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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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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地随着红衣侍女向庭园深处走去,她看不到日日夜夜争艳的杜鹃,也看不到迎风而立的海棠,明媚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闻不到一丝的花香,没有夺妍的百花齐放,没有葱翠的绿草遍野,甚至连像样的苍树与杂草都未曾见着,一路行来,只有冰冷的玉彻雕栏,奇石假山,这里寂静地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在她的芙蓉园,不畏寒冬的蜡梅似凋未凋,伸姿弱骨的黄杏随风而洒,她房前的桃树现开得正盛,月亭下的蔷薇早已含苞欲放,她无法想象住在这里的人是怎样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白日,又是怎样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黑夜。
“这是什么地方?”她忍不住地问。
“回娘娘,这里就是王的寝所,和云殿。”平淡如水的语调,娇柔动听的嗓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奇异地融合。
“我不是娘娘,我……”妲己猛的顿住,愣愣地看着回过头来的侍女红袅。
说不出的清冷,说不出的空灵,却又美得不可思议,红似烈火,却像一株芍药清雅淡漠,娉娉迎风而展。
“你……”这样的女子会只是一个侍女,若是的话,纣王喜好女色的谣言从何而来?
“和云殿正宫是王的寝宫,东房住的是姜王后,王让你入住西房,便正是策封了你的名号。”红袅低下头,敛住亮如星辰能洞悉一切的眼。
妲己看着她低垂的眉梢,那掩不住的讥冷的微笑,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解释不了,这一切不都正是她所要的吗?她泛起苦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有种将失去某种宝贵东西的错觉。
错觉吗?真的只是错觉吗?
隐隐地从不知名处传来幽幽的琴声,每一声都像想要拨动听者的心弦般,如泣还如喜,似怨还似嗔,却在刹那间,千种哀怨,万般苦涩,充斥在她伫立的天地。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低沉无比又平淡无调的歌声就这样毫无预警地钻入她耳中,妲己静静伫立,风穿过石间的间隙,吹动她盛装的衣襟,她未被绾严的长发就这样狂飞起来,在她身后筑起一道黑屏,不明白心中的愧疚从何而来,可她知道她这一生注定要负这女子。
她低首注视掉落在地的珠钗,忽然感到春寒料峭。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御山园?”尖锐的枪明亮如镜,映着她迷茫的双眼,倒退一步,妲己抚着胸口,不明所以地四处张望,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寻着歌声来到这处被士兵包围的亭台。
轻纱幔布随风而起,而在这或隐或显中,一个女子端坐其中,她的跟前是一个手持玉雕七弦琴的乌发少年,正凝神弹奏。
“就是你吗,苏妲己?”掀开幔布,女子不轻不重地说。
飞舞的七彩凤翎,黄锦如织,映衬她娇柔清雅的脸,远看着仿佛是尊不实的雕像。
“妲己见过皇后。”俯下身,她依宫规行礼。
百姓称颂万民敬仰的姜王后啊!
“原来。”姜王后并没有再说第三句话,她的目光越过妲己的身影,带着无尽的忧伤与无奈。
那个烙在王心头的小小身影,那个让王甘心登上王位的过去,确确实实的出现了,而后,她是不是就该永远的退出,永远的消失,永远的孤独?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辛,正域彼四方。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奈何奈何。”
姜王后蓦得大笑,在转身的刹那,妲己看见一颗泪落下,在她的心底涟漪不绝。
“皇后,保重。”清亮无杂质的声音,就像敲击青瓦般清脆,那个一直默默弹奏的乌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立起身,走至姜皇后的身旁,单手放在她的肩上。
那是个很平凡的少年,除了那头亮得有些刺目的乌发,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过眼即忘。
“我没事,师绢。”不经意拂去那只手,也见不到少年眼中的痛苦与平静,年岁的淡去,她所求的一切都已经再也不可能,她的心像死水一样。
“回宫。”她说,在走过妲己的那一瞬间,妲己仿佛听见她说,“我恨你。”
“我恨你”,这三个字就像闪电一样,妲己的眼中忽得闪起一些很模糊的面孔,但那也只是刹那的恍惚,这是怎么了?妲己起步,为什么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与她所想的是那么的不一样?为什么当事情照着他们所料顺利进行时她却全身发寒?
红袅忽然朝她身后行了个礼,恭敬地喊,“王。”
“王?”妲己疑惑地回头。
“王,他们来了。”
一曲未完,乐声乍然而止,妲己从回忆中惊醒,看见纣王的两个贴身士卫风鸣、那云推门而入,单膝跪地,等着纣王的回应。
“我吩咐你们的事做好了吗?”头未抬,琴声又起,却已无法弹调成曲。
“做好了。”
“红袅,带娘娘走,风鸣你点东面,那云你点西面,”立起身,帝辛走到窗口,发现天空那颗独有的星逐渐在暗淡,这是否就是他的命星?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厖
“我不走。”妲己绝美的脸出现从未有过的坚定,“不求与你同生,但求与你同死。”此时她已明白,她早已不是当初刚来朝歌的苏妲己了。
“不要这样。”商纣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他曾经很期盼,可不是现在,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是,而她还年青,“红袅带她走,告诉姬发,不要负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娘娘说不走。”红袅摇摇头。
“你,”商纣猛转身,火已燃烧,空气开始炙热,“你不听我的话,我虽败,可还是你的王。”
“你是我的王,娘娘却是我的主子。”红袅立着不动,“红袅只听娘娘一人的话,王忘了吗?”
“蓉,你在哪?蓉……”外面传来一个年青男人的呼唤,带着深情。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商纣走到妲己跟前,“他在找你。”
烟已浓,红色的火焰在周围窜动,妲己扑到他怀中,“让我留下!”
“不,蓉,你出来,没有你,寡人要这个江山又有何用?!”姬发站在烈火焚烧的门外,双眼是恳求。
他日日夜夜盼望与她重逢,他多想告诉她他错了,他不该把她放在商纣这样的男子身边。
“对不起。”门外的人已经再也激不起她半分情绪。
“蓉,你忘了与寡人的约定了吗?等寡人攻破朝歌,寡人为王,你为后,蓉,出来啊!”
妲己只是淡淡地望着姬发激动的脸,与纣王相识五年,他不曾对她说过一个“寡人”,可是姬发还未成王,却已经定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王与妾,君与臣。
“红袅,带她出来!”姬发在她眼中看到了释然,他真的要永远失去她了,不!
“红袅?”妲己转身,看一身红衣的红袅气定神闲地立在狂肆的烈火中与火共舞,有一种说不出的适意,火焰虽在她四周乱窜却未能伤她丝毫。
“姜尚是我师父。”没有更多的言语,“娘娘,你是要走还是留下?”红袅问得很轻松。
“我还能选择?”妲己惨笑,原来她就是来时姬发对她说的内应,难怪她没有向帝辛告密,难怪她总站在她的身后,难怪她说这里只有她是她的主子,因为她是姬发的人。
“红袅说娘娘是红袅唯一的主子,娘娘就是,我云红袅,云氏女巫第七代传人可以向你发誓,你要我生,我就生,你要我死,我就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一簇火焰从她如玉的掌心处燃烧,这是她曾经的誓言,也是她毕生的誓言。
“红袅,你虽厉害,但能敌得过你师父吗?”姬发有些铁青的脸破坏了他的俊雅。
“你想试一试吗?”随手拈住一簇烈火,口念咒语,手指一弹,烈火如离弦的箭急射,姬发旋身躲过却发现这火焰如影随形,万分狼狈下姜尚才解了火之咒。
“对不起,姬发,”妲己微笑,“谢谢你让我来到这里,然后遇上他,如果可以,我只想和他好好地走,我爱他,而这爱,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变。红袅,我选择留下。”
“我明白了。”红袅走到他们的身旁,撤去最后的防护,烈火狂烧,浓烟滚滚,瞬时将他们淹没。
而至始至终妲己的眸子只看到一个人,在他的微笑中她闭上了眼,划下一颗红色的泪。
“姬发,你输了。”接住她的泪,商纣低头轻吻,含笑吞下。
望着被烈火吞没的五个人影,姬发终于露出狰狞的笑,“即使你们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姜尚,你设坛,我要他们世世代代都不能在一起,世世代代相爱却生死相离。”
他得不到也绝不让商纣得到,他才是赢家,他才是真正的王!
“众神之王,地狱之魔,吾以吾命,向天祈愿,天瑶与地龙,以吾之血,立下咒诅,世世相爱,世世相离,不是生离,就是死别,生命长河,永坠黑暗。”
火后的灰尽中,有人拾到一颗红色的琉璃,名叫“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