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头》秦一八

1、寻仇

　　夜已深。

　　一轮明月斜挂在枯树梢头。

　　深秋的风带着几分阴森恐怖扑面而来。

　　李不柔混迹在这群队伍里已经第三日了，三日的时间足够她摸清这个队伍底细。

　　队伍的最前方，一个大胡子男人正语气嚣张地炫耀自己如何得清水堂堂主器重，便是他三日前因一碗豆花是甜口杀了豆花张夫妇。

　　大胡子男人说到得意处故意停顿了下，下面的人很是给脸的捧场应和了几声，男人更得意了，大声嘲讽着前几日灭掉的一家十口有多无能，以至于他无趣到在东华城又杀了卖豆花的夫妇助兴。

　　看看，你就算想安安分分度日，也会有路过的恶狗跳出来对你撕咬一番。

　　最可恶的是这恶狗将你撕咬殆尽后还要对你不屑地评头论足。

　　大胡子男人说得很尽兴，跳下马打算去旁边的小树林放放水。

　　倒挂的树影仿若鬼影，摇摇晃晃。

　　男人警觉地回头，然后表情又放松下来。

　　“是阿九啊，你……”话音未落，大胡子男人已然倒下，男人的颈部此时有丝丝鲜血渗出，他逐渐消散的瞳孔最后倒映的是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很快的一剑，取人性命于无知无觉。

　　李不柔抬手看了眼剑尖的一滴血，嫌弃地瞥了眼咽气的男人，借着迎面而来的秋风吹落这一滴血，挽剑回鞘，转身离去。

　　东华城的深秋已是枯叶纷飞。

　　李不柔沿着笔直的街道走到一户正挂着白灯笼的破旧宅子。

　　她脚尖点地，跃墙而过。

　　此刻是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院落内很安静。

　　一片飘落的黄叶飞舞到李不柔面前。

　　李不柔抽出软剑在黄叶上刻下“事成”两字，黄叶顺着剑尖滑落至剑柄。

　　李不柔将刻字的黄叶和一锭银子码在房门口，又敲了敲房门，房内传来熟悉的女声。

　　她脚尖点地，在女人开门前离开了这个宅子。

　　李不柔绕着街道步行至一处宅子，连日的追踪已然让她有些疲惫，现在的她只想睡上一觉，但想想他，她的睡意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只是进宅子卸下了出门所用的面具，换上了一身水青色的衣裙，刚刚还浓眉大眼的小子已褪变为绰约多姿的姑娘，姑娘最后对着镜子照了照裙尾，很满意，又一次走出宅子。

　　此刻天已经亮了大半，晨雾逐渐消散。

　　李不柔凭着轻功到了第一庄的外围竹海。

　　她有些意外。

　　这次他竟然没有站那里等她。

　　挺好，李不柔心情舒畅了大半，慢悠悠地欣赏着竹林美景往上走。

　　然而这种开心没持续多久，李不柔就发现几百米外赫然有个躺着的身影。

　　一根银白色的绳子缠绕着两侧的竹群横跨在道路正中，一个白衣如雪的男人懒洋洋地躺在绳子上，正好阻了李不柔的去路。

　　走近看，男人颇为俊美的脸此刻正皱着眉头，狭长的桃花眼死死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李不柔，“你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这次只是让线人带个口信回来就敢去帮人寻仇。”

　　“不都是跟着风流倜傥的-小-师-叔-学-的-吗？”后面几个字李不柔故意咬字放重。

　　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翻身而下，无奈地伸手搂过李不柔，“下不例外，你能平安归来就好。”

　　“宋玉，我还以为你今次会长篇大论训导我一番”，李不柔被捂在宋玉怀里挣扎了几下没成功。

　　宋玉浅笑道：“给你说也没用，我决定以后好好看着你。”

　　李不柔闷闷道：“五日前，我在东华城北办事，豆花张的女儿拿着碎银子求到我面前，”

　　“然后呢？”宋玉顺着李不柔的话头往下问，他知道这是李不柔的专属道歉方式。

　　李不柔继续不紧不慢地解释：“她让我在豆花张夫妇头七前杀了大胡子，我答应了，但银子我没要，只让豆花张的女儿写下豆花做得软嫩的法子给我。”

　　宋玉松开李不柔，扶额失笑道：“这的确是你的行事作风。”

　　“我怕大胡子走太远赶不上约定的头七之日，所以派线人告知你后便急匆匆乔装成游侠追去，后面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李不柔从袖口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宋玉，“喏，东西给你！”

　　宋玉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伸手接过皱巴巴的纸片，看也没看收入怀中，“上去吧！”

　　李不柔疑惑道：“你不看看？”

　　宋玉道：“难道还有第二个人给你做豆花？”

　　李不柔还是知道吃人嘴短的，遂主动夸赞道：“小师叔真是越发厉害了！佩服！佩服！”

　　宋玉嗤笑道：“合该我受累就是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进第一庄。

　　宋玉就是这样，面上极尽挑剔，但该做的事分毫都不会少。

　　李不柔的师父付剑天生眼盲，但习剑天赋一流，年少时行走江湖留下“灵慧剑仙”的美名。

　　李不柔幼时承袭师父的剑术，每日需得挥剑五百下，少一下便打一戒尺，师父从未怜惜过她是女孩，只是冷冷道：“剑一出鞘便是死生一线，你的敌人不会怜悯你是女孩而剑下留人。”

　　明明只比李不柔大四岁却端着师叔之名的宋玉总会忍不住讥笑李不柔天资蠢钝，然后再小心翼翼查看李不柔双掌红肿之处。

　　“天下第一较真的师父遇上天下第一蠢钝的徒弟，惨咯！惨咯！”

　　宋玉边摇头边给李不柔手掌抹上厚厚的药膏，李不柔就只是低头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