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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得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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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风拂柳枝,御花园内新栽的桃花开的极艳,远眺而去满园的粉色,又时值先皇后薨逝已然三月,阖宫的缟素撤了还不足十日,正应了那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先皇后萧清筠,乃是仁宗皇帝长孙承彦的发妻,宸妃的同胞姐姐,当朝中书令萧凌云的嫡长女,生得一副柳眉如烟,眸含秋水的模样,虽是长于京城,举手投足间倒是透着一股子江南女子的婉约,便是美艳至被称为艳冠后宫的华妃,也要逊色三分,只是因为先皇后容貌不及华妃明艳夺目,才未被宫中奴仆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相传仁宗还是太子时,过府寻萧凌云商议朝政,偶遇萧清筠,一见倾心,待回宫后便三请圣旨,最终迎得佳人归。仁宗初登基时,太子妃本应册立为后,只是碍着生母冷太后一族与萧家在朝中势同水火,冷太后从中干预,无奈之下只得退而求其次,先册立为贵妃,为示恩宠,特赐双号“明懿”。宣德元年三月,贵妃获孕,仁宗趁此机会册封贵妃为后,大赦天下,宴请群臣,冷太后看在眼里,也只能忍了下来。至宣德元年腊月,皇后早产诞下皇子,却于三个时辰后就撒手宾天,小皇子也因先天不足而紧随其母而去。仁宗痛失所爱,悲恸不已,下旨辍朝三月,阖宫缟素,举国上下均停丝竹礼乐,一应事务均交由冷太师与上官太傅共理。更破例准许小皇子序位大皇子,追封端亲王,以亲王礼葬。萧清筠忝谥号“肃贤定惠恭圣”,甚至亲自合棺,随灵柩前往皇陵,直至宣德二年二月方回到宫中。帝后情深之事一时传为朝中佳话,仁宗帝更是下旨册封萧凌云为定国公,世袭罔替。
二月末的一个晚上,太后接连催了三拨儿人去朝阳宫,说是请皇上到栖鸾宫用膳,仁宗哪里会不明白太后的心思,冷太师最不愿见的就是萧家得势,只是碍着“孝道”二字,终于还是去走了一遭。不过半个时辰,朝阳宫总管太监常禄升就去传了御史大夫莫隆到仪元殿,拟了一道圣旨:“新帝初立,为充掖后庭,尊高祖遗训,每三年征选各地秀女,凡年龄适宜者,均需由地方官员选送入京”。不用说,这事定是太后的意思,冷太后的原话是“恭圣皇后刚去,后宫又无子嗣,皇帝即便悲恸,总也要为咱靖朝基业着想,何况这秀女之事本就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哀家便替皇帝你做这个主了”。仁宗显然没有忤逆太后的意思,只是回了养心殿后,又拟了一道旨:“琅华宫宸妃萧氏,淑德含章,颖慧有仪,特令代掌后宫事务。兴德宫华妃冷氏躬禀懿姿,进退有礼,时值秀女入宫之际,特令执掌重华宫事务,望尔等殚精竭虑,兢业勤诚。”
“娘娘,皇上这道旨一下,兴德功那位又该吃心了。”子砚一手执了犀角镂花梳,轻轻地替宸妃顺着发丝,手指灵巧地绾成了髻,自取了一支东珠细银簪为饰,发髻正中的鸾凤掐丝赤金步摇一步三晃,缀下的流苏垂至鬓边,映着照入殿中的光,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宸妃见子砚收了手,知道发髻已梳成,凑近铜镜端详着镜中人影,抬手取了些许发油,将零星几丝松散的头发一并抹平了,轻声笑道:“皇上的心思,本宫虽猜不透,却也能估摸个几分出来,这会儿最吃心的可不是华妃。”说着,宸妃二手相叠,起身往窗旁的琉璃榻走去,子砚见状,忙侧开身子让道,待宸妃走过了,才到妆台前将胭脂粉盒等物收拾妥当。
“这香浓了。”宸妃止步于榻前,指着那榻边小几上的香炉,双眉轻颦,“换了前几日新调的来。”宸妃素擅调香,往日常令宫娥们到御花园中采摘花朵,制成干花,或调配成香,或制成香囊,寰璃殿内更是四季焚香,故而终日有香气弥漫,便是出了殿门,都能闻到隐隐香味。
子砚听了那话,赶紧将手上收拾了一半的妆奁放下,称了一声是,疾步走过去,将那香炉拿到了外殿,交给外头候着的小宫女,一边还不忘将殿内的窗都推开,试图让香味快些淡去。“娘娘,我先前去找一同入宫的重华宫掌事女官周奉仪,她说昨儿已经添了几位秀女了,好似都是京城人士,所以先行入宫,余下各地选送上来的秀女,十日之内将会逐一进宫。”
“哦?这么说……华妃应该已经去过了?”宸妃斜倚着榻觑了子砚一眼,一双墨瞳里尽是说不出的意味。宸妃已是二十如许的人,只是平日注重保养,才看不出年岁。宸妃相貌清丽亦属上乘之姿,虽比不得先皇后的婉约与华妃的明丽,却也是一个国色天成的美人,一双丹凤眼里透着隐隐的犀利,宫娥们只道华妃手段毒辣、乖张跋扈,实在可惧,暗地里却也一样说宸妃阴险狠戾,喜怒难辨,更让人可畏。
子砚取了个干净的香炉,重新焚上香,放在宸妃榻侧小几之上,蹲下身子轻声说道:“回娘娘话,华妃娘娘今儿一早便去过了,还把一个慕家的小主训了一顿,禁了十天足。”
“正四品吏部右侍郎慕朝旭的慕家?”宸妃扬一扬眉,问道。
“正是,听说是因为慕小主违例,戴了一支金簪面见华妃,华妃当着其余几位小主的面一顿呵斥,直骂得那慕小主哭了出来。”慕家与萧氏素来交好,慕朝旭亦时常替萧凌云出谋划策,华妃此举之意昭然若揭,“娘娘,宫里人大多是拜高踩低的人,可要叫周奉仪多关照些抑或是娘娘……”
“不必了。”宸妃面色骤然一冷,面上的笑意都被敛了去,“华妃的意思本宫明白,便让她出了这口气也无妨,何况这姓慕的也不是什么能成器的主儿,你留个心眼,别出了人命就好。若能撂了牌子遣出宫去,也算是她的造化。”子砚闻言,连连称是。宸妃瞧了她一眼,又道:“子砚,你随了本宫多少年了?”
“回娘娘,不多不少,整十年。”子砚见宸妃陡然提及此事,忙直了身子,躬身答话。
“这就十年了。本宫记得你与本宫乃是同岁,如今便该有二十二了,再过三年便可出宫配人了吧。”宸妃神色悠然,如往常一般辨不出喜怒,一双丹凤眼却是直直盯着子砚。
子砚闻言,忙敛衽下跪:“娘娘记得不差,子砚的确二十二了,只是自娘娘买下子砚的那日起,子砚就立誓此生侍奉娘娘左右,请娘娘留下子砚。”
宸妃展颜笑开,抬手拉了她起身,而后击了三下掌——这是寰璃殿里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有事吩咐,宸妃都会击掌三下,离得最近的宫娥则会马上走近听宸妃吩咐。果然,外殿候着的春桃走了进来,在宸妃面前欠身施礼,只听宸妃道:“你去内务府传本宫的口谕,寰璃殿奉仪子砚晋正二品承徽,领琅华宫掌事女官一职,赐还本姓,骆氏。”春桃应了一声,就退出内殿传话去了。
子砚欣喜之余更是惊讶,忙跪下谢恩,宫女入宫,无论是什么门第出身,一律抹去姓氏,只留名字,如若主子高兴,名字也一样可以更换,赐还本姓乃是正三品以上女官及内监才有的殊荣,而且还不是每个正三品以上的女官、内监都有这个福分的。
“起来吧。”宸妃仍是挂着浅浅笑意,拉了子砚起身,“本宫予你这个承徽,你也得称得上它。重华宫的事儿本宫不宜插手,只是这一届秀女亦有顾家女子,华妃定容不得,你多留个心眼,若华妃做得过了,便回本宫一声。”顾家乃是宸妃的姨表亲家,旁人可以不顾,只是这血缘摆在那里,若让华妃欺了去,岂不显得琅华宫太好欺负了。
子砚暗暗记在心里,一一应下,又听宸妃说要在内殿摹字,不想旁人打搅,便跪了安,退到外殿候着。至此时,子砚突然想起,应届秀女的名册至今不曾送到寰璃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