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说谎》倾祎

1、就当是说谎.

　　-
　　时凝第一次知道陈译的名字，是在高中开学 。
　　就像上天安排的喜剧一般，他们阴差阳错的去到了对方的班级，一个B班一个D班，并且都经过了点名，才知道自己走错教室，然后又都灰溜溜的跑向自己班，中途两人还曾擦肩而过。

　　等时凝回到本班后，同桌林暖凑过来低声问:“你叫……时凝？”
　　“对，时间的时，凝结的凝。”
　　“我叫林暖，森林的林，暖阳的暖。”
　　闻言，时凝微微点头，以示礼貌。

　　林暖:“我还在想，为什么会有男生叫这么女性化的名字呢。”
　　“啊？”
　　“奥对，忘跟你说，刚才有个男生走错教室了，我们还以为他是你。”
　　闻言，时凝感觉有些庆幸，原来不止她一人走错教室，还有和她一样的笨蛋。
　　她控制不住的轻笑出声，接着她又低声道:“其实…我也走错教室了，应该是他的班级。”

　　林暖:“我天，你俩可真是‘卧龙’和‘凤雏’，缘分不浅啊。”
　　时凝:“……”
　　林暖:“不过那个男生还挺帅的，你知道他叫什么嘛？”
　　林暖回忆刚才在D班听到的名字，“好像叫……陈译。”

　　陈译这个名字，便被时凝默默记在了心里，一记就是六七年。
　　-
　　都说喜欢一个人是爱屋及乌，时凝也不例外。
　　她会在陈译和朋友讨论篮球时，也对篮球产生兴趣，并且回到家后去了解有关篮球的事。
　　她会在他说喜欢数学时，拼了命的去提高数学成绩。
　　她会认真听他在升旗台上演讲的话，并默默记在心里。
　　她会在他说觉得某个人很烦时，也对那个人产生讨厌的感觉。
　　她会在看到他大榜排名靠前时，也暗自咬牙努力学习，只为成为像他一样好的人。
　　……
　　太多太多她因他而改变的事，像一场无人知晓的梦境，而他是她梦境中的主角，她在梦中一点点的描绘着他的模样，最后她建造出了一个只属于他的梦中城堡，里面储存的都是与他有关的事物。
　　-
　　黎城的夏天去的急，一转眼便入了秋。

　　誉新中学的高一迎来了分科分班。
　　校内的公示板上，贴着分班结果，时凝心急的拉着林暖去看。
　　林暖打趣她到:“怎么这么急？这上面有你重要的人吗？”
　　她知道时凝自从开学的乌龙事件后，就时常关注有关陈译的事。

　　时凝心虚的咳了声，神情不自然到:“没，我就是想看看，咱俩有没有分到一个班。”接着她便在公示板上一栏一栏的找着什么。

　　她其实是在找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陈译。

　　林暖佯装感动:“呜呜凝凝宝贝，爱你！不过就算咱俩没分到一个班也没关系，下课时我来找你就好啦。”说着，她还冲时凝抛去个飞吻。
　　但时凝没理她。

　　忽然，时凝尖叫了声，转头笑着拉住她的手，声音激动到:“暖暖！我们在一个班诶！”
　　她看到了陈译的名字，和她的名字，在同一张名单上，只隔着几行的距离。

　　林暖打趣到:“对啊，不过你这激动的，不知道还得以为你暗恋我呢。”
　　时凝:“远离我！”
　　-
　　分班结束，时凝和林暖来到新班级，看到座位表粘贴在黑板上。
　　林暖走上前，寻找着自己和时凝的名字，遗憾的是，她们俩并没有被分成同桌，她坐在时凝的斜后方，而时凝的同桌是一个叫陈译的。

　　等等……陈译？
　　和时凝一样，开学时走错班的那个？
　　他俩这是什么缘分？
　　想到这，她转头刚想跟时凝聊这件事，就看见时凝已经呆愣在了原地。
　　“凝凝？”林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时凝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你，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就是和他坐在一起，有点开心。”时凝不觉间说出了内心的想法，霎时感觉脸颊有些烫。
　　“谁？你说陈译？”
　　“嗯。”
　　“你喜欢他？！”林暖有些惊讶。
　　“是…吧。”喜欢被藏在心里是令人开心的，但是要大方的承认并说出口，还是令时凝感到有点困难。
　　缓过来后，林暖思考了一小会。
　　“OK，姐妹，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姐们帮你追他！”林暖一脸坚决，下定了决心一般。
　　时凝:“啊啊？别了吧。”
　　-
　　鉴于时凝并未有追人的打算，因此后来林暖终是想帮她，也未付出行动。
　　而时凝后来和陈译成为同桌后，除了有时上课偷偷用余光瞟他，课间时盯着他的背影看，其他的再没表现出什么别的端倪，两人就本着同学之仪，相安无事。
　　只有在有些必要的时候，时凝才会小心的和陈译交谈几句，生怕说错什么话。
　　而她却和周围的其他同学相处的都很不错，时不时都能聊上几句天。

　　这也就导致陈译误以为时凝讨厌自己。
　　而林暖看着自己姐妹如此小心翼翼，实在是于心不忍，便几次提出想帮她，可却都被时凝婉拒了，她说她自己有打算。
　　其实是因为她觉得，她还没准备好，去大胆的追一个人。
　　-
　　直到一天中午，其他的同学都去食堂吃午饭了，班级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其中就有时凝和她的同桌陈译。
　　写完手里的数学题，陈译转头看向还在奋笔疾书的整理作文素材的时凝。

　　少女低眉顺眼，神情认真，发顶处恰巧有阳光洒落，照的她的发丝上似布满了金黄色的绒毛，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
　　陈译克制住自己一时的冲动，思考半晌，开口问出了困扰他近一周的问题:“时凝，你很讨厌我吗？”
　　听到他这话时，时凝抬头愣了一瞬，随即满脸疑惑的转头看向他答道:“没有，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讨厌，他真奇怪。

　　“因为你跟其他人都可以很好的相处，唯独不爱搭理我。”说着，陈译身体向后靠向椅背，手中转着笔，双眼却直直的对向时凝的。

　　她回想起最近自己的种种表现，确实好像只对他有些疏远，为了不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她只能为自己编造理由。
　　“可能因为原班时，我旁边坐的一直是女生，现在突然换成你，还不太习惯，但我保证，以后多跟你聊天，行吗？”她神色认真的说着，说完，她还小心的观察陈译的反应。

　　少年听完后，再也忍不住发笑，笑容明亮纯粹，唇角弧度好看极了，惹得时凝再次心泛波澜，久久不散。
　　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她还是想说，他怎么能这么好看。
　　陈译稍微平复后，笑着开口道:“我相信你不是讨厌我，但你也不用这么认真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吧。”时凝有些无奈。
　　-
　　自那次交谈过后，时凝感觉自己同陈译之间的距离突然变近了许多，大概是因为误会被解开了。
　　后来陈译在和时凝的相处中，感觉他们的三观蛮契合的，也有很多相似的习惯和想法，因此他打心底里认可时凝，而且他还发现时凝的反射弧有点长，不同于有些女生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有些天然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聊天次数的增多，两人间的关系也逐渐从同桌变成了朋友，再从朋友变成了好朋友，即使后来换了几次座位，两人的关系也依旧没被距离冲淡。

　　林暖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种种变化，从在班级里都不经常聊天的两个人，变成了走在走廊里都可以时不时打个招呼，或是闲聊几句，再到后来上课时，俩人都能偷偷的在下面互相传小纸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欢的缘故，她感觉时凝也受陈译的影响，变了越来越外向。
　　对于她的变化，林暖还是感到很欣慰的，似老母亲的那种欣慰。
　　可能也真像时凝说的那样，她有自己的打算。
　　-
　　直到高二下学期，一天的课间，时凝突然对林暖说，她打算追陈译，要请她帮忙。
　　听完林暖就打趣她道:“哎呦，也不知道之前是谁，我跟她说过好几次要帮她追陈译，结果她都给我拒绝了。”
　　时凝心虚的为自己辩驳道:“我…我那是因为还没准备好。”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当然得帮啦，不过你为什么突然就准备好了呢？”林暖有些疑惑。
　　“其实……”时凝表情变得不自然，说话也开始支支吾吾，“那个…我……”
　　“啧，有话快说！”
　　“我昨天给他发消息问他‘我可以追你吗？’他回我‘可以，只要不影响学习’”她语速极快的说了一通，直接把林暖听愣了。

　　反应过来后，林暖瞪大了双眼，看向她“What？！”
　　“时凝啊时凝，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腼腆乖巧的小女生，结果没想到你是个直球girl！”林暖因激动，就没控制住音量，惹得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
　　时凝将手指比到唇前，“嘘，暖暖，你小点声。”她有些慌了，她不想让别人来八卦她的事。
　　“安啦安啦，你这不就是从暗恋变明恋嘛，姐照样有办法帮你。”林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这是时凝喜欢陈译的第二年。
　　-
　　后来林暖便想尽办法，为自己的姐妹制造机会，而时凝也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陈译，她喜欢他，而陈译也会笑着回应她。
　　她会在他打篮球时为他送水，下课时向他讨教数学题的解法，会在他上课睡着时轻声叫醒他，送他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在晚自习时悄悄给他传小纸条，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发消息，只要她有时间就会发。

　　就这样过了几个星期，在一个周末过后，时凝却从同学口中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诶，你知道吗？陈译和许情夏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有人昨天看到他俩在街上拥抱还亲了！”
　　“我靠，太劲爆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时凝突然觉得心里像有一根针一样，在一点一点的刺破她的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碎掉了，原来是她那个无人知晓的梦境，快要维持不住而即将崩塌。
　　而林暖却恰巧因一些事上午请假不在学校，只剩她自己消化这件事。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在心里告诉自己:
　　时凝，你不能去找他，你现在去找他也没用，你能问他什么呢？他的选择已经说明了一切不是吗？他不喜欢你，不要因为这点事就难过，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被玩弄感情了吗？你不能哭，不能那么没出息。
　　可因此她后面的几节课，都因为心里乱作一团而像听天书一般，题也是一笔都写不下去。

　　直到晚自习前的课间，林暖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而她和陈译各自坐在座位上。
　　时凝实在忍不住了，她起身走到陈译旁边。
　　“你跟我出来一下。”她声音很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声线的颤抖。
　　说完她便走出了教室。
　　陈译早就料到会这样，便也就跟着她出了教室，只留下教室内切切私语讨论着他们八卦的同学们。

　　教室外，时凝靠窗站着，陈译走到她身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喜欢许情夏？”时凝率先开口，可声音却冷的不像她。
　　你在问什么啊？时凝？他不喜欢会和她在一起吗？
　　“不喜欢，只是……”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她打断了陈译接下来的话。

　　她不想再听他说话，明明以前很喜欢听他讲话，可她现在只觉他的声音无比刺耳，即使他说不喜欢，她也觉得他是在骗她，哪个男生会不喜欢许情夏呢？她那么漂亮，那么优秀。

　　“你肯定是喜欢她的啊，不然怎么会在一起，我真可笑，问出的问题也够可笑。”
　　“不是的，阿凝你听我说…”陈译看到时凝有些泛红的眼周，他有些慌了。
　　“你真的不用说了！”她再次打断了他的话，“陈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每天只会追在你身后的跳梁小丑吗？”她的声音逐渐哽咽，眸中有泪水在打转，“我以为…你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哪怕只是一点点，可今天我才知道……是我错了，我凭什么喜欢你啊！”说到这，她的泪水已经控制不住的滴滴落下，陈译抬手想帮她拂去泪水，却被她无情的拍开。

　　“许情夏…挺好的，祝你和她长长久久！”
　　说完这句话，时凝便跑下了楼，跑去了操场。
　　而陈译觉得这时候跟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即使追出去也无济于事，握了握拳后，他转身回了班。

　　等到林暖回来后发现时凝不在班级，就去问陈译发生什么事了。
　　陈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林暖听的也很生气，就问他“那你到底为什么和许情夏在一起？”
　　“昨天我朋友生日聚会，许情夏也在场，当时玩游戏，许情夏突然跟我打赌说，如果我输了当她三天男朋友，我以为我会赢，就答应了，结果我输了，我愿赌服输，但我真的不喜欢她，也没和她有过什么肢体接触，虽然她说她喜欢我，但我但我当时明确回绝她了，说除了这三天不会有别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传到大家耳中就变成了我又抱她又亲她的。”
　　“我知道我错了，我本来以为我能跟时凝解释清楚，但看到她哭了以后，我才发现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暖，你帮我跟她解释一下吧。”

　　林暖听他说完后，还是觉得很不解气“你不知道凝凝在追你吗？你还跟她赌？你都说不出口的话，你让我怎么帮你解释？说你跟许情夏没关系？可你俩现在就是情侣啊，就算凝凝现在原谅你了，你让她以后怎么办？被同学当成插足你们感情的人吗？你把她当什么了？这个忙我没法帮。”林暖说完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
　　跟陈译说完后，林暖见时凝还未回来，便想着出去找她，结果发现她独自坐在操场的看台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便快步走到时凝身边。

　　时凝听到声响，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她好不容易收住的情绪，再次决堤，眼泪似止不住涌出的泉水，一滴一滴从她的脸颊划落，砸在她的手背上，却又好似砸在了她的心上。

　　她止不住的哽咽着:“暖暖，他骗我，陈译他…骗我。”说着，她吸了吸鼻子，又接着说下去:“是他跟我说…我可以追他的，我都在努力了，结果…他和许情夏在一起了，暖暖，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他要这样逗我玩？”
　　说完，她抬手用校服衣袖擦拭眼泪，可泪水就像永不干涸的河流，逐渐浸湿了她的袖子，她心里更难过了。

　　林暖看着她这好似要碎掉的样子，咽下了想帮陈译解释的话，只能轻轻抱住她，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安慰到:“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的错，是陈译的问题，是他不值得你喜欢。”
　　随后，她听到了时凝哭的有些沙哑的声音:“暖暖，我再也不要喜欢陈译了。”
　　“好，那就不喜欢了，咱不喜欢了啊。”

　　年少时，令人难过到流泪的事，莫过于那一段青涩的怦然心动。
　　就像时凝这段勇敢迈步却使自己遍体鳞伤的喜欢，因他的闪光处而产生悸动，也因知道受被欺骗后，便随着泪水风干而彻底结束。
　　暗恋，或是明恋，便都成了她热烈青春中，最不值得提起的一段插曲。

　　她想，她大抵是个胆小鬼，未来无论过了多久，她可能都没有勇气再去承认喜欢过他，也不敢再向谁坦言喜欢。
　　那…就当她说谎了吧，她对自己的心撒了谎。
　　就当她从未喜欢过他。
　　-
　　情劫难渡，苦亦思苦。
　　不知是不甘心还是遗憾太深，大学的四年里，时凝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有关陈译的事，即使她已经离他很远很远，即使她已经努力和过去划清界限，但好像都无济于事。
　　直到大学毕业那天，她和同学一同拍完毕业照，和舍友一同吃完散伙饭后，当她一个人走在街边时，她突然就感觉释怀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最后的学生时期结束了的缘故，她突然想通了，她觉得她真的该长大了，过去的事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她希望未来的自己是明媚热烈且自由自在的生活着，而不是被过去的桎梏束缚着，她有大好的未来在等待她。
　　时凝，你不能真的让时间凝结在过去吧，你要向前走。
　　-
　　后来时凝在结婚前，曾在高中母校旁的街上遇到过一次陈译，两人将过去未说的话都说开了，陈译也解释清了当年的事。
　　时凝听完，笑着抬头看向有些阴郁的天空，轻声说了句:没关系，都过去了。
　　陈译看着面前笑颜如画的女生，问出了心底的话:“阿凝，真的没办法回到当初了吗？”
　　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似是在渲染气氛。
　　她没回答，只是微笑着说:“今天的雨来的突然，风也还蛮大的，早点回家吧。”
　　闻言，陈译心下了然，没可能了。
　　紧接着他又听见时凝笑着说:“奥对，下个月我结婚，一定要来啊。”
　　“一定。”
　　这么多年过去，原来我们都变了，不变的只有过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