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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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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凉。
姚潜立在东宫外,发丝被雨水打湿,黏在略显苍白的脸上。
天黑了,几盏灯笼照着簌簌落下的红枫,无端透出一股凄凉。
他已经在宫殿前站了两个时辰了,里面那位却一点见他的意思都没有。
撑着伞的老太监匆匆而来,踮着脚将伞挪到姚潜头上,忧心道:“哎呀,雨这么急,一直淋着怎么行啊?”
姚潜避开老太监的伞,轻嗤一声,话里带刺:“太子殿下召我来,却又不让我进去,便是让我淋着的意思,我怎么敢撑伞?”
老太监再一次被拒绝,急得不行。
姚家两代功臣,声名显赫,风头正盛,太子绝对不能得罪姚家。
但今日太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愣是把姚家二子叫来白淋了两个时辰的雨。
“哎呀,殿下兴许是身体不适。您也知道,殿下前几日遇刺,险些丧命,现在还在养伤。”
老太监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退后几步,低声问小太监:“不是让你去寻陛下吗?如何?”
小太监答道:“陛下说,一切听殿下的。”
老太监顿时更急了,不知道父子二人在想什么。
他抬步,正要再去劝劝太子殿下,却听到宫殿内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让他进来吧。”
老太监忙道:“哎——”
他还未应完,便被直接推到了一边。
姚潜冷着脸,直接推开殿门,大跨步闯了进去。
在他身后,老太监一脸愁容:这姚家二子,怎么还是如此嚣张跋扈?殿下见了岂不是更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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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潜进去,便看见披着厚衣的太子靠在软塌上,冷冷看着一身狼狈的他。
姚潜敷衍地行了一礼:“陛下有事吗?没事臣就告退,不打扰您休息了。”
见到他这般无礼,太子脸色沉了沉,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拦路的垃圾:“我问你几个问题,回答完你就可以走了。”
“第一,你三日前的下午去了哪里?”
姚潜拢着手,慢慢答道:“在青楼,锦香楼的杜姑娘可以为我证明,当时在场的还有另外几位姑娘,以及一位朝臣,需要把他们都叫来对证吗?”
太子厌恶地冷笑:“我这里岂是那些风尘女子可以踏入的?你三天两头和那些人厮混,也不怕染了……”
他骂到一半,一旁的老太监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太子及时住口,没说出更难听的话,顿了顿,他又道:“那你近日可接触过什么陌生人?”
姚潜:“您说哪种?锦香楼近日从外地买了不少漂亮妹妹,要我带你去问吗?”
太子刚说风尘女子不配踏入他的寝宫,姚潜下句就问他要不要去,摆明了是在阴阳怪气。
“你!”太子被他的挑衅气到扬手将茶盏扔了出去。
姚潜没躲,被茶盏重重砸在右肩上。
他道:“殿下的问题问完了,臣可以走了吗?”
“赶紧滚!”太子怒气冲冲地说。他话音未落,就见姚潜扭头就走,一点不想在这里多待的样子。
他气地捂住心口,骂道:“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一点礼数都没有。和他姐一样,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老太监在一旁听得冷汗涔涔,庆幸姚潜走远了听不到。
殿中无一人敢吭声劝阻,只有太子喘气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吩咐道:“继续派人盯着姚潜,他见过什么人、去了哪些地方统统调查清楚,一丝都不准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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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外的大路上,姚家富丽堂皇的马车驶过。马蹄踏在青石上,伴着“咕噜噜”的滚动声和雨声,十分沉闷。
车内,姚潜端坐着。
在他对面的侍从小心道:“太子殿下今日很奇怪。”
“是很奇怪。”姚潜沉声:“我往日做出再荒唐的事,他和陛下都不会说什么。但今日,我淋了两个时辰雨,挨了一顿骂,陛下却一直没有出现。”
“殿下他怀疑三日前遇刺与您有关?还是发现我们暗中培养势力了?”仆从压低声音,紧张道。
姚潜断然否决:“不可能。如果他们父子俩发现了,我不可能活着出来。”
姚家是大,但他做的事太过分,结党营私还把手伸进皇宫,笼络了大批宫女太监,说不想谋反都没人信。
真被发现的话,难逃一死。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马车驶到姚府前,缓缓停了下来。
一身绸缎华服的姚少爷走下车。
姚府守了许久的下人们一拥而上,撑伞的撑伞,递手炉的递手炉,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跟踪在姚潜身后的暗卫看了看,在册子上记下“一切正常”。
而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个毫不显眼的仆从被人群挤了出去,站在那里看了看人群,然后低着头匆匆离开。
他走到下人住的地方,拿了把红鲤鱼纸伞,又向姚府外走去。
纸伞遮掩住了这人的面容,跟踪的暗卫觉得他身形很眼熟,想了半天,想起这是姚潜身边的侍从。
“你跟去看看他要做什么。”头领指了个人,命令道。
那人尾随侍从一路,却发现对方的目的地是赌坊。
他还要再跟,一错眼,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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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将伞合上,随手放在赌坊门口,然后向楼上走去。
一个醉醺醺的官员经过他身边,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喃喃自语:“那个人,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似乎有点眼熟?”
他想了半天,却完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人。
“侍从”一上三楼,立刻有个女人迎了上来,将他领到了一个房间内:“大人,您怎么现在来了?”
“最近行动要小心,我可能被人盯上了,来时被人跟了一路。”
“侍从”抬头,赫然是一张与姚家少爷五分相像的脸。
和侍从互换身份的姚潜让女子拿来药箱,上衣一脱,里面深色的衣服竟已被血浸湿!
杜姑娘脸色直接变了:“伤口不是包扎好了吗?怎会……”
要不是脂粉遮挡住了姚潜的脸色和唇色,杜姑娘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问题。
姚潜坐下喝了杯热茶,才觉得身子暖和起来。
他脱了衣服让杜姑娘帮他重新包扎,然后解释道:“太子拿茶杯砸的。我观他神色,像是故意试探,一旦躲了,就暴露我身手好的事情。只是不清楚他知不知道我右肩有伤。”
这伤是三天前受的。在他转换身份和属下开会时,一个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忽然暴起,用藏在袖中抹了药的刀刺伤他。
那女人一直表现得很忠心,是核心人物之一,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暴起。可要说她背叛了姚潜,大可以不搞刺杀而是投靠皇帝,凭她的情报都够姚潜死八百次了。
那女人刺杀不成后就直接自尽了,姚潜没有机会找出她的动机。
伤口又被雨水泡又被重物砸,早发白裂开。
杜姑娘看得难受,问道:“太子不是一直忌惮姚家吗?现在态度大变,是不是发现我们在暗中筹谋?”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姚潜敲着桌子道:“如果他真的知道,大可以当场把我杀了,而不是打草惊蛇。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会性情大变还对我动手。”
太子现在这样更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笃定他会搞事,但抓不到把柄,又不敢随便杀他。
但这本来就矛盾,捕风捉影的事为什么能“笃定”?
包扎结束,女人拿了两件新衣服给姚潜换上。
姚潜说道:“最近让大家都隐藏起来,先前调查的事儿也别查了。如果被太子发现我暗中发展势力,所有人都会死。”
女人答应下来。
之前皇城中出了不少乞丐妓/女失踪的事,同时又在各处发现了多具无名尸骨,一个个死相凄惨,有些身体被腐蚀成一滩血泥,根本认不出身份;有的身上遍布刀痕,血肉几乎被剜干净,只余一具白骨。
所有人都没有在意,毕竟受害人只是一些底层。但姚潜直觉有问题,想要深入调查。
才查了几天,就撞上太子的事,不得不停下。
“这家伙还真是麻烦啊。”姚潜啧了声,嘟囔了句传出去要被砍头的话:“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
当然这只是想想,他也只会在女人面前说,因为女人对他绝对忠心。
姚潜虽然势力遍布皇城,但他并不是真想造反。
他只是担心未来皇帝清算姚家,提前铺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