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度相思》泡沫瑾

1、第一章

　　红乐坊乃京城头号大乐坊，乐师们不仅精通各类乐器，舞艺亦是天下一绝，琴棋书画自然不在话下。可以在里头崭露头角的皆是技艺超凡的能人异士，盛名远外。
　　今日红乐坊门前更是盛况空前，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人，将里里外外堵了个水泄不通。不知情的人前来询问，便有热心者答道：“红乐坊要在丞相大寿之时登台表演，但临时缺了位击鼓的乐师，便摆了个谱，供人前来应试。”
　　应试开始，前来的人群纷纷挤进殿堂，但很快就被乐坊内的奴仆拦在了入口处。随后从里边走出来一位曼妙的女子，女子面容娇美，发丝轻柔，红衣飘飘，甚是讨人欢喜。
　　“小女子名絮雪，负责安排此次的应试，还请诸位才子佳人多多配合才好。”
　　名叫絮雪的女子方才开了口，轻如棉絮的声音便酥软了众才子的心襟。好一个骇世红颜，不愧为红乐坊的当家花旦，礼遇自然非同凡响。
　　人潮之中，一娇小身形正不安分地四处挪动着，衬着一张殷红的小脸，分外调皮可爱。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着手中的狗尾草，玩得不亦乐乎。倒也不是这玩意儿真有多好玩，只是为了打发等候的时间罢了。但玩过了头，连踩着了人也不自觉。
　　前头一金衣少年扭转身子，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直盯着手拿狗尾草的瑾儿看得仔细，道不清喜怒。
　　意识到了气氛有些不对，瑾儿方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闪亮如星辰的眼眸。眼前的少年五官俊秀有如巧夺天工的雕塑，眉宇间尽显霸气，身上的金丝锦衣亦显露出他的贵族身段，实乃难得一遇的绝色。
　　子岚起先是对眼前的女子感觉新奇，随即将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细细长长的玩意儿，更觉不解。
　　见少年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狗尾草看，瑾儿先是思索了一番，旋即微笑着将狗尾草递到少年手边。“给你。”
　　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听起来倒像是个孩子。子岚没能明白个所以然，只能干瞪着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瑾儿。”
　　听闻身后有人在寻她，瑾儿急忙将狗尾草塞进少年的手中，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转身挤出人群，消失了踪影。
　　“……”望着手中安静地躺着的细长玩意儿，子岚左右思量，却怎么也唤不出它的名号来。
　　“少主，要不奴才先陪您到后院候着吧，这里人多吵杂。”一直安安分分地守在一旁的奴仆好生建议道。
　　子岚仍对那株说不出名儿的玩意看得出神，并没有在意奴仆说了些什么。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手中的东西便垂直落地。正欲俯身去拾起，却被奴仆截住了。“少主，这里太混乱了，奴才怕伤着了你。还是先行到后院候着吧。”
　　伸出去一半的手终是停住了，重又站直身子，对说事的奴仆点了点头，便在他们的护卫下，离开了吵杂的殿堂。那株狗尾草便再也没有了踪迹，怕是早被人群给践踏了。
　　殿堂最边边上，俩个人儿正聊得欢畅，还不时发出爽朗悦耳的笑声。
　　“阿宝，你来得晚了，要是赶上了刚才那一幕，就该瞧见那位公子惊愕的模样多有趣。”
　　颇高壮的少年便眨巴着眼眸，撇了撇嘴。“那我还真不该早来，不然，因了那位公子，我又该遭你戏弄了。”阿宝嘴角微微上扬，憨憨的笑了起来，大有幸免于难之色。
　　“待会的应试要是成了，我就帮你讨那絮雪为妻，如何？”瑾儿嘴上说得不正经，但神色却异常地认真。
　　此话一出，阿宝大吃一惊，竟害羞得垂下了头。“你就甭拿我开玩笑了，絮雪姑娘岂是我此等庸俗之人能高攀得起……”
　　“你怎能这般没出息！我既说要帮你就是相信你有这个资格。要知道，你可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的人了，那个絮雪配不配得上你还不一定呢。”瑾儿不禁加强了语气，就怕阿宝不相信，还特特将尾音拖长了些。
　　阿宝抬眼望向瑾儿因激动而涨红的小脸，满是感激。他心里头明白，这都是瑾儿说出来安慰他的话语。却还是欢喜的，这么大的人了，却极少受这般的赞美。
　　应试轮到瑾儿的时候，已经进行了一大半。当雄浑悠扬的击鼓声从内厢里头传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众人皆黔首张望，恨不得穿过城墙去看一回实景。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大概就如现在这般的意境，叫人心醉神往。
　　从内厢里头缓缓走出来，瑾儿仍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鼓动，额间稀稀落落地散布着细小的汗水。确实是有一些紧张的，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小姑娘，鼓艺非凡哪！”
　　一面向憨厚的中年男子由衷地赞叹道。随即便有更多的人前来响应，对瑾儿的鼓艺超凡赞不绝口。
　　瑾儿红着脸一一谢过后，便拉起阿宝隐匿在一个小角落里头，以寻得一丝安静。
　　当絮雪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径自走向瑾儿，笑得柔媚动人。“瑾儿姑娘，请随我来。”
　　絮雪将瑾儿带至一处后院。放眼望去，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好一派文雅别致之景。拱桥旁的清风亭里，端坐着两个人，一金衣少年，一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先行起了身，脸上是温雅的笑容，叫人心里舒服。“在下望书，恭候瑾儿姑娘多时，还望姑娘赏脸应望书的邀请，畅谈方休。”
　　望书，人如其名，生来一张清秀如玉的脸蛋，有浅浅的酒窝，手持一把竹扇，温文儒雅。只是身子骨消瘦了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这样一位白面书生，身居红乐坊坊主一职着实有些难以服众。
　　见他如此盛情邀请，瑾儿只好领了这份情，随望书一同坐下。随意瞄了一眼安静地坐在一旁的金衣少年，瑾儿略显惊讶。
　　望书展开扇子，指着金衣少年笑得清风怡然。“这是子岚，与我志同道合的朋友。”
　　看着眼前这张不算陌生的脸，瑾儿立马想起了狗尾草，便乐颠乐颠地开了口。“那株狗尾草，你可喜欢？”
　　子岚先是一愣，随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露出浅浅的笑容，几乎不易被察觉。原来那玩意儿叫‘狗尾草’，他在心里一阵窃喜。
　　“喜欢，谢谢姑娘美意。”
　　“喜欢就好，那是我在路上摘下来的唯一一株狗尾草。见公子比我更喜欢，我便割爱了。”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眸，说得异常认真。
　　望书终于按耐不住满心的好奇，也施施然地加入到谈话中来。“狗尾草？！子岚你竟喜欢这种玩意儿。”
　　“觉得这狗尾草长得挺特别的，便多留意了一番，是姑娘心好，竟将它赠予了我。”
　　子岚话虽说得精巧，却刻意隐瞒了部分实情。比如起初是因了瑾儿踩着他的脚却不自知，才引起了他的注意。而这狗尾草更是一个意外的错误。
　　“狗尾草不都长得一个样么？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你那与众不同的狗尾草，拿来也让我瞧瞧。”望书竟一时起了兴致。
　　子岚旋即脸色一沉，心里大叫不好。原本就是为了圆场才说的谎，现在可好，让他到哪儿去寻那株狗尾草？！
　　“那个……我让奴仆替我收起来了，现下怕是没有机会看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子岚依旧气不喘脸不改色，一派镇定自若的样子。
　　瑾儿的脸上漾开了一层层红晕，分不清到底是因了害羞还是生气。她自衣兜里取出一株残败不堪的狗尾草，再次递到子岚的手边，跟当时的情形一样。
　　“怕是你的奴仆没替你收好，我在殿堂的地面上拾到的。”
　　子岚的手顿觉紧了紧，不知该不该接。最后还是望书替他解了围，径自从瑾儿手中接过了那株狗尾草，并仔细端详起来。
　　“恩……确实与众不同。”望书若有所指的评价道。
　　恰逢絮雪端来了茶点，才终止了狗尾草的纠缠。
　　望书觑了觑瑾儿，转而又觑了觑子岚，嗤嗤地笑起来。“你俩的表情可不一般哪。”
　　说罢，俩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旋即又很快速地躲闪开了。
　　“瑾儿姑娘有所不知，子岚今日来特特就是为了一睹姑娘的旷世鼓艺，哈哈，果然让我们大开眼界。”望书笑意盈盈地看向子岚。
　　子岚回瞪他一眼，意思很明显在说着：要你多嘴！望书却不理睬他的抗议，兀自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子岚向来欣赏才艺精湛之人，更曾坦言，往后定要寻这般女子为一生的挚爱。”
　　瑾儿听得认真，忍不住朝他那边看了两眼，只见方才还伶牙利嘴的人，现下却耳根泛红地别过头去，一言不发。瑾儿顿觉新奇，便在心里偷乐了一番。
　　“瑾儿姑娘可知后日的表演乃是丞相钦点一事？”望书面带疑虑地问道。
　　瑾儿点了点头，“这些我都清楚，公子大可放心。”
　　望书泯了口茶，低笑道：“望书已将你俩视为朋友，既是朋友，便不必娓娓相称，直呼名号即可。”
　　人家如此懂得交友之义，自己又岂有推却之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