣带回家？”

　　“二楼，”辰先生喝了口茶，茶盏中的茶叶轻飘飘地浮动着，就跟他说话一样轻飘飘：“二楼尽头那间房，你可以住。”

　　谢离：婉拒了哈。

　　谢离不打算住在古董店，至少在对辰先生卸下防备之前，还不打算住在这里，虽然辰先生看上去并不像个坏人，但这世界上不像坏人的坏人多了去了。

　　不过他也没有立即驳了对方的面子，而是拿着重新关好的木箱，带上嫁衣去了二楼。

　　二楼相比于昨天同样焕然一新，一整面墙上的高窗都被打开，走廊上光线充足，木制的阁楼便散发出阵阵被阳光晒过的木香。

　　尽头的那间房靠近三楼入口，谢离一看到那地方，昨天和辰先生的初见就历历在目，他轻咳一声，转身推开最后一间房的门。

　　门仍然没上锁，但却跟昨天不一样，这次谢离一推就开，开门后迎面就是一阵梅香——就好像辰先生刚从这里离开。

　　不过很快谢离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房间里的梅香很清新，仿佛还带着晨间甘露，而辰先生身上的梅香，却隐隐带着纸墨味。

　　一个是抽芽后新开的一枝梅，一个是画卷上冲破纸面的梅林。

　　谢离把嫁衣放在进门的柜子上，视线在房间里逡巡，发现这个房间的装潢十分舒适，墙上挂着水墨画与书法帖子，飘窗上有自由生长的绿植，木头打的架子床上，铺着柔软的被子……

　　看上去比他那个刚租的房子还适合当家，甚至还挺符合谢离对生活的审美。

　　这个房间里也有个小的博古架，架子上摆放了一套青碧色的茶具，还有些漂亮的小玩意儿，谢离没有轻易去碰，而是被博古架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那是一枝盛开的红梅。

　　这个时节，竟然会有梅花？

　　梅花是单枝的，像是刚被人从枝头剪下，装在了那个白玉做的瓶子里，谢离晃了晃，瓶中无水无土，这样一枝梅花，竟然还能鲜艳得如同长在枝头。

　　这一枝梅花，叫谢离产生了种危机感，他似乎从一开始就不该接通毕谙的电话，那个电话将他拽入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而谢离不愿意。

　　谢离自打有记忆起，就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两种模样，有的人眼中世界一切正常，而在有的人眼中，这世界上除了人，还有精怪，有鬼。

　　有的人天生气场与常人不同，容易撞见灵异事件，而一旦开了先河，那么更多的麻烦都会找上门来。

　　谢离七岁被许重收养的那一年，才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跳脱出去，此后年年日日霉运缠身，但现在，他好像又要被拽回去了。

　　装着梅花的白玉瓶又被放回桌上，谢离在情绪焦躁时，又下意识拿出那三枚铜钱，铜钱从青年手中抛出，落在桌案上跳动着翻面。

　　离卦，火也，明也，时来运转，诸事亨通，谢离入这古董店……是大吉。

　　这大吉，却让谢离的眉头久久没能松开。

　　他没再管那枝反季盛开的梅花，也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过于舒适的房间里，而是慢慢退出这个房间。

　　他想缓缓，但还没出门，就闻见那杀到眼前的梅香，辰先生：“你心不静。”

　　谢离深吸一口气：“辰先生，我仔细思索了一下，文物修理这个工作对我来说难度还是太大，所以……”

　　辰先生点点头：“月薪三万，包吃包住，六险一金。”

　　谢离眉头皱得死紧，伸手推拒：“不用包住，包吃就行。”

　　“哧。”辰先生低头短促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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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差一千，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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