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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云霭沉沉(一) ...


  •   朝阳初升,整个碧琼苑如沐辉泽,屋檐梁柱,奇花珍草无不熠熠泛着光泽。苑中一座高楼,雕梁画栋,丹楹刻桷,精美无匹,便是楼行之兴师动众起的朱楼了。这等奢华院落,纵以“碧琼”二字冠之,也犹显寒碜。

      一大清早,绿雪就端着梳洗用具朝了这里来。昨夜有惊无险,最后也算得鸾凤和鸣,确是让她心下颇为松快,是以这一路行来,满面笑意,步履尤其轻快。

      绿雪轻手轻脚方上了楼,却见红霜双眼红肿,面色蜡黄,一言不发地已候在了门外。

      自两家定下婚约,楼行之便心绪大好,纵是情令智昏,红霜毕竟也不痴傻,见得他这春风得意的模样,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只盼着楼勉能劝他回心转意,左等右等,眼见八月初八逼近,忧愤之下竟又病倒了。

      绿雪料想她心中酸楚,好声劝慰道:“你脸色仍不大好,怎地不再多休息几日?”

      红霜转眸瞧了瞧那闪紧闭的房门,道:“过去一直都是由你我伺候公子的饮食起居,往后自然也是。如今公子嫁了,你我要随着他一同过来。”又撇了撇嘴,“往后公子离开这里,你我也要跟着他一同离去,自然是不同于旁人的。”

      绿雪正想提点她一番,却已瞥见一片紫色衣角闪现在转角,当即一惊,惟恐又生出些事端来。

      紫苏面上如覆霜雪,目显不悦之色,那几句话她倒听得一句不差,心觉意头不好,不禁有些生气,冷冷道:“红霜姑娘这般胡言乱语,想是病得糊涂了。既是还在病中,还是下去好生休息得好,不然既苦了自己,又累得旁人沾了病气,未免吃力不讨好了。”

      红霜如何不明白这弦外之音?此话乍一听倒像是在关怀她,实则却是叫她立刻滚蛋!她顿时面色铁青,过去在楼府,楼勉素来嬉皮笑脸,绝少给她脸色看。除却楼行之,府中诸人见了她无一不恭恭敬敬,眼前这人不过也就是个得脸些的丫鬟,又凭什么来对她指手画脚?绮袖之中,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犹止不住心中愤懑。这时手腕一沉,她偏头去瞧,只见绿雪不住地摇头示意。

      这时吱呀一声,房门忽地开了,门内那少女着了一身绯色罗裙,桃腮雪颊,杏眸娇懒,顾盼流转间都是风情,宛如春睡的海棠,随即便见一抹青影闪了过来,那男子眉目如画,牵起身旁那少女的手,并肩缓缓出得门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喜色难掩。

      画眉举案,琴瑟和谐。

      绿雪见两人已是衣衫齐整,鬓发丝毫不乱,不禁松了口气。想了想,又拉过红霜冰冷的手掌,低低道:“红霜,今时不同往日了。”见她面色煞白,眸中幽暗,目光痴怨,心觉无奈,转眸又瞧见紫苏蛾眉紧蹙,正若有所思地盯着红霜,不禁更觉头痛,心中又添了一重担忧。

      略略用了早膳,席间,莞莞与楼行之低声说笑,颇为亲昵和睦。三个丫鬟也默默随侍在侧,各怀心事,表面上倒也相安无事。待用膳完毕,便要去向骆昀与孙惜言请安了。然而几人甫一出了碧琼苑,却见芙蕖园内沸反盈天,喧闹异常,府中仆婢见得莞莞来了,俱是神色惊惶,吓得白了脸。

      当初莞莞结结实实挨了骆昀一顿好打,又得了孙惜言一通教训,近年来在府中尤其循规蹈矩,今日这等人仰马翻的近况,侯府确是久不曾有过了。她就近逮了个小厮便问:“忍冬,这是做什么呢?拆园子么?”

      这叫忍冬的小厮曾吃过她的苦头,至今仍心有余悸,这会更是面如土色,全然不敢瞧她,简直视她如洪水猛兽。楼行之不明就里,见这小厮如同惊弓之鸟,只暗觉好笑。

      忍冬额角冒汗,畏畏缩缩,声音细如蚊蚋,紫苏离得近,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竟是素素不见了。她素知莞莞极是着紧那只貂儿,金莼玉粒犹恐要委屈了它,此时不免一惊,又见莞莞面色紧绷,目中又惊又怒,连声劝慰道:“小姐莫急,想是闹脾气才躲起来了,指不定一会就找着了呢。”

      唐陌远在渝州,素素自然就格外粘她。初初回京之时,更是半刻也不愿同她分开。为此,好长一段时间它都对容则深怀敌意。

      容则这“笑面修罗”之名大周无人不晓,也算得是恶名远扬,天下人皆知他心狠手辣,然而不识他之人,初见他时,定要被他那温润的笑容所蒙蔽,只当他是个谦谦君子了。素素自是不晓他那恶名,却也从不曾被他这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所惑,后来虽与府中众人渐渐熟悉起来,对着容则,却是从不理睬的。梁寒珏瞧来凛然不可侵犯,它倒不畏惧,竟是亲热得很。

      自女帝患病,莞莞日日伴于君侧,时时察言观色,提心吊胆,委实心力交瘁,家中诸事难免便疏忽了。此时想来,到底是她冷落了素素,委实有负唐陌所托,整颗心蓦地一沉,一时笑容难展。

      莞莞闷闷不乐,骆昀只以为是楼行之又让她受了委屈,不禁皱眉,目中暗影沉沉,一片阴霾。孙惜言默默坐于一旁,神情冷淡。楼行之向来倨傲,这会见岳父岳母威仪端方,也不敢骄矜,极尽谦恭,礼数一样不差,当真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几人心不在焉叙过话,又过了好些个时辰,素素仍未寻着。莞莞不禁心中焦躁,当真坐立难安。

      楼行之不以为然地将她拉过坐下,笑道:“不就是只貂儿么?能有什么要紧?丢了便丢了罢。你若当真那般喜欢,我再买上八九只送你便是了。”

      这话里本存了几分讨好的意思,可此时在她听来,却走了味。若素素当真丢了,到时她该如何向唐陌交代?思及此事,莞莞顿觉胸口憋闷,不禁心浮气躁,绮袖一抬,不耐地将他撇开,恼道:“你就是送我百只千只也没用啦!”

      难得体贴一回,倒碰了一鼻子灰。他心中颇不是滋味,神色讪讪,僵在那处,一时只觉说不出话来。

      忽听一声凉笑,却是红霜嘲道:“原来在世女心中,公子竟还不如一只畜生来得重要。”

      绿雪惊得想去捂她的嘴,却已来不及。紫苏更不曾想到她这般放肆,一时又惊又恨。

      那双凤眸蓦地黯然了,随即满面黑沉,目中又燃起点点星火。心口生凉,阵阵冷意沁入骨血,让他忍不住瑟瑟一抖。这若搁往常,红霜多嘴一句,哪怕是句奉承话,他也要勃然大怒狠狠将其斥责一番。而此时他只觉百爪挠心,心中又酸涩又憋闷,想去质问她,却又觉得说不出口。

      莞莞回过神来,猛省自己失言,见他又变了脸,当即大觉头痛,又见他目光时而凛冽,时而幽暗,不禁又觉后悔。她轻轻拽过他半截衣袖,眸光楚楚,腆着脸赧笑道:“行之……先前是我急得昏了头,如今我向你赔不是了。”

      那秋水般的眸子水波盈盈,声音娇软甜糯,只叫他心酥骨软,耳根颇热,面上已微微泛起赭色。他清咳一声,揉了揉心口,哼道:“是么?可是我还是觉得这口气难以平顺。”

      初闻这话,莞莞笑容一僵,忍不住暗啐他得寸进尺。又见他面上潮红,这才晓得这是楼大公子在撒娇,小爪扑将上去挠了两挠,指尖一转,刻意划过锁骨处,极是促狭地又绕上几圈,才强忍了笑意闷声问:“这可好些了?”

      今日分明颇为凉爽,此时他却觉一阵燥热,猛咽好几口唾沫,犹觉口干舌燥,待他开口,声音竟有几分暗哑:“莞莞……”

      绿雪与紫苏虽也隔着门墙听过几回春宫戏,亲眼见及这等挑/逗戏码犹抑制不住地红了脸。红霜面上亦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却是又羞又气,朱唇咬得已泛了白,心中呸道:“不知廉耻!”

      莞莞与他痴缠低笑一阵,心中烦闷不禁也排遣了大半。又饮了半盏茶,用了几块糕点,便见忍冬喜滋滋地前来通报,竟是素素找着了,昨夜酒宴,也不知怎地竟跟着景墨公子去了学士府,竟赖着不肯走了,景墨公子没得办法,这才派了人来。

      莞莞本来歪在楼行之怀里,当即便蹦了起来,一手抢过那张帖子,只觉一股清凉的香气扑鼻而来,似是混了薄荷、白芷一类的提神药物,她深吸一口气,更觉精神大振。

      既是得知素素在景墨那处,莞莞悬着的心便放下了大半。楼行之斜眼一扫,心中不悦,“去他府上走一遭便是了,为何还要刻意另约时日?”夺过那张帖子,又仔细看了看,眉心紧拢,“还在清歌画舫?”

      又来了!景墨那一缕情丝都系在暖暖身上,与我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你为何总要觉得得我与他有染?莞莞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你若是不放心,与我一同去便是了。这回便让你瞧个清楚,省得以后又乱吃飞醋了。”

      楼行之狠掐她一记,笑道:“你前科累累,委实不能让人放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云霭沉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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