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调色盘》一个话匣子

4、军训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响，胡谣还没收拾完书包，教室后门就探出一个脑袋——王晓萱冲她疯狂招手，眼睛亮得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怎么样？有进展吗？”王晓萱一把拽住胡谣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道。
　　胡谣的耳朵瞬间红了，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成后桌了。”
　　“卧槽！”王晓萱差点喊出来，赶紧捂住嘴，拽着胡谣往校门口走，“天时地利人和啊！你俩说话没？加□□没？”
　　“没……”胡谣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敢。”
　　王晓萱翻了个白眼：“怂死你算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的分岔路，王晓萱往东，胡谣往西。临别前，王晓萱戳了戳胡谣的脑门：“明天军训，你最好抓住机会，至少递瓶水！”
　　胡谣含糊地应了一声，骑上电动车往家赶。夜风凉丝丝的，吹不散她脸上的热度。
　　回到家，姚春秀已经睡了，桌上留着饭菜。胡谣轻手轻脚地热了饭，刚扒拉两口，手机突然震动——□□弹出一条新消息。
　　“李潇潇邀请您加入群聊‘高一（6）班宇宙无敌”
　　胡谣差点被饭呛到，赶紧点开。群里已经炸了锅，消息刷得飞快，全是自我介绍和初中校友相认的戏码。她划了划屏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杨珩也在群里。
　　他的头像还是那张机舱拍的城市夜景图，昵称“H.”，安安静静地躺在成员列表里，一条消息都没发。倒是他同桌周致远活跃得像只猴，疯狂刷屏：“有没有实验初中的？有没有人玩王者？开黑dd！”
　　胡谣点开杨珩的资料，手指悬在“加好友”上，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点下去。
　　她退出去，继续扒饭，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那天晚上，胡谣做了个梦。
　　梦里是烈日下的篮球场，杨珩穿着黑色无袖球衣，运球、突破、起跳——球进网的瞬间，汗水从他额头滑落，顺着脖颈没入衣领。胡谣手里攥着一瓶冰水，鼓起勇气走过去，可刚迈出一步，闹钟就响了。
　　“叮铃铃——”
　　7:00。
　　胡谣猛地坐起身，梦境残存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今天要军训。
　　姚春秀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煎鸡蛋。见胡谣出来，她往盘子里多夹了一个荷包蛋：“多吃点，军训体力消耗大，别晕倒了。”
　　胡谣点点头，匆匆扒完饭，趁姚春秀去阳台晾衣服时，溜进主卧，从梳妆台上摸了一瓶防晒霜，胡乱往脸上和脖子上抹了一层。
　　镜子里的女孩头发扎得高高的，脸颊因为紧张泛着红。她深吸一口气，抓起书包冲出门：“妈，我走了！”
　　清晨的阳光还不算毒辣，胡谣骑着电动车，拐过最后一个路口时，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杨珩。
　　他骑着一辆蓝黑相间的变速车，单脚撑地等红灯。宽大的校服套在他身上，衬得肩线格外利落。他没戴帽子，头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后颈露出一截晒得微红的皮肤。
　　胡谣下意识放慢车速，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偷偷跟在他后面。
　　红灯转绿，杨珩蹬车起步，胡谣也拧了拧油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夏末的燥热，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淡淡洗衣粉味道。
　　到校门口时，杨珩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胡谣吓得差点撞上路沿，赶紧低头假装整理书包带。等她再抬头时，杨珩已经拐进了校门。
　　班主任武利是个四十多岁的物理老师，板寸头，嗓门极大。他站在讲台上吼了一通军训纪律，然后让班长刘楚峰带队去操场。
　　操场已经挤满了高一新生，各个班按顺序列队。教官是武装部派来的，皮肤黝黑，声音沙哑，自我介绍时说了句“我姓王”，后面就被淹没在嘈杂声里，胡谣没听清全名。
　　王教官扫视全班，目光在几个高个子男生身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杨珩身上。
　　“你，出列！”
　　杨珩皱了皱眉，还是往前跨了一步。
　　“身高？”
　　“186。”
　　“以前当过体育委员吗？”
　　“没有。”
　　“就你了，体委。”
　　杨珩直接拒绝：“我不想当。”
　　队伍里一阵骚动。教官脸色有点难看，正要说话，周致远突然举手：“报告！我想当！” 教官瞥了他一眼：“出列！”
　　周致远屁颠屁颠跑出去，做了几个深蹲，笑嘻嘻地说：“我初中就是体委，经验丰富！”
　　教官勉强点头，这事就算定了。
　　接下来是按身高排队。女生在前，男生在后，胡谣167，站在女生第四排，旁边是李潇潇，前面是同桌李芸。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杨珩在男生最后一排，第八排的位置，和几个高个子男生勾肩搭背，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胡谣收回目光，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他们之间，从前后桌变成了隔四排的陌生人。

　　第一天的军训枯燥至极。上午是校领导冗长的讲话，下午练转向。
　　“向右——转！”
　　胡谣跟着口令转身，余光却忍不住往右后方瞟。杨珩的动作干净利落，后颈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教官吹哨休息时，所有人都瘫坐在树荫下。胡谣拧开水瓶灌了一口，突然听到周致远的大嗓门：“杨珩，你初中是不是打过市联赛？”
　　杨珩“嗯”了一声，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
　　“牛逼啊！怪不得王教官一眼相中你。”周致远凑过去，“诶，你□□多少？加个好友呗，晚上开黑。”
　　胡谣的耳朵竖了起来。
　　杨珩报了一串数字，周致远低头戳手机，几秒后欢呼：“加了加了！通过一下！”
　　胡谣捏紧了水瓶，心里痒痒的。她也想加，可找不到理由。

　　第二天的军训轻松了些，下午甚至变成了联谊活动。教官让各班围成圈，鼓励大家表演才艺。
　　六班一片死寂，没人举手。
　　刘楚峰急得冒汗，突然灵光一闪：“李潇潇！你不是学了七年芭蕾吗？给大家跳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胡谣旁边。李潇潇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我、我好久没练了……”
　　“来一个！来一个！”周致远带头起哄。
　　最终，李潇潇还是站了起来。她没有音乐，只是数着拍子，做了几个简单的芭蕾动作——踮脚、旋转、小跳。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身上，蓝黑色的校服像芭蕾舞裙一样轻轻扬起。
　　掌声雷动。
　　胡谣跟着鼓掌，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涩。她突然很后悔小时候没学点能“表演”的东西——画画再好，也不能当场画给大家看。
　　李潇潇回来后，男生们还在起哄：“再来一个！”
　　教官笑着摆手：“行了行了，下一个谁上？”
　　没人应答。
　　沉默了几秒，后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胡谣回头，发现杨珩不见了。
　　周致远憋着笑指了指篮球场的方向。
　　教官骂了句“小兔崽子”，也没真去抓人，只是挥挥手：“那就唱歌吧！谁会唱？”
　　最后，几个男生合唱了那年流行的《起风了》。
　　风吹起了从前，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 ，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跑调跑得全场大笑。
　　晚上回到家，胡谣累得直接瘫在床上。姚春秀唠叨着让她泡脚，她敷衍地应着，脑子里却全是白天的画面——
　　杨珩拒绝当体委时微皱的眉头；
　　他喝水时滚动的喉结；
　　他偷偷溜去打球时，周致远挤眉弄眼的笑容……
　　胡谣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了一下。
　　明天，后天，大后天……
　　还有整整四天军训。
　　她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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