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青嬛

11、第十一章 水月之洞天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青君一身夜行衣急速穿行在柳暗草深处。

　　将脑海中薛慕远日间给予的地图细细的临摹一遍，寒冰洞即在这凝碧池之下。想来独孤给的那张地图上，密道之上那些水纹，想必所指必是凝碧池。两幅图在脑海中一加印证，青君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地势，戒备地聆听着周围的声响。

　　一时间，只有月影西斜，清风拂树，并无异样。终于池畔的一侧发现了薛慕远所描述的如玉镜般光滑的石头。青君见那块石头色做玄黄，微微流光，左高右低，反射着明月的光辉，顿觉灿烂无比。青君轻轻伸出了手去，微微顿了顿。

　　“这洞中密道繁复无比，我将千山藏匿于坤位水月洞天之中。这是洞口的开启之物，你要收好。我现在在母亲的监控之中，不能陪你前往。母亲的人也在洞中徘徊，想要找出他的所在。若是稍有不慎，千山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薛慕远的神色满是严肃，戒慎地警告青君，递来一枚做工古朴精美的玉梳，“千万小心，切切！”

　　青君探手向腰间，觉着玉梳安稳地待在那里，心中稍定。眼眸微凝，随即伸手探向那玉镜，在边缘寻找到了一处可容手的凹陷处，用手先向下再向左微微一拧。只听咔嗒一声，那玉镜向一侧移去，露出了一个大洞，洞中石阶粼粼，不知要通向何方。

　　青君向内里谨慎的观察一遍，在洞外快速的扫视一圈，并无人声。随即步下台阶，入内后在洞口突起处轻轻一按，头顶玉镜顿时合拢，一切便如开始。

　　这洞中漆黑幽深，青君自怀中取出火折子和细木条。轻轻吹了吹，火光点燃了木条后，四周顿时明亮了起来。青君吹熄火折子，收了起来。游目四顾，只见这漆黑的洞中苔浓湿滑，隐约可听见点点滴水声，是个极为潮湿的所在。

　　青君小心翼翼的前行，约行数十步之后，洞口豁然开朗，出现了三个岔路口。青君谨遵薛慕远的话，迈向了右边的洞口。随即复行数百步，却又是出现三个岔路口，青君便折向中间那个路口。如此反复数十次，路途行已颇远，所喜路上并无遇到别人。

　　到达坤位之后，一块石壁阻住了青君的去向。青君微微诧异，举着木条依着那微弱的火光在石壁上细细查探。石壁上凹凸不平，却是颇为干爽。

　　最终在石壁的左下角，青君发现了七个并排而列的小洞。略一沉吟，取出薛慕远所付玉梳，将梳齿将那七个小洞仔细比对。对准之后，青君将玉梳直插了下去，只听扎扎声响，石壁向左移开，青君心中蓦然一喜：果然是在这里！

　　青君拔起玉梳，穿过石壁。

　　随即在洞口边上的一块石头上也找到了七个小洞，青君将玉梳直插进去，洞口扎扎声响之中，顿时合严，与先时并无二至。

　　青君略略放下心来，拔起玉梳，收入腰间。轻舒了口气，既找到了石壁，那么离水月洞天也就不远了。青君心神微定，举起木条，缓步前行。复行数百步，前面隐约透出了光芒，青君吹熄了木条，向着那亮光疾步而去。

　　之间四周石柱之上，皆镶嵌着夜明珠，悠悠绽放着柔柔的白光，映出了水月洞天四个字。那四个字古朴典雅，雍容华贵。青君惊叹，这凝碧山庄竟是如此奢华，这许多夜明珠，竟然镶嵌在这石柱之上，只为了映出这么几个字。

　　穿过匾额，只见满天清辉之下，有风轻送，一泓碧水，将那湖中明月，一圈圈的荡漾了开去。水月洞天，当真是名副其实。白色石子铺就的道路曲折绵长，在道路终端，碧水之畔，一个青衣人卓然而立。月光轻柔的洒在他身上，使他此刻看起来安谧又宁静。

　　那人听见身后脚步微响，回过头来。一双眼眸流光婉转，正是穆千山。看见身后的黑衣人，他微微蹙眉，这人看起来很熟悉，一双眼眸如同秋水般明亮，这般美丽的眼睛，只有青君才有。黑衣人拉下了脸上蒙面的布巾，一张芙蓉秀面显现了出来，证实了他的预感。果然是青君！

　　穆千山淡漠的神色渐渐转为欣喜，疾步走向她，话语中带着微微的激动：“青君，真的是你！”青君含笑着微微点头，向他迎去：“师兄，我来了。”

　　久别重逢，自是有千言万语要倾诉。

　　山崖壁中石屋中夜明珠悠悠的绽放光芒，在这轻柔的白光中，穆千山绝美的容颜发出夺人心魄的艳光。看上去除了微微消瘦之外，全身上下并无异样。见青君的眼光在自己身上趋寻，穆千山的嘴角缓缓勾起，似是欢喜又似是落寞的漫语：“青君如何到得此地？”

　　青君见他无恙，放心下来，于是将事情的起始由来简略地叙述了一遍，穆千山听了眉间微蹙。待青君语罢，穆千山沉思半晌，缓缓问道：“你收到我最后飞鸽传书是何时？”

　　青君仔细思索半晌，肯定的答道：“清晨。”穆千山却是眉间神色忽转忧愁：“本应头天夜里到，却为何迟了这么久？莫非，那时我的身份已经被凝碧山庄的人所知？”青君思索着他话中的可能性，薛慕远既能凭借最后一封信猜出师兄的身份。那么第二封信被人截获过，必定是暗中通报与了凝碧山庄。

　　不然，何以在中毒那日，薛慕涛会出现在凌波阁？种种线索串联了起来，青君缓缓地肯定的点了点头。见她点头，穆千山顿时证实了心底多时的猜测，果然，从那时起自己的身份就不再隐蔽了，不是吗？青君见着穆千山神色间的怅然，缓缓问出心中的疑惑：“师兄你已遁去，何以在此水月洞天？”穆千山缓缓回过神来，听见这话，悠悠一笑，竟是有几分苍凉……

　　“我自凌波阁离开，便想回桃花山庄。路途中有黑衣人跟踪，跟他交手了一次，此人黑巾蒙面，身形迅速敏捷，实乃高手。此战之后，那人随之不见。可是就在我离开扬州之际，发觉被人监视，更兼听说薛慕涛前赴桃花山庄。情知事情可能已经泄漏，便飞鸽传书与你，小心提防。这次我打定主意暂且不回桃花山庄，就在扬州和他们玩起了捉迷藏。”

　　穆千山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使那冰雕玉琢的脸顿时如春风拂过。

　　他明亮如寒星的眼眸轻闪了闪，随即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薛慕远中毒第三日，我经过一片密林之时，遭到凝碧山庄的伏击。在混战之时，漫天暗器的流光直击而来，迅若疾雷闪电，我闪避不及，其中一枚正中胸口。登时失手被擒，带至了桃花山庄。”

　　青君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以白婉柔杀人不眨眼的性格，面对伤害自己儿子的凶手，焉能轻轻放过？青君眼中疑惑之色渐浓，眸光凝聚如墨。蓦然青君却是明白了，轻轻地问：“这可是薛慕远他……？”穆千山悠然看着青君的反应，见她了然，微微含笑点头。这师妹聪慧过人，机关之处慧眼如炬，委实是母亲的得意弟子。

　　穆千山缓缓叙述着事情经过，青君脑海中薛慕远的话也交织着出现，渐渐浮现了事实……

　　白婉柔恨恨的盯看着眼前的人，那眼光恶毒的直欲将他凌迟。青衣男子却是悠然而立，丝毫不将她的怨毒看在眼中。蓦然间眼眸寒光一闪，却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寒冷。白婉柔冰寒的语气从齿缝中透出：“你何以要害我的儿子？！”

　　却见对面绝尘的男子扬声而笑：“血债血偿而已。”那笑容渐渐止歇，穆千山的眼光顿时冷酷无比：“你当初害死我的妹妹，如今我也要你的儿子来抵命！”

　　白婉柔怔怔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另一张绝美的脸从刻骨的记忆中浮现出来，眼前这美丽绝俗的脸与记忆中艳丽的脸慢慢重合，白婉柔顿时失声道：“你——你是——你是穆云的儿子！”

　　眼前这绝美的少年嘴角扬起一丝冷酷的微笑：“当年你杀死了我妹妹万水，却是没能杀了我。骨肉在你面前死去的滋味如何？”那末尾几个字逐字用力，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

　　白婉柔恶毒的眼光中满含杀意，气氛渐渐凝结，内力渐渐凝聚，务必要杀了这个孽种！
　　穆千山的手在袖中渐渐凝聚内力，就算拼了一死，也要为妹妹报仇！雪母亲之恨！

　　他的眼眸越来越深，最终眼眸漆黑如墨。白婉柔怒极反笑：“既是如此，那老身就成全你！”穆千山身上根根神经紧绷，虽然自己内力连战受损，但是若尽全力，必能至她于死地！空气中顿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却见一个黑衣人从外飞掠而进，在穆千山身边略一停顿，随即向外掠去。他身形极快，众人恍惚之间，霎时穆千山不见了踪影。白婉柔却是认出了那人的身影，只气的脸色铁青。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受了蛊毒的儿子——薛慕远！

　　穆千山只觉那人身形极快，几乎不点地的在凝碧山庄之中穿行。他显是对这庄园极熟，转弯抹角，丝毫不停顿。而且，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令人心惊的熟悉。黑巾下的眼眸如玉般温润，剑眉斜飞，眉心间隐隐有丝黑气。穆千山心中微微一沉，这人——是他！

　　直到到达湖畔某处之际，薛慕远打开密道，举起怀中的一枚夜明珠，拉着穆千山的手不容置疑的飞快闪入，随即在密道中飞速前行，最终将自己送入这水月洞天之中。然后微笑着在另一端合拢了机关。

　　那一刻，如玉的容颜上，温暖的笑容中满含着深情。那一刻千山的心情忽然惆怅而感动，只是痴痴看着对面那个人。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海枯石烂、宇宙洪荒，两人也只想着这样对视。但是随着石壁的扎扎合拢，世界分成了两半，定成了永远的定格画面。

　　那一刻，在脑海之中，随着时光的流逝，不但没有冲淡，反而越发的鲜明。

　　在这里，只怕薛慕远早已布置好了。环视着水月洞天，这里饮食衣裳，事无巨细，俱已安排妥当。于是静静在这里住下，调养伤势，只是无从得出。

　　千山讲述完这段故事，微微闭上了眼，静静地叹息，而后青君的记忆却在淡淡流动，化成了清越如琴的声响……那一刻，在脑海之中，随着时光的流逝，不但没有冲淡，反而越发的鲜明。越发的鲜明……

　　“师兄，难道在你心中，竟也是有他吗？是他吗？薛慕远？！”青君思及此，蓦然追问。千山眼中闪过一丝无措，随即收敛了开去，张口欲言。最终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叹息般的轻声道：“不会的。”青君定定看着他，缓缓摇头叹息。

　　时已过三更，穆千山像是突然被惊醒了，断然说：“青君快走，再过半个时辰，这洞中人巡查更密，你就更难脱身。”青君闻言急速说道：“那师兄你怎么办？和我一起走吧。”却见穆千山定定摇头：“我内伤未愈，出去也只是给你徒添麻烦。况且解毒尚需时日，我待在这里反而比较安全。你不必担心。快走！”

　　在急速的催促下，青君与他一起走向了洞口。穆千山蓦然递给了青君一个东西，青君下意识的撰在了手心。开启了洞口机关后，青君定定的看着他微笑的消失在石壁的另一端。青君心中蓦然有些疼痛，手轻抚着那块石壁，想着师兄与薛慕远这段孽缘，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叹息声毕，青君起身毅然离去。

　　握着东西的手中却淡淡散发出清幽的柔光，青君乃了然。这洞中漆黑，师兄将此物给予自己乃是为了照明。想到这里，青君心中泛起淡淡的希望：至少，他还在这里。回头看向那紧闭的石壁，抚向腰间玉梳，心中微微一宽。青君微微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夜明珠，随即头也不回的迅速消失在了幽深漆黑的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