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言不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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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涨一篙添水面，绿满微风岸。喝了二春茶，咬口厨房里新上的香椿，谷雨便到了。
柳老爷仍在京都，夫人闲时教小少爷读书认字，与柳小姐绣花，若是打听谁家牡丹花开得美也去逛逛，日子过得滋润。
柳小姐名唤芷彤①，性格活泼，和婉柔相处得也好，只是还没有许人家，也是柳老爷的一件心事。
夫人喜读书，柳小姐也像模像样地拿本看，没多久就哈欠连天，惹得婉柔笑，便劝她去花园里走走，何必在这里遭罪。
芷彤不好意思地说：“女儿遵命！”拉着丫鬟就往外跑，没几步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回头笑吟吟：“母亲，过几日是花灯节，母亲可要应允和女儿一起去。”
婉柔答应，沉下心来看书，没读几句白英又来回话：“夫人，刚才门口的婆子说苏员外想求味药。”
“求药怎么不去舖子里？”
“说是铺子里没有，好像是龙盘草。”
“真是会挑。”婉柔站起身，道：“清明节时听花掌柜说是采了些，只不过早卖完啦。”
白英点头，接话说：“只是这苏家不比别家，夫人要不先打发那人回去，奴记得咱们府上有存药。”
苏员外是婉柔母家的远亲，平时不大走动，逢年过节才见面。那家也是位小姐，听说许给顺天府顾家大公子②，今年要过门。
夫人笑道：“麻烦你找找，咱们明日就去送。”
第二日用罢早膳，婉柔带上白英便去到苏宅。因是女眷，苏老爷不便接待。径直走到后院，刚过了垂花门，对方就迎过来。婉柔急忙行礼，唤姨母好，那夫人拉起她的手到了偏厅。
仆人恭恭敬敬地奉上新茶，白英也连忙把镶金丝漆木盒递过来。婉柔笑道：“昨日一时没寻到这龙盘草，姨母不要怨外甥女才好。”
“哪里的话。”苏夫人忙唤下人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满面感激之情，“这药如此难得，难为你能找到。哎！只是老爷断不了它，本来每到清明节必存够，只是——”语气慢了些，似有些哽咽，欲言又止。
婉柔聪慧，想是私事也不多问。
苏夫人顿顿道：“今年清明你妹妹身上不大好，总惦记她的事，便疏忽了。”
“妹妹可要紧，姨母找大夫瞧过没。”
苏夫人叹口气，朝身边丫鬟使眼色，几个小丫头便退出去。
她才再度开口：“你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着。”掏出手帕抹抹泪，“自前一段开始也不知得了什么病，只是心里糊涂，总说些不着边的话。她已经许给京都顾家。这个样子只怕那顾家退亲，也不敢与人说去。”
婉柔心里生奇，苏小姐生得好看，人也冰雪聪明，怎么就糊涂了呢。
苏夫人接着道：“最近也有些传闻，听说不是一家姑娘这样，但到底没个根据。”
一边的白英撇撇嘴，昨儿自己说的话小姐还不信，今天可不就有现形啦！婉柔并不理她，只安慰着姨母：“兴许过几日就好啦，姨母莫要忧心，真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到我那里去拿。”
对方忙点头称谢，时辰不早婉柔往回走，从府门前过的时候，透过轿帘望见几个道长被毕恭毕敬地请进苏宅，她低下头，若有所思。
赶在立夏前，云梦镇必有场灯会，这节日自古就有，与元宵并不相干。
天下花灯有两处最负盛名，云梦与枫叶，但枫叶花灯多在秋天，云梦则在春天，各地游人纷纷涌来，客栈，茶馆尽是人声鼎沸。
婉柔直等到最后这天，才携了柳小姐出来赏灯。
华灯宝炬，月色光华，再加上烟火，灯谜，鼓吹弹唱，真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般热闹。
欢心雀跃的柳小姐那轿帘只差没让人扶着，舍不得落下。婉柔素来喜静不爱热闹，但看她们欢喜，倒也很舒心。直到逛到二更天，芷彤喊饿，便唤小厮往食坊那里去买吃食，轿子停在街边一处安静宽敞地。
四下无人，柳夫人让白英把轿帘收起透气，没成想不远处竟有个小商贩，地摊上零罗些首饰，香花。这地方偏僻，客人也不多，他就在墙边歪着，百无聊赖地打哈欠。
婉柔也没事，远远地望着那些珠花细软，大致也能看清楚款式，货色普通，唯有最边上的两个花簪分外显眼。柳夫人唤白英取来瞧，那小贩自然高兴，直说奶奶眼光真好，这俩只簪子可是上乘货色，玲珑阁里的都不能这样好。
一只绿缠花珍珠簪，双花点翠，玉色纯净温润，样式雅致。另一只银烧蓝卉花蝴蝶，蝶儿栩栩如生，颜色艳丽，顾盼生姿。
白英给小姐分别戴上，看夫人那样美貌，忙拍手说都好看，都拿着。
婉柔摇头，心里钟意那只银烧蓝卉蝴蝶簪，可又觉得太艳不妥，还是选了绿色的别上，她素来是这种瞻前顾后的性子，不敢出半点差错。
隔会儿小厮提回酸儿、糟蟹、羊脂韭饼子，香辣素粉羹，大家开心地吃，过了二更天，才意犹未尽地打道回府。
回屋后忙着洗漱整理，又是一番折腾。
抬头看清月闪闪，花香四溢。窗外已是三更天，婉柔身穿酡红里衣，只懒懒挽个发髻，仍别着那绿玉缠花簪，正想躺下，恍惚中透过牡丹花的彩屏，似有个人影闪过，她心里一惊，又觉得太困花了眼。
婉柔胆子不算小，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身子，果然在梨花木桌旁瞧着个年轻男子。
墨发披肩，身穿月色宽袖外衣，季色细滚边并着腰带，镶银丝竹月莲花纹在袖口，此时正翘腿坐著，用手来回转着青花蝶纹茶杯，应是不喜这茶冷了，蹙蹙眉。
那男子听到动静，缓缓抬起眼，美髯凤目，双眸如潭竟有些媚态，却不同于女子妩媚，更显俊气。
婉柔吓得魂飞魄散，这宅里向来守卫森严，又是半夜时分，如何进得来陌生人。
忽地想起近日谣言，忙张口想喊，冷不防那男子鬼魅般移到身边，轻轻抬手碰一下她的发髻，又歪头，饶有兴致地笑，清辉月色便融入双眸，瞬间便不见踪迹。
婉柔停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哆嗦着往床前退，忽地瞧见菱花镜内的自己，溶溶月色透过霞影纱窗打在乌云秀发间，先前的缠花绿簪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枚银烧蓝卉花蝴蝶簪，在银河星辉下柔情闪烁。
这一夜过得不安稳，早上醒来仍仿若梦中，昨夜之景挥之不去，总惦记那位男子是谁，深夜入后院必不是正经人，莫非是说书人讲得侠客，既是行侠仗义又怎会那个时辰来女子住所，难道——真是传闻里的狐！她自是不信这些，就这么一惊一乍地琢磨着。
直到午膳前才起床，还不忘把那只蓝花卉蝴蝶簪放到低书架暗格中，整日里也懒懒，芷彤来说话也没精神，就看了会儿小少爷，又回到屋子。
晚上白英整理首饰，发现绿缠花簪子不见，柳夫人忙说不用找，不定掉在何处，催丫鬟快去休息。
白英一走她又害怕，自个儿披外衣检查好几遍门窗，惊恐不已，到了三更又觉得神经兮兮，莫名好笑。
若真是那狐，门窗又怎么挡得住他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言不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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