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缠丝难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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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假扮的医官正是红霜，先前劈下的那一掌她不过用了四五成力，到底不能解恨，若不是尚有顾及，她倒真想将骆莞莞揍个鼻青脸肿。再一想，待一会这骆莞莞落到公子手中，以公子的脾性，这新仇旧怨一起算，到那时才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光是想一想，她都觉得大快人心。
红霜志得意满，甫一推了门，便听得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红霜丫头素来都是个麻利能干的，果然马到功成。”
说话的那人肤色黝黑，满面风霜之色，下巴满是青青的胡渣，然细细端来，却发现那人本也生得眉清目秀，若是白净些，也算得英俊秀雅，只是他嗓门颇大，笑声豪爽，倒更像是不拘小节的江湖豪客了。这人瞧来虽不似大家出身，却是楼行之嫡亲的叔叔，名唤楼勉。
楼行之饮了口茶，漫不经心地接了句：“二叔所言甚是，红霜今日这差事确是办得极好。”
这大半年来楼行之越发阴晴不定，不迁怒于她和绿雪已是大幸，如今日这般夸赞她更是稀罕了。红霜得他一句赞心中极是欢喜，她胆子素来便比绿雪大些，笑着将尚在昏迷中的骆莞莞朝地上一扔，道：“这骆莞莞鬼主意甚多，不若先将她给绑了，免得她又跑了。”
楼勉抚掌笑赞：“这小娘子生得娇弱，却是只小刺猬，上回可险些就要毒死我了。红霜丫头说得有道理！”说着他嬉笑着转过头，“行之，由你亲自来绑，定是比谁都绑得严实了。”
红霜眼睛滴溜溜一转，笑道：“前年勉老爷从西域带回来的藤萝索最是牢靠了，就是那力拔山河的西楚霸王，被它这么一绑怕也是挣脱不得的。”
“红霜这主意甚好，这便取了那藤萝索来。”楼行之冷笑，紧盯着无知无觉的骆莞莞，凤眸中的光华如同烛火，隐隐跳动，忽明忽灭。
好一番五花大绑，简直要将骆莞莞绑成个粽子了，楼行之看了又看，仍嫌不足，将绳索又系了好些个死结。楼勉在旁忍不住笑道：“行之，够了，跑不了的了。”
“如今人也抓来了，你这口气却要如何出？”楼勉睨他一眼，笑道。
楼行之不言语，怔怔地盯着那冤家，这些时日来，他日思夜想地要逮住骆莞莞，如今人到了跟前，一时却又觉得没了主意。
楼勉摇头笑道：“千方百计，怎地事到如今却是没了主意了？你既是恨她害你丢了脸面，那你便也让她颜面无存便是了。”他想了想，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二叔倒有个主意，损是损了些，既能替你出气，又算不上伤天害理。我们只把她头发眉毛都剃个干净，然后丢大街上，再挂个牌匾，上书‘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到时这小娘子就是咬着牙窝在府里等着毛发长齐全了，往后却也她还有没有脸面出来见人了。”
楼行之闻言只觉心头一紧，当即沉下了脸来，正待要言，却听骆莞莞恨声道：“且不说这般谋害朝廷命官，已是犯了大罪。光是强掳了长乐侯世女这一条罪状，便会让你楼家吃不了兜着走！”
莞莞将将醒来，头痛欲裂之时甫一听得楼勉唤了声行之便已知晓大祸临头，她又早被绑得结结实实，也不敢轻举妄动，只一面装昏一面寻思着该如何脱身，待她一听得楼勉先前那番筹谋，不禁怒上心头，再也沉不住气，当即便咬了牙撂下狠话来。
一瞬间楼行之满脸煞白，凤眸黯了黯，随即只见其间火光大盛起来，他冷笑道：“带你来的医官是红霜假扮的，方太医那边亦是旁的人出面替我拜托的，怕是整个长安都无人知晓如今你在这里。何况，以我楼家声势，就凭世女这一面之辞，容尚书又怎么能轻易便定了我的罪？”
近年来，莞莞在容则的耳濡目染之下，又经了扬州、渝州几番磨练，本也成了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若这时只得她与楼行之两人在此，她倒也能将容则那以柔克刚的本事学以致用，偏偏屋里却还坐着个看好戏的楼勉，这却是叫她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来，只觉稍一示弱便大大地丢了她长乐侯世女的脸面。
她心中惊骇，鼻间重重哼了一声，凉笑道：“楼公子运筹帷幄，不去为国效力，倒成心来为难我这么个纨绔之女，当真是闲得发慌了不成？”
楼行之胸臆之间一阵闷痛，冷哼一声，睥睨道：“骆莞莞，你可知何谓‘官逼民反’？”
一旁的楼勉嘿嘿笑了两声，两手一摊，“小娘子有所不知，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你在扬州骗得我的好侄儿好苦，清白、银子、心都给你骗了去倒也罢了……”他顿了顿，一手指了指自己的面颊，“关键是脸面！脸面！懂不懂？”
莞莞脑中嗡嗡作响，他方才说什么？清……清白？刹那间，她只觉天旋地转，那一夜她倒是醉得糊涂，一直都以为是她吃了亏，不想竟还成了个得了便宜的人了？这……这倒是她始乱终弃，玩弄良家男儿了？
心下一寒，又想起自己房里的那两个，莞莞禁不住一阵哆嗦，腆着脸耍赖道：“这位大叔却来评个理，我堂堂长乐侯世女，大周太医院左院判，当初在你楼府不光屈尊降贵地做了楼大公子的贴身小厮，伺候他好吃好喝的，还连侍妾的活也揽了去，倒生生成了个通房丫头！设若这事传将开来，真正落了脸面的却又是谁了？”
楼勉笑容一僵，莞莞撇了撇嘴，继续道：“莞莞和楼公子这本就是段孽缘，纠缠到最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楼公子又何苦执迷不悟？索性如我这般，一早便都抛了岂不更好？”
闻言，楼行之胸臆间半是酸涩，半是愤怒，混合在一处只觉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锐痛，他怔怔半晌，只将心中那分痛意化作重重的冷嘲，讥道：“抛得这般干净，不过是你从未放在心上，从未拿过真心待我。”他凤眸紧盯着她，寒笑一声，“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楼公子天仙化人，得天独厚，世间实难寻一女子来与你相配,倒不如去断袖吧’？”
看来今日是要算总账了！莞莞心中不住地打着鼓，讪笑着别开眼去，目光四处游移，不经意瞥见书案上摆着的白玉雪莲的时，忍不住又瞧上了好几眼，半是疑惑，半是试探地道：“莞莞听闻楼家从来偏安江南，如今与祁家结交却是何意？”她抬眸瞥见楼行之神色略变，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转念一想，心下却又平添了几重忧愁，不禁喟然道：“祁家胃口不小，楼公子若卷了进来，怕是再难脱身了。若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未免太不值当了。到底也是莞莞对你不起，今日既落到你手里，便任凭你处置，就是真把莞莞眉毛头发都替了扔上大街，也决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待得你我恩怨一笔勾销，公子便速速回扬州去罢。”
楼行之一怔，随即冷笑：“这般好心，却是为了我，或是为了容则，还是为了你自己？”
但听啪地一声巨响，却是楼勉拍案而起，黑沉着脸道：“行之，你竟瞒着我做下这等没有分寸之事？若是大哥大嫂泉下有知，又如何能安心？”叶勉又想起，当初他自己性子太野，不肯受了楼家权势的束缚，长年游历在外，只将楼行之交给了叶允照顾，说起来却是他这个做二叔的管教不善了。他目光一黯，“是我的不是，没有替大哥大嫂好生教养你，倒让你养成了这般偏执的性子。”
楼勉目光在他二人之间几番逡巡，喟然一声长叹，“行之，今日我且先由着你，这丫头却也说得极是，待得你与她这番恩怨一了，我便是不择手段，也要将你带回扬州。”言罢起了身，缓缓出了去，还不忘将房门严严实实地关紧了来。
楼行之沉吟不语，莞莞心下惴惴，鼓着胆子问道：“楼公子，你却要如何处置我？这便快些动手罢。”
但见他凤眸沉了沉，竟真拿了把明晃晃的匕首来，莞莞瞥见那刀锋之上隐隐泛着寒光，显然也锋利得很，心中七上八下，忍不住闭了眼，暗自哀号：这回可不真要成了只‘落毛凤凰’了？也不知容容和寒珏会不会嫌弃我？
只听得耳边劲风飒飒，随即胸口一凉，紧接着是背上，腰部……莞莞睁眼一瞧，正见紫锦如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散乱了满地，可不就是她身上的官袍？羞耻之感与寒意混合在一处，尽皆涌了上来，莞莞忍不住瑟瑟一抖，却被他一把按住，哼道：“别乱动，真划着你了我可不管。”
莞莞一僵，随即只恨恨咬了唇，却又听他冷冷道：“难道你以为先前我答应你了么？你与我二叔都是自说自话，从头至尾，我都不曾表态，又如何作得了数？”
刀锋一落，堪堪将那绳索划断了去，莞莞又愤怒又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当即扬起手便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强忍着泪意恨声道：“楼行之你个奸商！”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缠丝难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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