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灯与凿光》不忍归

2、二婢潜逃

　　粉色和蓝色的光纠缠不停，在昏暗的心房中一起飞舞。

　　“所以说，在你的世界里，我的世界只是一颗蒸干的露珠。
　　在我的世界里，你的世界只是一本言情小说？”

　　凿光总结完：“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随手变了两把椅子，请风灯坐下：“你发现了什么？”

　　风灯赞：“发现你的法术使得不错嘛。”

　　“嘿嘿。”
　　凿光摸了把变蓝的头发，觉得自己再也不用担心走路被人看、宅家被人砸，她现在一个指头就能打趴三十个壮汉！

　　“起初，我发觉自己只有半颗心。”
　　“近日又发现我没有前世的记忆。”

　　风灯所在的世界，修者力量体系分为七个层次，分别是：
　　养气、化形、开窍、收心、招魂、蒙昧和出神。
　　再往上是什么呢？少有人知晓。

　　其中，修练至收心期，修者可以收归灵气于一心，打通自我与外在的隔阂。
　　修至招魂期，则能往前追溯自己的身世，翻阅今生以外的无数记忆。
　　前者是为堪破梦中梦，后者则为变作身外身。

　　风灯在五百六十八岁晋升收心，以灵气浇灌心间时，发觉左瓣心叶吸收灵气的速度比右瓣快上些许，若非她时常留意，怕是瞧不出来。
　　晋升的消息瞒不过九重天上各路仙家，收心期修者对外界的感知要敏锐得多，风灯很快发现宫殿外暗藏了不少人手，盯梢的对象正是自己。

　　联想旧日种种，她无法确定这种监视从何而起，又将止于何时。

　　以防打草惊蛇，风灯花了百年时间阅读各门各类典籍，终于慢慢摸索出右瓣心脏的材料。

　　——谁给她换的心？这具身体还有哪些被替代的部分？她的出生是个阴谋吗？

　　百年间，一个个问题接连困扰她的日日夜夜。
　　风灯决定先搞清楚一个问题：

　　她的半颗心去哪了？

　　“你弄清了吗？”凿光知道小说和现实有出入，没想到风灯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
　　粉色的光线早就沸腾起来，蓝色光点游走其间，试图降温，未果。

　　风灯摇头，又点头：“几百年下来都没线索，但最近几日，我恰好晋升招魂期，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说你没有前世的记忆？”
　　“不仅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乃至更久以前，都是一片空白。”

　　“我好像一个全新的灵魂出现在世间。这原本不能说不正常，可和我的半颗心放一起，整件事就仿佛天大的阴谋。”
　　凿光感到风灯话语和情绪的反差，不由握住她的手心。

　　身旁的人笑起来：“别担心，我是因为事情有点眉目了才高兴。”

　　“那本书里写到，‘封印于各域的远古妖魔挣脱禁制，截断地气，引得人间生灵涂炭’——
　　这在我的世界里可是个了不得的秘密。藏书阁的千万典籍中，没有一句提及。”
　　“恰好，也和我为数不多的出场相关联。”

　　“我要去五域四道勾连地气的地方转转，你想和我一起吗？”风灯问。
　　“当然。”凿光抓紧她的手，“我可以保护你！”

　　凿光所说的保护并非空话。
　　实际上，如果风灯想要完整地溜出九重天，必须得靠凿光的掩护。

　　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像多米诺骨牌，组成它的是一个个连贯的奇迹。

　　——露珠将逝未逝的时刻十分微妙，可风灯把握住了。

　　——外界力量的介入让露珠内部的世界停止崩塌，仅存的生灵竟和外来者有本质上的联系。

　　——世界意志在消散前抓住机会，见证了她和凿光的神魂互通，她们因而能自由出入彼此的世界。

　　——世界将仅存的力量给予凿光，她的存在，能遮蔽风灯在另一方世界的行踪。

　　如此看来，倒不知幕后推手是谁？
　　想必不是小说作者这么简单。

　　眼下，风灯装扮成来观礼的小仙，凿光走在她身侧。
　　两人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看啊，那就是万极宫！再过两个时辰，便是神君和龙女成亲的地方。”
　　“哇塞！都是雪玉做的墙诶！重山神君真有钱啊。”
　　“仔细论起来，碧罗海矿藏无数，还是皎练龙女比较有钱吧？”

　　守门的天兵天将瞥一眼交头接耳的两个小仙：“你们俩，站住！”
　　“官爷，有什么事吗？”风灯小心地望他一眼，又立马低下脑袋。凿光怯怯地躲到她身后。

　　“你们怎的从鲜妍殿那头来？”天兵不耐烦看她们的扭捏样，这两个小婢身上衣料不差，云纹细腻，定是出自织女之手，可见是受宠的。
　　今日神君大婚，想来二婢偷懒要去见见世面，好吓得很！

　　果不其然，那个瑟缩的婢子禁不住吓，已是哭了起来。
　　前头的婢女只好偷偷塞来一样物事，腆笑道：“风灯仙君此时又歇下了，用不着我们，官爷行行好，也好叫我这个从小城来的妹子看个热闹！”

　　天兵掂了掂一袋子中品灵石，再细瞧二婢清秀有余、妩媚不足的脸蛋，啧了声，像赶蝇虫似的挥了挥手。

　　风灯和凿光立马做出松口气的模样，等走远了，凿光才在心里骂道：“这九重天和凡间有什么不同啊？都是欺软怕硬的吃人地！不见得谁比谁高贵，我呸！”

　　风灯初次知道愤怒是这样的感觉，像是夏日原野里的一把火。
　　也是第一次，她觉得骂人好比烦躁翻书时饮一盏甘草仙露，沁人心脾得很。

　　粉色的光线比之前几次都要鲜亮，风灯的声音同样在凿光心底响起：
　　“你怎么等到现在才骂？反正他们听不见。”
　　“这个，大概是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大家表面都要和和气气，连骂人都得小心隔墙有耳吧，习惯使然——下次保证当场开麦！”

　　碧色的琉璃瓦一路蜿蜒向前，点缀在雪白的玉墙上，碧瓦和雪玉之间，又匍匐着许多惟妙惟肖的塑像：
　　人、青龙、朱雀、玄武、白虎、鲲鹏、鲛族、巨蟒……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生灵，它们都朝同一个方向聚拢，仰首——

　　“好大的太阳！”凿光惊呼。

　　一轮巨大的红日横亘在青峰之顶，朝外射出无数璀璨的光线，经过某处衍变为七彩的光芒。
　　水晶做的宫殿华美耀眼，凭空漂浮于九重天之上——御使万物是为极，万极宫名副其实。

　　宫殿投下的阴影里人声喧阗，仙乐阵阵，宾客们都在谈天说地，从九重天与碧罗海的渊源讲起，直扯到天帝的第三百零八任姘头，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热闹。

　　风灯与凿光小心避开灵力干涸的小仙头顶溢洒的大片酒水，穿过一言不合拎拳就上的打架现场，路过几个玩博戏的体面仙官，才找到询问的目标。

　　“哎，姐姐！”风灯拉住一个小仙的袖子，对方正侍弄几盆瞧着很名贵的花草，头也不回：“怎么？”
　　“好姐姐，青云道什么时辰开啊？”
　　“一会就开，上头等这批玲珑草呢。”

　　“玲珑草可是当世稀品，书上说，夫妻双方在摆了玲珑草的屋子里成婚，就能和和美美，福运绵长。我还是头一次见长势这么好的呢！”
　　“算你有点见识。”小仙回过头给了风灯一个赞许的眼神，转身又瞥见玩乐的同僚们，心中急闷：这玲珑草是侍弄好了，剩下两个时辰还得料理留仙花呐！这些人可靠不住。

　　“哎，那位妹妹，你等等！”她喊住风灯欲走的背影，见其姿态大方，又像是个见过世面的，心下满意：“你是哪宫人？别怕，我这有好差事给你呢。”

　　“我叫清莲，和妹妹莉莲都是鲜妍宫的。”

　　侍花仙官的眼里迸发出光亮。

　　鲜妍宫的，这不正好嘛！九重天谁不知风灯仙君与皎练龙女进学时互为眼中钉，最爱刁难彼此？
　　瞧她们姊妹俩都是手脚利索的，原还忧心新人露脸，自己这等旧人就不如了。这下好了！

　　“好妹妹！”她双手牵住姊妹，“这两盆玲珑草等会便要送上去的，只叹我还有几瓶留仙花要侍弄，实在分身乏术，我瞧你们俩不像那等只顾玩乐的人！这差事便让与你们了。”
　　“大好日子，送至龙女面前，必有重赏的。”

　　风灯二人立马表示感激涕零，捧着玲珑草，踩上了青云道。

　　“你可知我们为何要来万极宫？”
　　粉光戳了戳蓝光，回应是凿光一脸茫然地转向风灯。

　　“九重天——它是一座塔。”

　　时光易变，岁月更迭，那场惊天动地的神魔之战距今已有万载。
　　大战后，一位不知名的大能留下一樽通天宝塔，塔内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有一座城池大小的空间，以供生灵栖居。

　　这樽宝塔可不止是个能容纳活物的芥子空间——否则彼时刚建立的天庭也不会特意择此而居。
　　它外有防御之能，塔身坚固，能挡下出神期修者的全力攻击；内则灵气浓厚，久居者多修为晋阶、寿命无忧，实乃一等洞天福地。

　　天庭得到此宝后，把塔底至塔顶依次分为一至九重，数目越大、灵气越浓，九重天也由此成为神仙齐聚的至尊场域。
　　其中，重山神君所居的万极宫又有所不同。

　　“万极宫凌驾于九重天之上，是不同于通天宝塔的神器。宝塔掌握在天庭手里，进出都有严格的关卡——
　　只有从万极宫着手，我们才有潜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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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