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青嬛

5、第五章 世外无名氏

　　飞珠溅玉的瀑布……
　　漫天弥漫的水汽……
　　幻化万端的色彩……
　　相对无言的卓然身姿……
　　本应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气氛却是剑拔弩张。好吧，其实只有一个人焕发出了强大的杀气。

　　含笑的桃花眼走向青君：“还有，你该常笑才好看。太容易生气可是老得很快的。”青君秀美的眼中满是怒火，明亮得炫人眼目：“我的事不用你管！”独孤啧啧出声：“青君怎么可以如此对我，让为夫很是心痛。”青君听见如此不知羞耻人神共愤的话语之后，眼中如欲喷出火来：“你不是我丈夫！”独孤一笑的脸笑得分外的欠揍：“将来一定是。现在是未婚夫。”

　　青君看着那张笑的春光灿烂的脸，恨得咬牙，巴不得一巴掌挥掉那笑容。双手握紧了又放松，复又握紧。这个独孤一笑，简直是生来考验自己耐心的魔鬼。不，他比魔鬼更可怕，魔鬼也不会如此无耻！

　　正在青君想如何出手之前，天人交战之时,独孤一笑忽然眼色一凛，一把推开青君，挥向一旁的竹林。力道之大，令青君为之心惊。青君足尖在竹上一点，稳稳落地。气愤满腔，正待开口，却见一点寒光射向了独孤一笑。

　　那寒光，正在薛幕涛手中。独孤一笑身形一错，避了开来，抬手，那刀已经在手中。一回身刀光便挥向薛幕涛，气势万钧。青君暗暗心想：难道他刚才竟是为了……才出手推开我的？越想心中越是混乱，恰在此时，薛慕涛在激战之中，看向青君，衣袂在劲风中飞舞若花，越发显得青君身形纤细。

　　看着青君竟似一动不动，薛慕涛大惊，以为青君刚才被独孤一笑一推之下，点中了穴道。薛慕涛激战的同时急忙唤道：“青君——”这一声却如惊涛骇浪般涌向了青君耳畔，青君顿时被惊醒了。纤细的身形一晃，随即消失在林内。

　　独孤一笑眼见青君入林，心中一窒，眼中顿现杀气。蓦然刀法一变，大开大合的招式伴着强大的杀气挥向薛慕涛。薛慕涛一惊，连忙避开，刀光却在半空转了个弯，落在半尺之前的地上。扬起漫天草叶与尘埃，纷纷洒洒。
　　待到尘埃落定，却见独孤一笑不见了。

　　却是心中一紧，这独孤一笑武功在自己之上，何以要手下留情？青君入林吉凶未卜，念及此，薛慕涛一阵心悸。举步正欲前行，却听见远远的呼唤声：“二公子……”，听这声音尚在十数丈之遥，却是清晰如在耳边，薛慕涛微笑了起来。

　　须臾，一个黑衣人轻飘飘落地：“追风拜见公子！”“起来吧。”薛慕涛眉间微蹙，淡声说道。见到追风此时竟会出现在这里，多少令薛慕涛有些意外。追风转眼看见薛慕涛微蹙，出声解惑到：“公子离庄之后，穆庄主吩咐闭庄捉拿手下。”薛慕涛眉头有趣味的一挑：“那你如何出庄？”“属下附在竹筏之下，竹管度气，方才出来。”追风微笑，随即肃颜：“属下方才接到庄主密令，请二公子速速归庄。”

　　青君在林中走得越远，越是心惊。这林中怪树密布，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是按照某种阵势排列而成。倘若继续漫无目的的乱走，只怕未必出的去。
　　青君脚步顿了顿，环视四周，只见夕阳西下，艳丽如血。一群乌鸦在树梢呀呀而鸣，偶尔尚听见夜枭的低鸣声。
　　一切，似乎并不简单。
　　黑幕渐渐笼罩了苍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青君在黯淡的暮色中，纤细的身形若不胜衣，幽深的眼眸，陷入了沉思中。

　　清辉照亮了青君的身形，月光下的身影朦胧而柔和，蓦然，青君眼中光芒一闪，心中计议已定，举步迈向了东方。
　　树影斑驳，明暗不定，树枝在暗夜中形状竟变得莫名的诡异，透着淡淡的寒气。在这黯淡的光线中，听觉和感觉却变得倍加敏锐起来。
　　树梢忽然“呀！”的一声，惊得青君一震，随即手中银针发出，一只乌鸦落了下来。
　　原来，只是乌鸦。青君看得仔细，松了口气。却仿佛听见某处有淡淡的笑声传来。
　　青君浑身却又是一惊。侧耳细听，却唯有风动树梢，月影西斜。林中寂寂无声，唯有草丛中虫语叽叽。偶然有一只鸟雀鸣叫一两声，在这寂静的林中却是分外的响亮。
　　在一片静谧之中，青君却放松了下来。径自前行，脚下传来潺潺水声。凝眸望去，月光在林下撒出斑驳的影子。
　　一泓清泉，在石间缝隙中缓缓流过。青君见此清泉，顿觉口渴。蹲下身来，看那溪水清澈无比，手中银针在水中浸了片刻，举目细看，并无异状。
　　青君掬水而饮，只觉这水清冽甘甜，凉透胸臆，顿时精神为之一震。取出身边水袋，装满水后青君再次出发。既有水，这坎位便是走对了。

　　片刻之后，青君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桃花林，此时月光下落英缤纷，犹如梦幻。青君缓步入林，游目四顾。这桃林……布局竟与桃花坞毫无二致，只是比起桃花坞无边无际的桃花，这里规模显是不及。但是主人显然洞悉布局要法，寥寥不过几十棵桃树，竟是排出了五行八卦阵。
　　这人，并非寻常人！在大八卦阵中又布下五行八卦阵，若是来人不通此道，必定被困林中。
　　那，这里那么多乌鸦……
　　青君正在揣测之时，桃花林中传来了淡淡的琴声。
　　琴声飘逸出神，清淡悦耳，犹如泉水叮咚，又如玉石相击。
　　声声入耳。
　　竟是青君耳熟能详的曲子——《碧桃花》……

　　桃花山颠的一抹萧索的红色，十指轻扣碧玉箫，寂寂吹着这清淡婉转的曲子，那表情落寞的令桃花失色。
　　那次自己在桃花林中无意中吹出了这曲子，回头，却见师父近在咫尺，眼眸中竟隐隐有着泪光。青君愕然。
　　半晌，师父方才悠悠吟道：“陌头杨柳今犹绿，枝上桃花作飞红。”
　　顿了顿，又对青君说：“此曲，乃是先时我与一个故人所作，名唤《碧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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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曲子，在这里……青君不假思索的从腰间取出碧箫，吹箫相和。
　　青君一边吹奏，一边缓缓走向琴音的方向。琴声蓦然停止了，若不是空中还有袅袅的余音，几乎让青君以为是一场梦。
　　青君的手指顿了顿，琴音却又续了去。
　　琴箫高低和鸣，琴声幽咽，箫声缠绵，如泣如慕。
　　待到一曲终了，青君走入了桃花林的中心，那个抚琴的人站起身，缓缓回头向这里看来。

　　青君有一瞬间的怔忪。
　　卓然的丰姿……
　　丰神俊朗的面容……
　　绝尘的气质……
　　这些皆不是青君失神的原因，而是——眼前这中年男子，像极了这几日看见的……薛慕涛。

　　那人看见青君，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神色复杂，脸上的神情似是大欢喜又似是大苦恼，矛盾的令人错愕。
　　终于，那人种种神色褪去之后，面色淡淡，仿佛刚才纠结的那人早已消失。
　　青君回过神来，缓缓问道：“晚辈无意打扰了先生的雅兴，还请恕罪。请问前辈尊姓大名？”那风神俊朗的男子蓦然安抚的淡淡一笑，像极了这幽暗的月色，一字一顿透着凄楚：“无名。”
　　青君听见这悲凉的语气，心中蓦然有所感悟，他……难道是——但这个结论却让人心惊。
　　青君不由自主的出言：“阁下可是薛老前辈么？”
　　那人却悠然叹道：“薛神剑早在二十余年前就已经死了。”
　　凝碧庄主薛神剑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去，那么眼前这人……会是谁？

　　眼前的男子鬓发间已有几丝华发，眉目间满是沧桑，对月色悠悠一叹：“如今这里只有无名。”
　　青君心中了然，他果然是师父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却为何隐居在此？这里位于黑风寨之后，他与黑风寨有何种关系？与独孤一剑又如何？若说他与黑风寨有所关联，那么，薛慕涛眼下就在林外，他何以不见自己的儿子？还有……青君越想越是纠葛。
　　无名幽淡的眼光在看见了青君手中碧箫后，眼光一黯：“姑娘从何处来？为何会吹这支曲子？”
　　青君清澈的眼眸满是月华，轻声答道：“我名唤楚青君。我师父乃是红衣罗刹穆云。”
　　听见穆云两个字的时候，青君明显看见无名的身躯一震，月华在他身上淡淡流转，眼中的神色莫名的添了一丝温柔，整个人此刻看起来极为生动。

　　“那姑娘因何来到此地？”眼眸中有了生气的无名看向青君，嘴角的微笑使他看起来亲切了不少，原先围绕在身边莫名的诡异却渐渐消退了。
　　青君清越的声音犹如琴声：“青君被掳上黑风寨，逃脱后误入此地。”无名眼中含笑，微微点头：“你能来到此地，即是有缘。”青君嘴角微动，随即顿了顿，轻声道：“其实这里与桃花林布阵别无二致，青君方才到此。”无名的眼眸一亮，是他竟似焕发出了光彩：“桃花林可是你师父所布？”看见青君轻轻颔首，无名仰天长啸，只惊得四周飞鸟振翅而飞，叽喳的声音在寂静的月夜越发的喧闹。
　　待到四周渐渐静谧，无名望向桃花，声音中带着几分怀恋，几分苍凉，还有一丝欣喜，喃喃道：“云儿，你没有忘记，对吗？桃花林，碧桃花……”渐渐后面的声音听不真切。
　　青君正待出声相唤，无名却霍然转身：“青君你可是要去凝碧山庄？”青君在他熠熠的眼光中轻轻点头：“若要全身而退，恐怕并非易事。”无名果断出言：“青君你现在全力攻向我，待我看看你胜算几何。”青君迟疑出言：“晚辈以下犯上，这……”无名却是微微一笑：“无妨。”青君定了定神，裣衽为礼，随即凝神，稳稳站直了身。
　　青君从身畔取下匕首，割下两条长约三尺的桃枝，略略一削，即成桃木剑，奉一把于无名之后，青君持剑而立。

　　明月之下，白衣微扬，青裳起舞，相对无言，叶落闻声。
　　青君素手捏诀，横剑当胸，做了个请手式。
　　无名含笑微微点头，青君缓舒长剑，身形在月色中流转着青玉般的光华，晶莹生辉。夜风呼啸而过，青君衣带随风而舞，神采飘然。
　　桃花剑三十六势在青君手中展现出来，端的美妙无比，纤腰摆处，袅娜生姿，十分美妙之中杀着源源不断。可是青君不管如何进攻，却只在无名三尺之外。无名只守不攻，大巧若拙，只是左遮右架，轻轻便将青君剑法破去。

　　待到青君三十六招使完。无名清叱一声，木剑在空中传来破空之势，这时桃林中传来一个人微微抽气的声音，随即听见有人从桃树间闪电般出没。青君眼见情况危急，横诀引剑，“嗤——”一声清响过后，青君木剑剑尖从中折断。
　　青君无暇他顾，随即断剑迅速击向那即将落下的剑尖。顿时剑尖掉转方向，飞向无名。无名身形流转间，长剑点向飞来的剑尖，顿时那剑尖化作了粉末，随风而散。
　　一旁的独孤一笑终于放下了心来，收起手中的暗器。眼见青君无恙，才缓缓舒了口气。
　　无名赞许的点头：“好姑娘，临阵对敌竟如此技巧百出，云儿这个徒弟可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青君微微赧然：“承蒙前辈相让，青君末技，不足哂笑。”

　　“看来青君足以让某些人担忧。”瞟向一旁的独孤一笑，眼角含笑，“连我这个关门弟子都如此动心，青君可见已经在他之上。”
　　独孤微微一笑，单膝点地：“独孤一笑拜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