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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丝萝托乔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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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翠的竹林中有风萧萧而过,恍若龙吟。青君和独孤默默相对,笑意盈然。午后的阳光穿过萧疏的竹叶,落在两人身上,形成斑驳的温暖的光影。
竹林外,听雪阁中却传来一声轻唤:“楚姑娘——”隐约是小云的声气。青君向独孤一点头,独孤会意地点头微笑,脚尖微动,随即隐没了身形。青君悠悠向着听雪阁的方向漫步而去,悠然而答:“我在竹林。”
竹林渐行渐稀,远方出现了一个蓝色的纤细身影,小云气喘吁吁的奔至青君面前:“楚姑娘,用午膳了。”青君乃觉自己从汀兰水榭回来后,便一直在竹林中。当初只觉心事沉重,想着竹林中是清净之地,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青君向着小云微微一笑:“如意用过膳没有?”小云略作思考。回答道:“如意小姐说不想用膳,在房中歇着。”青君眉头微蹙,向小云吩咐道:“将午膳端进如意房中吧,我和她一起用膳。”小云笑着点点头,飞奔去准备了。
青君微微一笑,理理衣裙,款步而行。只是纤巧的步履中满含思绪。这如意,近几天来,似乎特别嗜睡呢。想起在这里见到她的那日,但愿如意不要……青君眸光微寒。这些时日自己去牡丹苑为薛穆远解毒,并未与她一起用膳。今天,似乎还是第一次吧。
青君眼眸中神色变幻,站在如意房门口时渐渐地收起了所有思绪。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青君伸手缓缓推开了雕花木门。
小云正在麻利的摆饭菜,见着青君入来,小云停下手中的活计,屈身做礼,笑说道:“楚姑娘,可以用膳了。我这就去唤醒谢姑娘。”说罢直起身来便欲走向内室。青君微微笑着摇头,轻言道:“不必了。小云你也去用膳吧。”小云乖巧的点点头,裣衽为礼,随即走出了房间,雕花木门在青君身后轻轻地阖上了。
青君缓缓步向内室,轻轻掀起及地长纱,青君迈步而入。床上如意沉睡未醒,精致的面容却似笼罩了层淡淡的红晕,眉梢眼角隐约还有一丝愁绪。青君不经意间看向如意衣衫微乱间微微露出的右臂,玲珑可爱。青君眉头却是微蹙,轻轻将衫袖拉高,却见洁白的臂膀,光洁如玉,并无半点瑕疵。青君目中忧愁之色大盛,轻轻按向如意的腕脉,静待片刻。
青君定定的目光中流出一丝浓郁的化不开的思绪。轻轻叹了口气,随之轻轻拉好了如意的衫袖。青君静静端详着如意的面容,缓缓伸手理了理她微微凌乱的头发。
如意睡梦之中感到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乃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是满是狂喜,见到是青君后却微微错愕,如意眼底的狂喜渐渐收敛了起去。如意脸上含笑,轻轻的支起身:“师姐你怎么来了?”青君微微一笑:“听闻你中午歇着了,我们一起用膳可好?”
如意轻轻避开青君探索的眼光,点点头,随即下了床。却是微微一晃,青君扶住了她,轻声问:“如意你可还好么?”如意见青君眼中担忧之色益重,颜若春花之初绽,银铃般的笑声逸了出来:“师姐我真的没事。”青君的眼光落向如意的眼睛,如意不自在的躲闪着她探究的目光,笑着重申道:“师姐——我真的没事——”圆溜溜的大眼灵活之极的滴溜溜的转,“我好饿,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青君微微点头,放开了相扶的手。不在将目光放在如意身上,先行出了纱帘。却听见如意轻轻的舒气声,青君目光一冷。如意,你何必对我如此隐瞒若此?
青君悠然在桌边落座,转面看向拂帘而出的如意时,已经是满眼笑意:“过来吃饭吧。”如意看着桌上的菜色,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强自挤出一个笑容,缓缓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一餐饭如意吃的食不知味,在青君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中的目光中,筷子却绝不碰荤腥。青君看向她:“如意,你一向很喜欢醋鱼的,今天是怎么了?”如意强忍着从内翻涌而上的呕吐感,脸色发白的笑道:“没什么,只是今天没胃口。”青君眉头一挑,如意在她怀疑的眼光中不由自主的开口了:“师姐,我……”
后面的话却是被几声清脆的叩门声打断了。青君淡淡看了如意一眼,随即应声说道:“进来吧。”
进来的却是小云和牡丹苑的侍女小娟,二人裣衽为礼,小娟禀报道:“楚姑娘,大公子有请您去牡丹苑。”青君淡淡放下碗筷,拿起水杯漱口毕,淡淡道:“这便走吧。”说罢起身,如意却说道:“师姐你还没有吃完饭呢。”青君淡淡笑道:“罢了。”说罢向着小云说道:“我师妹肠胃不适,还请小云姑娘通知厨房,送稀粥来即可。”
小云看着如意面前几乎没有用过的饭菜,点点头:“请楚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通知厨房。”小云行礼毕,麻利的开始收拾桌面。青君向小娟淡淡点头示意,先行出了房间,小娟见状急忙跟上。
房内的小云收拾完桌面,向如意殷勤言道:“请谢姑娘先行歇息片刻,小云这便去通知厨房送粥过来。”如意脸色苍白的点点头,小云端着食盒,自去了。如意待小云一出卧房,立时开窗通风换气。窗外清新的空气淡淡透进来,如意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从刚刚吃饭开始起,自己就开始屏息,避免嗅到那油腻味。刚刚师姐……是发现了么?手下意识的移到腹部,如意微微苦笑,这便是问题的根源么?如果师父知道了,该如何是好?如意眼中珠泪莹然,随即伸袖拭去了。
离开窗口,蓦然闻到残存的油腻味,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如意冲到竹林中,静静立在萧瑟的落叶中,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那不适的感觉。斜阳之下,落叶丛中,如意的脸上淡淡的愁绪比这萧瑟的落叶更加落寞。
“青君,今天你似乎有心事。”薛慕远仔细看着青君微微黯然的眸子,淡淡而言。青君闻言抬眼看向薛慕远,嘴角微微牵动:“慕远兄何以这么说?”薛慕远见青君回避,淡淡叹息:“我一生之中,对色彩最是敏感。这近一月来,青君你的容貌神态我看得最熟,要是看不出你有心事,那我也算是眼拙了。”青君嘴角缓缓牵出一丝苦笑,这事,却是如何启齿?不过这江枫,也许薛慕远会有所耳闻。
青君眼中微闪:“慕远兄可曾听过江枫这名字?江水之江,枫叶之枫。”薛慕远眉头皱起,思索了半日,缓缓言道:“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本庄的江雪姑娘的弟弟却唤作江风。”青君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可是二公子身边那个小兄弟。”“对,只有他唤作江风。”薛慕远思索一毕,下了结论。
青君心中却还是纠结的很:江枫,江风,那个人果真唤作江枫么?还是,借用了别人的名字?薛慕远见青君眉头深锁,担忧前倾:“青君可有纠结之事?关于江枫这个人?”他一前倾,青君连忙伸手阻拦。
他身上金针尚未取出,若是内力流窜,为祸非小。待到薛慕远缓缓躺回卧榻,青君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言道:“青君有一事请教,慕远兄若是知道,还请明示。”薛慕远见她说的郑重,点头道:“这个自然。青君乃是我的知己,慕远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青君感激的点头,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你可曾听过追风这个人?”
薛慕远一怔,眼中情绪纠结,眼神微微黯淡,沉默了久久。青君见他有难言之隐,遂言道:“若是慕远兄有难言之隐,这便算了。只当青君……”薛慕远却是伸手止住了青君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道:“这个人,我是知道的。”青君见他开口,心中松了口气,静静听他淡然的话语接了下去:“他,乃是我母亲所建暗影楼的第一杀手。”
青君一震,这暗影楼在江湖上专接杀人的买卖,不论对方是谁,价高者,暗影必定出手。据说出道至此,从未失手。江湖间传言:“暗影一出,三日归心。”只要是暗影楼接下的生意,不出三日,那人必定命丧黄泉。如今令江湖中众人闻之色变的,只有两个,明有黑风,暗有暗影。只是众人却绝对想不到,这暗影楼,竟会是江湖中盛名如日的凝碧山庄庄主白婉柔所建。
薛穆远凝眸看着青君震惊的神色,嘴角淡淡勾起,自嘲道:“江湖中所谓的名门正派,侠义肝肠的凝碧竟会是暗影楼的主人。这是众人绝对想不到的吧。”顿了顿,不平的话语倾泻而出:“这些年,我不愿见到母亲的原因,也是这个吧。凝碧虽然看似圣洁,却是个藏污纳垢之地。青楼妓女虽然薄情,却是为生活所迫,沦落为妓。宁愿以青楼为家,这凝碧山庄,看着却是心痛。”
青君心中缓缓泛起不知什么滋味,这薛慕远倒真是个正人君子,可惜身为白婉柔的儿子,却是注定不幸,真的是可惜了一身风骨才华了。青君眼中流露的淡淡的同情温暖了薛慕远微凉的心,这神情,可是有时像极了水月洞天中的千山了呢!他含笑的想。目光看向窗外凋零的牡丹,绿肥红瘦,芳菲消尽,薛慕远的目光久久定在那牡丹消尽的花枝之上。
青君此时心内颠倒,看来如意那骨肉,乃是追风的无疑了。这如意,奈若丝萝,柔弱至此,托以乔木。原无过错,可是这乔木并非是别人,乃是死敌,却若奈何?这追风连真实姓名也未告知如意,如意便已……青君无力地闭了闭眼。
如意,如意,丝萝何以托乔木!
青君眼光也投向那牡丹,转眼看向收回了目光的薛慕远,目光中淡淡的愁思让人心生不忍。青君知他在思念某人,不禁心头一堵。
开口时,青君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多谢慕远兄告知,青君心中纠葛已去。”薛慕远见青君面色微黯,也早知母亲命追风入桃花山庄打探事体,这追风到处留情,乃是风流种子。难道,他把青君……思及此,薛慕远心中一阵难过,定定开口:“青君,你是不是和追风……”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难道是追风有负于……你?”
青君心中凄楚,听闻此言,过了一会儿方才理解了这话语。见着青君缓缓摇头,慕远心乃是放下了。青君这么好,哪能被追风给骗了呢!不过,若是真的他有负于青君,自己也是绝对饶不了他的吧。
薛慕远淡淡一笑,却见青君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反而相蹙更深,心中疑云大起。思及先行来到的那个小姑娘谢如意,前几日看到时身形微懒,面色潮红。薛慕远于是缓缓开口:“青君难道是为了谢姑娘的事而烦心么?莫非这追风和如意……”这后面未竟的话却被青君急促的话语打断了:“没有什么事,慕远兄不必担忧了。”薛慕远看着青君脸上勉强勾起的淡淡的苦笑,将后面确定的话语收进心中。
青君转眼看见莲型香炉中篆香已经将到燃毕,乃含笑说道:“时辰道了,我且为你取出金针。”青君镇定快速的取出金针,薛慕远却看向她的面色,依旧是微微泛白。在青君不停手的忙碌中,却听见薛慕远悠悠一叹,轻轻闭上眼睛:“青君……你又何必如此隐瞒……”
青君怔了一下,执着金针的手微微颤抖,难道,人人都看出来了么?薛慕远幽深的目光看向青君,青君的目光中满是诚恳,花瓣般柔软的唇张了几张,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慕远兄费心了。”薛慕远见她执意隐晦,况且这事关系到如意闺誉,便也不再多言。
闭目任青君拔去金针,青君暗暗松了口气,就在青君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却听见一句清越的话语:“青君请放心,此事慕远一字不知。”
青君静静看着他,心中稍宽。手中金针微微颤抖,倒像是乔木上攀附的丝萝,顷刻间就会随着乔木的倒下而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