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及真心》欢墟

4、第四章

　　小晨并不是许清如的亲生孩子。他的母亲叫张梓倩，是许清如和梁妍的大学室友。

　　张梓倩比许清如和梁妍大两岁。她高考复读过一次，电影学院入学后没多久又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一年。

　　她的个性有些沉默寡言，初见的时候比较慢热，并不怎么开口说话，但许清如却很喜欢她，见她的第一面就觉得她长得好看，又很温柔，总想黏着她。

　　大一那年许清如进组拍电影，担心她的课程落下，张梓倩便把自己的笔记都拍给了她，抽时间给她讲老师说过的重点，保证她在工作之余也能兼顾好学业。

　　他们一起度过了大学最美好的时光，分享着那个年龄女孩都有的少女心事。

　　但是大四那年，所有的事情都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大四刚开学的时候，张梓倩神神秘秘地对许清如和梁妍说说，自己认识了一个男人。他成熟有魅力，做事又很体贴，还和她分享了许多行业内的见闻。

　　许清如和梁妍都替她高兴，还不住地追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但张梓倩自始至终缄口不言。

　　直到有一天，她告诉她们，自己怀孕了，孩子的父亲叫方围，是业内的制片人，但他已经结婚了。

　　张梓倩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异常平静，有一种抽离感，像在讲述一个陌生人身上发生的事。

　　她告诉许清如和梁妍，她准备生下这个孩子。许清如和梁妍便陪她办了休学手续，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房子，安慰她好好休息。

　　在她待产期间，方围联系过许清如，说联系不上张梓倩，想去看看她。许清如征求了她的同意之后便带他去了。那晚，许清如才知道，方围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张梓倩提过自己家人的事，一直对外宣称单身，要不是张梓倩有天无意瞥见方围手机上的短信内容，她可能也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方围见到张梓倩之后，跪在她面前，向她道歉，说他愿意出钱出力，尽可能地照顾这个小孩，但他求张梓倩不要毁掉他的家庭。

　　其实许清如能看出来，张梓倩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对方围的爱，但讽刺的是，当她大着肚子，看见她深爱的人抱着她的双腿痛哭流涕，可他哀求的内容全部只关乎他自己——直到那一刻，许清如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表情，仿佛她的世界也好，她的爱情也罢，都在一瞬间被拉闸断电一般，彻底暗了下来。

　　张梓倩在一个清晨生下了这个男孩，给他取名“张清晨”。

　　方围在小晨出生之前，每个月都会去看望张梓倩几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甚至从某一天起，他就彻底消失了。只是张梓倩的银行卡上，依旧会收到他转来的抚养费。

　　许清如和梁妍一有时间就会去看望张梓倩，每次张梓倩见到她们都很开心，她们也能看出张梓倩很爱这个孩子。就当她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事情会向着好的方向慢慢发展下去的时候，在一个平凡的夜晚，张梓倩趁着父母抱着小晨下楼散步的功夫，在房间里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炭火盆。

　　那天以后，原本就没有父亲的小晨，也正式失去了他的母亲。

　　一阵跑车的轰鸣打断了许清如的思绪。她看见梁妍坐在驾驶座，带着墨镜，一脸不好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许清如平时挺有主见，但见了梁妍后就变成一个提线木偶，被她没几下就拎上车，也没管目的地是哪里。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在这行混了。”

　　梁妍的语气偶尔有股电视剧里反派的味道，好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下来，许清如对她早就无条件信任，知道她虽然嘴巴毒，实际还是个大善人。

　　“哪有，我不是努力去剧组参加选角了？”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觉得合适吗？去剧组参加选角？”梁妍气得拍了下方向盘，把许清如吓了一跳，“我说的努力，是去找资源，至少签个靠谱公司吧。现在你那个公司根本不管你，搞得你像个孤家寡人，碰到这种八卦媒体，连靠谱的团队都没有。”

　　许清如到现在还没习惯做梁妍的副驾，她情绪一激动都爱猛踩油门和刹车，有次小晨坐她的车，下来就晕车想吐，还吐槽梁妍阿姨开车像在开飞机。

　　“真的，这么多年了，我觉得你已经牺牲太多了，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了。什么选角，开玩笑，你要参加什么选角啊。”梁妍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激动地在空中忍不住乱挥，“直接找导演打声招呼的事，那个张潞成，张大导演，你找他啊，让他念下旧情行不行？”

　　“不行啊，哪有人落魄了还找前男友帮忙啊。”许清如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哦，差点忘了你们谈过。”梁妍顿了顿，接着又像连珠炮一样，继续对她炮轰起来，“那算我求你，赶紧签个好一点的公司，或者什么工作室，你现在这经纪公司把你晾在那里不管不顾的，你和单干有什么区别？这行业哪还有人单干啊？”

　　“知道啦。”许清如笑着说，她意识到这次八卦杂志的报道仿佛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梁妍反倒比她更像那只骆驼。

　　“我看你许清如就是外强中干，表面像个狠角色，其实内核还是只兔子。”梁妍看着面前的绿灯还剩几秒变红，又是一脚油门。

　　直行过后一个右转，梁妍驶进了地下停车场。

　　“到了，下车。”

　　许清如乖乖下车，跟在她后头。

　　这里是奇客娱乐的地下车库，许清如对这里的印象并不好，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

　　“我们先找下顾尧。”梁妍说。

　　前几年梁妍还在演戏的时候，顾尧是她的经纪人，许清如见过他几次，像个闷葫芦，但做起事情却快狠准。

　　也是看准这一点，这些年梁妍逐渐转幕后做投资，顾尧也成了她最好的合作伙伴。

　　“这文章是奇客旗下的狗仔发的，顾尧已经去找他们聊了，让他们撤下来。”梁妍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补充。

　　“那你拉着我杀进奇客是为了……？”许清如有些困惑。顾尧的本事可比她大多了，基本没有搞不定的事，她出现在这里反而有些多余。

　　“顾尧安排的，说等文章撤了，我们找奇客的艺人经纪总监，一起聊聊。”梁妍答道。

　　许清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的打算……”

　　她欲言又止。

　　她准备复出的时候，就考虑过换签经纪公司，也咨询过律师，只是合约没到期，如果她违约，不止需要负担天价违约金，还需要面临漫长的诉讼。

　　而她又已经脱离这个圈子很多年，很难找到新的公司接手，所以等到两年后合约期满，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但我现在的状况，也不是他们卖个面子就能解决的。”许清如的语气依旧平静，像在描述一个事不关己的人身上发生的客观事实。

　　梁妍站定在电梯厅，摁下按钮。

　　“试试。”梁妍撇了撇嘴，她心里也清楚，这事没那么简单。

　　“好的，试试。”许清如笑着走到梁妍身侧，探头偷看她的表情。

　　“笑屁啦。”梁妍像个赌气的小孩。

　　只有她清楚许清如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可她却帮不上忙。

　　“你后悔过吗？”梁妍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犹豫着发问，“如果当年你不趟那浑水……”

　　“后悔啊。”电梯厅的空调打得很足，许清如觉得有些冷，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后悔没有每分每秒都黏在张梓倩身边。”她顿了顿，“明明是最亲近的人，我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你瞎说什么呢。”梁妍叹了口气，上前抓住许清如的手，“我跟你说了八百遍了不要自责那些事。”

　　“知道啦。”许清如笑得一脸明朗的样子。

　　梁妍握着许清如的手抓得更紧了些，要不是她和许清如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差点又要被她脸上这副没事人的样子骗了过去。

　　七年前关于许清如的那些报道出来的时候，梁妍的第一反应就是让她赶紧做澄清，但许清如非但没有答应，还态度强硬地说服了经纪公司不要对外做任何申明，一切后果她自己来承担。

　　许清如看上去大方开朗，实际是思虑很重的人。比起自己遭人误解，她更害怕张梓倩和小晨的故事被人挖出来，落人口舌。

　　所以不过是二十多岁什么也不懂的年纪，她却选择独自承受了那些。

　　梁妍想到这些便低下了头，心里不是滋味。

　　许清如瞧见梁妍眉头紧蹙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替她抚平了眉心：“别想了，没事的。”

　　她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只好打住，正准备牵着梁妍的手往里走——

　　“抱歉，麻烦等下一部电梯，实在不好意思。”穿着西装制服侧身站在电梯口的人说道。

　　许清如和梁妍循声朝电梯里望去，见他胸前戴着工牌，似乎是楼里的工作人员。

　　估计是什么重要人物要上楼，专梯专送。

　　“好的，没事。”她礼貌回答。

　　电梯门在合上的时候，许清如下意识向里面瞥了眼——

　　视线越过工作人员的肩膀，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深邃却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