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春树》林生06

1、第 1 章

　　“微信到账20元。”

　　许余清接过便利袋，踏出拥挤的小店。

　　天边烈火般的晚霞正被墨色扑灭橙黄的路灯点缀着夜幕，透过枝丫浓郁的翠绿，地上一片光影斑驳。嘒嘒的蝉吟，呱呱的蛙鸣，沿河设摊的小贩，是这个小城夏夜的热闹。

　　许余清从口袋摸出耳机，随意调了首歌，锁定一块人少的河堤坐下，“今夜的星星真美啊。”他在心里喃喃自语。

　　“喵呜～”一只白猫从不远处的草丛窜出，一个身着白衬衫的少年紧跟在后面，路灯下少年的肌肤被衬得似羊脂白玉。许余清凝视着本来的少年，脑袋有些发晕，眉眼间，太像了。

　　猫在许余清脚边趴下，随之而来的人也在许余清身边停下。“这是你的猫？”许余清摘下耳机。少年面带歉意地笑了笑:“是...是我的。”许余清怔怔地盯着眼前人的脸，呼吸的频率似乎有些紊乱。两人对视几秒，许余清慌乱地将视线移开:“抱歉，我见你像我的一个故友。”“我知道，就像‘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刚学的诗，哈哈哈...”少年撸着猫，在许余清身边坐下。“是怎样的人呢？”“太阳一样明朗，干干净净，和你一样的少年。”许余清从便利袋里拿出两瓶橙子气泡水“不过，这还是三年前的印象了。”“谢谢，”少年接过饮料，“可以问问是为什么吗？”“吵架。”“哦哦，不过好朋友的话会因为什么吵那么久呢？”“我，表白被拒。”“哦哈哈哈...”少年笑得尴尬。“我和他，是发小...”

　　依山傍水的小城最是养人，养得人皮肉细腻，性情温柔，许余清便是个例子。

　　六岁那年，隔壁搬来户人家。“哥哥好！”放学回家的许余清还未走到家门口，便看见不远处的小男孩挥舞着手臂朝自己打招呼。“我叫陈玄，是你的新邻居，你可以常来找我玩哦！”男孩笑得眉眼弯弯，像个耀眼的小太阳。这种气质，在这样的小城，是很难见到的。许余清点了点头。

　　八岁那年，许余清父母离异，母亲离开家那晚，雪下得又急又猛，几乎让人透不过气。许余清跑到以前常和母亲散步的河边，呆呆的盯着河面，暴雪将他的身躯越埋越深。忽然，一双火团似的双手捧起他的脸:“坐在雪地里可是会感冒的哦。”陈玄说话时吐出的热气模糊了许余清的视线，看不见，但感觉得到，很温暖。陈玄拍掉许余清身上的雪，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许余清手中:“这是我最爱喝的汽水，甜甜的橙子味可以让人变得幸福哦！”陈玄将许余清从雪地中拉起来“但是要出太阳的时候才可以喝，不然会肚子痛。现在和我回家吧，我和妈妈说了，今晚你来和我一起睡。”两人手拉着手，在雪地上留下两排密密的脚印，然后被飘雪掩埋，永久封存。

　　之后两人进了同一所小学，分到同一个班，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直至小学毕业，陈玄搬走了，一家人随爸爸的工作调去了另一座城市。从那以后，许余清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在身边了才会难过，一定是这样没错。”许余清总是这样为自己的情绪开脱。不过每当许余清想陈玄，他都会去买一瓶气泡水，橙子味的，然后皱着眉小口小口喝下。他并不喜欢气泡水，那种口感和味道会让他想呕吐。但，他喜欢。

　　许余清本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但是缘分说，他会。“气泡水，刚上完体育课你应该很需要吧？”少年的声音不再是小时那般软糯，变声期过后，声音纯净清朗。许余清大脑一片空白，猛地回头，刺眼的阳光下的那个人，亦似阳光般闪耀。“你...你怎么会在这？”“想你我就来喽，”陈玄笑嘻嘻地坐在许余清身旁“哈哈开个玩笑，我爸又调职了。”

　　阳春三月，从河边吹来的湿润江风，扇动着青春的懵懂与萌动。许余清的心脏跳的激烈轻嗅身旁人的气息，许余清确定了一件事。

　　“那你们是高二时重逢的喽，之后呢？你是什么时候表露心迹的？”少年望向许余清的侧脸，许余清垂着脖颈，眸光潋滟，似是星海倒映于河中，波纹细碎，将柔光碾成碎银，铺在河面上。

　　“是三年前的暑假，高三毕业后的同学聚会...”

　　夏夜的晚风吹拂少年的衣摆，也吹动少年的心。“喂，许余清，还在吃饭呢，你喊我出来干嘛？”陈玄趴在栏杆上，捞了一把池中的荷花，惹得栖在花尖的蜻蜓扇着翅膀向远处飞去。“怎么不说话？哎呀，今天不想说下次再说嘛！”陈玄一把搂住许余清的脖子“走吧走吧，去吃饭啦。”许余清挣开陈玄的手臂，四目相对，静默良久，许余清别过脸:“我...我喜欢你。”“嗯？”陈玄僵在原地，扯出一个笑:“你开玩笑的吧，我们可是好兄弟。”时间似是在这一刻暂停，连聒噪的蝉鸣好像都凝滞了。许余清白皙的脸上爬上绯红，冰凉的指尖也微微发热:“没开玩笑，很久之前就喜欢你。”陈玄垂下头:“抱歉，同性恋什么的，我无法接受。”许余清机械的望向陈玄，陈玄看着他，笑了笑:“你会找到比我好的人。”那个时候陈玄望向他的那个眼神，许余清说不清那蕴含了什么，但那是第一次，陈玄撇下许余清自己走了。许余清望着陈玄越来越小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让他为难了...明天该怎么面对他呢...”

　　但没有明天了。

　　池边告白之后，许余清怕陈玄尴尬，便没再回聚会，那天过后，陈玄所有的社交账号也都无人在线。同学说，他搬家了。

　　那日之后，直至今日，许余清几乎每天都会买橘子味的气泡水，也几乎每天都会浏览陈玄的社交账号。不过每一天都一样，无人在线。

　　“故事讲完了，谢谢你听我讲这么多。”许余清将空饮料瓶收在便利袋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哈哈哈没什么，也谢谢你请我喝饮料，祝你早日再见到他。”少年抱起猫，两人互相招了招手，算是告别。

　　“见到...但愿吧。”许余清重新将耳机塞入耳中，在众人热闹的夜品着独属一人的孤独。

　　三年前，池边告别之后，陈玄回到了聚会。“许余清和你说了什么？”一个桃花眼的少年低声问。“他...和我表白了。”陈玄闷下一杯茶。“你答应了?”“拒绝了。”“你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你费劲心思转进这个高中?不对吧？”“喜欢啊，很喜欢。”“那...?”“我，脑子里长了个瘤，不一定能治好。”陈玄苦笑着转过头，眼角闪闪的似是挂着泪“很快我就要去做手术了，替我保密哦。”桃花眼的少年还未启齿，便被饭桌上同学的喊叫声打断了“许余清发短信说他有事先回去了。”“诶？好可惜。”“那我们接下来去KTV吧?”“好！不醉不归！”

　　“叮-”耳机中的音乐被短信提示音短暂的打断。许余清点开信息，瞳孔骤然放大。

　　“暮云春树” 发件人--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