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二十七 ...
-
天还未大亮,星月晨光交融,意识淹没在寂凉凄沉的雪色中,像是被无边无际沁入了冰霜。
乔苏木抿着唇轻轻颤抖,微黄的烛光映照,睫毛在眼下铺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滴落了少许水晶花。
他勉强睁开了眼睛,撑着胳膊起身,身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黏腻得不行,“纯桑,备水……”
屋内寂静,嘈杂的脚步声听起来极为清楚,不过一会儿功夫,热水就备好了,乔苏木如同往常那样谢绝了侍女的近身。
他慢吞吞地脱下了贴身衣物,整个人浸入了热水之中,水汽蒸腾,白皙的肌肤也被晕了浅浅的粉意。
突然从窗户处拂来几丝寒意,乔苏木轻微往后缩了缩,手里的皂荚从指尖滑落,荡起了细微的涟漪。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愈发炙热。
乔苏木起身匆匆披了一件外衣,那道视线却稍纵即逝,没了踪影。
仿佛只是幻觉。
他赤足踩在地上往窗外靠近,一头乌发披散在腰间,润湿了外袍,残留的水滴也顺着肌肤滑落。
窗户被掀开一个缝,冷风灌入,乔苏木咳了一会儿,往窗外看去,并无任何异常。
玉白的脸颊染了绯色,他微微蹙起眉,方才的感觉绝不会是错觉,只是不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刺客?小偷?
若真是,找他这样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又能做什么。
“殿下,可是有事?”当值的侍卫从旁靠近,隔着窗子问道。
乔苏木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方才是否有人靠近?”
一阵无言。
沿着侍卫的视线,乔苏木垂下眼帘,他这才记起自己只披了一件外衣。
身上大片白皙的胸膛裸露在外,……隔着单薄湿润的衣袍无比显眼夺目。
他红着脸攥紧了衣物,略微不自在的又重复了一遍,“方才可有异常?”
清润的嗓音换回了神识,侍卫如梦初醒,“并无。”
回答完之后又接着跪在地上,“属下冒犯,请殿下降罪。”
乔苏木抿了抿唇,耳尖几乎要红透了,“无事,你也不是有意的。”
侍卫的眼神和窥视他的人不是同一个人,想来那人也找不到了。
窗户关上之后,乔苏木换好了衣物,又叫来侍女为他梳妆。
等一切都打理好了,他从床底拿出一个小箱子,将箱子递给了纯桑,“这是我近些年攒下来的银子,你和他们分了吧,虽然不多,也算是我这个前主子最后为你们做的了。”
纯桑拒绝了,明明小殿下这般好,为什么要让他经受这些,弱国质子在敌国会过怎样的生活……这样想着,她禁不住哽咽,“殿下去了暻国,没有相识的人,若是连银子都不带一点怎么成。”
乔苏木无奈地笑了笑,“暻国那样的凶险之地,带了银两也很大可能无用,你既当我是主子,便收下吧。”
纯桑拗不过乔苏木,还是收下了银两。
在乔苏木收拾好东西没多久,内侍就来催他去往朝堂。
路上雪早已停了,日光落在身上,寒意却愈发得浓。
透过积压的堆雪,乔苏木隐约之间看到了梅花,从旁经过时,梅香远溢,他也好似被那暗香沾襟染袖。
同人一般,自开自落无人知晓。
“殿下,快些走吧。”内侍不得已催了一下,回身看到身后那张苍白的面庞,脚步骤然放慢,又轻声提醒了一句,“暻国使者已经等候多时了。”
乔苏木轻轻嗯了一声,加快了步伐。
郓帝这次没有故意为难,内侍刚去通报,他就紧接着被邀请入殿。
暻国的将士大约来了近二十,一身戎装,齐整地站在大殿中央。
乔苏木沉默着行礼,郓帝还假惺惺紧扣他的肩膀扶起身,寒暄了几句就迫不及待让他随那些将士离开。
“殿下,走吧。”领头的将士手持配剑前行几步,郓帝为了自己安全又退回到了龙椅附近,将士不由得带了些讥笑,看向乔苏木时却收敛了少许,倒是带了一些……恭敬?
乔苏木只以为是错觉,宽大衣袖下的手指攥紧又松开,对郓帝行了最后的礼数就转身随着队伍离开。
到了皇城之外,看着高高的城墙,那道名为“郓国”的枷锁仿佛也断了。
用他一人,换万民的安康,是值得的,乔苏木不悔,可偶尔他也会想要看看城墙之外的胜景,绵延不绝的山野。
暻国估计也只是新的枷锁,他的憧憬注定不过为一枕邯郸……
城外停着的马车用上好的紫檀木作为车身,窗子外沿镶金嵌玉,富丽堂皇。
不过是接一个质子而已,乔苏木自嘲地想着,这辆马车怕是比起郓帝的马车也丝毫不逊。
他踩着脚踏进了马车,雪后的阳光是蒙昧暗淡的,放下帘子后连带光线也落得消散。
马车徐徐前行,声音寂寥而沉重,窗户外只听见闹市小贩的叫喊声,那样真实,鲜活而生动。
是值得的,乔苏木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自己。
此番入暻,不是为了郓帝,而是万民。
掀开帘子的一角,城墙离他愈来愈远,渐渐到了郓国的边境,他撑起下巴,回望着。
泪液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手上,一片冰凉,乔苏木恍然回神,原来自己竟哭了吗?
到底有什么好伤心的,他也不知,他从生下来那刻便被忽视,父皇冷落他,母妃因他而死,郓国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仅是今月古月的感慨罢了。
“殿下,到了。”
乔苏木抬起袖子拭去了泪痕,下了马车之后,又将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番。
到暻国驻扎的阵营已经午时,日光倒是添了些暖意,将士领着他前往一个素白的帐篷。正当他做好心理准备前去拜见暻帝时 ,却再度察觉到了那股目光。
炙热,幽沉,别有深意。
乔苏木的目光转向那个方向,仍是一无所获。狩猎者披坚执锐,衬得他愈发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仇人,只是单纯的疑惑,尽管清楚那栋帐篷或许和那人没什么联系,他还是开口询问身旁的将士,“那边是谁的帐篷?”
“什么帐篷?”
闻声,乔苏木收回了视线,余光瞥到正在靠近他的男人,慌忙垂下眼帘,低头行礼,“质子乔苏木,见过陛下。”
男人一袭铠甲英姿挺拔,居于高位者的锋芒不加掩饰,是以,乔苏木可以轻易猜出那人的身份——暻帝。
暻帝的胳膊还缠着绷带,血迹明显,更是平添了几分冷厉狠绝。
行过礼之后,乔苏木又想起了暻帝方才的问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回道,“无事,不过第一次见这样的帐篷,有些新奇罢了。”
暻帝却出乎意料问了一句,“可是舍不得郓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