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萦凰歌》疏尘

4、第二章：生事

　　话说仁宗皇帝那道让宸妃执掌六宫的圣旨才下不出三日，便传出了太后头风病犯，还派人回了仁宗，说是比往年犯得更厉害了。仁宗这回倒也狠了心，派朝阳宫总管太监常禄升领着太医院的院判，日日去给太后请平安脉，自己则推说甘肃大旱，国事繁忙而拒不踏入栖鸾宫。仁宗哪里会不知道头风病虽不是假的，却也没报上来的那般严重，太后无非是想他踏入栖鸾宫，再寻个机会让华妃分了代掌六宫的权去。只是冷太师权倾朝野，于公于私，仁宗都决意不能让华妃轻易得势。
　　仪元殿内，仁宗眉头紧锁端坐在案几后的龙椅上，一本接着一本的看着常禄升递上去的奏折：“荒唐，一边报甘肃大旱，一边又说甘肃丰收，简直是荒唐！”仁宗看着眼前的几本奏折，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案，将桌上茶碗震得叮铃作响，茶水也洒了一小半出来。常禄升见状，忙说着“皇上息怒”，边把茶碗撤了走，让边上候着的小太监拿下去重沏一盏，另一只手则赶紧将桌上湿了的地方抹干。

　　听得殿内一声怒喝，真要迈步而入的朝阳宫掌事女官徐轻暖不由得停了脚步。暗自懊恼：这栖鸾宫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皇上动怒的时候来，这会儿禀报上去岂不是火上浇油，可不报又不是办法。正这么想着，方才去沏茶的小太监端着茶碗走了过来，见徐轻暖愁眉不展的站在殿外，走过去推开殿门，道：“徐姑姑，怎么不进去？”徐轻暖年岁并不大，不过二十有五罢了，自幼便伺候仁宗，该算是这宫娥里资历最老的人之一，又位居正一品的昭训之位，称一声姑姑，不过是表示敬意罢了。

　　这不推殿门也就罢了，一推门，正好对上仁宗的看过来的眼神，徐轻暖狠狠剜了一眼边上的小太监，轻斥道：“不长脑子的东西，一会儿要是皇上动了怒，看我不揭了你的皮。”说完，回头朝向殿内的时候早已堆了一脸笑意，接过身边小太监手里的茶碗，遣了他下去，走近了仁宗，将手中的茶碗往桌案上一放，嘿嘿地讪笑了几声：“皇上，这个…那个，外头啊……”嗫嚅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把话给说出来。

　　仁宗见她欲言又止，心底存了狐疑，索性搁下朱笔，打量她一眼，道：“念叨什么呢，有话直说，你随了朕这么些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没说过，还怕朕今日责罚你么？”

　　徐轻暖见仁宗将奏折合上，连手里的笔也搁下了，心里更是忐忑，这已经是栖鸾宫派来的第三拨儿人了，说得无非就是“太后头风病犯，凤体欠安，还请皇上移驾一观”的话，仁宗的气才稍稍消了些，这会儿若回了这事儿上去，仁宗又不能对着太后发火儿，遭殃的只能是她和常禄升二人。这么想着，急忙朝常禄升使了个眼色，而后对仁宗道：“回皇上，奴婢是觉得皇上看了好几个时辰奏折了，想必也累了，先前路过御花园时看到雨薇园里的蔷薇有些已结了几个花骨朵了，皇上可要去瞧瞧？”蔷薇，又名雨薇，先皇后那般温婉的人偏偏喜欢这带刺的花，仁宗更是在御花园一隅辟了一块地方，特地建了一个园子，称雨薇园，园内栽种各式蔷薇，亦是仁宗与先皇后去得最多的地方之一。

　　常禄升突然明白了方才徐轻暖朝他使得眼色是什么意思，摆明了就是让他帮着说话，好让仁宗离开养心殿，只是这究竟为何，他就猜不透了：“皇上，轻暖说得对，与其在这里闷着生气，气坏了龙体，倒不如上外头走走，皇上，身子要紧啊。”常禄升也是仁宗身边的老人了，一张巧嘴说出来的话是面面俱到，是个十足的人精，圆滑到骨子里去的人。如若不是做了太监，放到朝中必然也是一个能有一番作为的人——不是为政清廉的皇帝亲信，便是个十足的奸臣。

　　仁宗见他二人一唱一和，细细一忖徐轻暖的话，虽透着几分诚意，可的确不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索性仁宗也懒得与她较劲，甘肃旱灾之事早已闹得朝中乱成一团，仁宗恨不得自己也如太后一般得了头风算了。想到此处，索性撩袍起身，大步走下龙椅，朝外殿走去：“也好，常禄升，随朕去雨薇园。”常禄升笑着应了一声，紧随在仁宗身后，也一并离开了。

　　徐轻暖这才松了口气，唤了个小太监过来，让他出去回了栖鸾宫来的人，说皇上不在仪元殿，去哪了也不清楚。而后将桌案上乱成一堆的奏折一一叠放整齐，摞在一起，待手中的活儿都完了，徐轻暖抬眼打量了偌大的仪元殿，轻声叹道：“真是个吃人的金笼子。”说着，又暗暗自嘲自己想得太多，正当她要离开仪元殿时，闻得外殿太监一声声高唱传了进来，正站在门边的她惊得身子一僵。

　　“太后驾到！”

　　等到下一声高唱响起来时，徐轻暖才刚回过神来，急忙将仪元殿的门敞开，自己往后退了几步，躬身跪拜于地上，未等多久，便听到脚步声和钗寰碰撞的声音，待太后九凤朝阳服的下摆从自己面前拖曳而过，她才叩头道：“奴婢徐轻暖，恭请太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口中时这般说着，心里不禁暗暗思虑，太后分明说自己头风病犯，比往年更甚，这会儿却亲自驾到朝阳宫，难道是忍不住了？

　　“皇帝呢？”太后站在仪元殿中央，眼睛直直盯着空着的龙椅，声线极冷，“皇帝哪去了。”

　　“回太后娘娘，奴婢也不大清楚……”

　　“混账，皇帝是你主子，主子去哪里了，你身为昭训竟也不清楚！”徐轻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太后生生打断了，太后的一字一句都是极厉害的话，面上怒容不显，却已经让人存了畏惧之意了，想必便该是不怒自威了。太后抬眼打量了仪元殿四下，仿佛是在确认殿中的确没有他人，待她扫视结束，便把眼神都放在了徐轻暖身上，那眼神直逼得她险些喘不过去来。

　　“回太后，皇上他……”徐轻暖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了，若说出仁宗在雨薇园，太后寻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么方才所作所为不都是白搭了？她咬了咬唇，忙把话头一转，“奴婢记得皇上说要去宸妃娘娘那里。”话刚说完，她不禁身子一颤，这般弥天大谎，若是让人戳穿了，可不知是个什么后果，有意欺瞒当朝太后，真要深究起来，即便她有十个八个脑袋，说要砍也就砍了，不过是多动几下刀子的事儿。

　　果然，冷太后一听这话，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眼睛死死盯着徐轻暖，眼神里透着不信任：“此话当真？皇帝何时去的？”太后伸了一只手，二指轻轻捏着徐轻暖的下颔，分明是极不悦的时候，脸上还能挂着哂笑，她倒也服了这冷太后了，

　　“太后娘娘明鉴，奴婢不敢撒谎，不敢欺瞒太后娘娘！”太后尾指上的护甲，时不时的刮蹭到徐轻暖的脸颊，掐丝珐琅护甲透着薄薄的寒意，她急忙又叩又拜的，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她明白太后的意思，无非是要她一句承诺罢了，反正话也已经说出口了，便一口咬定仁宗去了宸妃那处，太后反倒是无计可施——琅华宫想必冷太后也不惜得去。

　　果不出徐轻暖所料，太后见她认定仁宗是去了宸妃那处，自知逼也逼问不出什么，何况她也吃不准仁宗究竟去没去钟粹宫，倒也只能做了罢，捏着她下颔的手渐渐松开，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句：“起来吧。”徐轻暖听到这话，如蒙大赦，急忙叩拜谢恩。太后瞧了一眼徐轻暖，对她的谢恩不置一词，唤过随行的宫娥回了栖鸾宫，移驾之前还让徐轻暖给仁宗带了个话：“告诉皇帝，哀家的头风病好了。”徐轻暖听了这话，连声应下，等太后一走，她便皱了眉，难道太后这头风病，真的是有端倪？正逢领了内侍省总管一职的内侍监陈康带着小太监到了朝阳宫，把应届秀女的名册呈给了徐轻暖。她本就不是守规矩的脾性，才刚拿到名册，便随手翻了几翻当做解闷儿了。

　　而此时，慈宁宫传出一道口谕：太后在欹垂殿布下晚膳，请华妃一同用膳。

作者有话说

　　素素，凤钗的名字因为有凤字所以我改了。捂面，看我对你多好这是你专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