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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渡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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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燥热难耐的盛夏,苏劲喜欢夏天,因为它明媚而浓墨重彩,天是最蓝的天,叶是最绿的叶。因为是在夏天,遇到了温陌桥。
她慢慢的走在通往学校的学府街道上,抬头凝视着前面那个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一道道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投射到少年的白衫上,美好而惬意。慢慢的,他们之间的间隔一点点拉长,可那个穿白衫的少年,始终在苏劲的视线中。
就这样,他们走过了一整个盛夏,少年一次都没有回头。
冬至那天,景航生病了,发烧昏迷到下不了床,苏劲提着热乎饺子的饭盒,踏着大雪去看景航。景航住在市中心,父母在外地打工,他一个人生活。按了多次门铃都没人回应,苏劲才发现门根本没有锁,她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喊景航。
景航被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的应声从卧室门里出来。
站在门口的女孩,笑的天真灿烂,她的脸被寒风刮的通红,穿着的单薄衣服上覆满了风霜。
她笑着摇了摇饭盒里的饺子,满是骄傲的说都是她自己包的。
她还说冬至不吃饺子会冻耳朵的。
她就站在门口,一口气说了一串的话。
她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富有生气。景航呆站在门口,说,苏劲,你进来。
苏劲摇摇头,说鞋脏,会弄脏地板。
景航说,苏劲,我不嫌你脏。
他怎么会嫌弃她脏呢,她分明是世间最洁白珍贵的珍宝,是他的珍宝。
不巧的是,苏劲后来得了重感冒,景航懊悔自己,为什么那天要让她站在门口说那么多话。
他把每天的试卷替苏劲收好,来到一颗梧桐树下等着苏劲,他说他可以帮她送到家里,苏劲不许,苏劲说那是他爸爸的家,不是她的家。
他不懂这有什么区别,苏劲笑着没解释,和他一同坐在梧桐树的树荫下,畅想着未来,她说她以后会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到时候一定请景航来家里做客。
景航笑着说好啊,苏劲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高三上半学期,苏劲在作文比赛中获得了二等奖。那是苏劲的名字第一次和温陌桥的名字挨的那样近。她把那张刊登有他们作文的校园报保存下来,夹在了苏劲的日记本上。
这是一本关于温陌桥的日记本。是苏劲用发传单的钱买的,二十二块钱的密码本。苏劲第一次这样奢侈。
里面记录了关于温陌桥的所有,以苏劲的视觉下的温陌桥。
2010年6月25日,晴
今天我在公交车上见到了一个男孩,是我十六年生活在小镇里,从未见过的一种人。我明明只看了他一眼,脑海里却有着深刻的印象。他没下车,他是在帮我。我觉得他比今天的阳光更耀眼。
2010年7月23日 晴
他叫温陌桥,多好听的名字啊。
2010年7月31日 阵雨
七月的最后一天,下着阵雨,许多人站在公交站牌下躲雨。我也不例外,温陌桥也不例外。
刚刚看到他把伞借给了一个小学生,我才得以幸运的和他一起,和大家一起站在同一个站牌下。我和他上了同一辆公交车,坐在他的身后。我假装在看窗外的雨,其实余光一直在他身上停留。我想,他要是回头的话,我该怎么办,假装不认识他,还是和他打招呼呢?我的思绪错乱纠结,万幸的是,他没有回头。
2010年12月25日 大雪
听他们说今天是圣诞节,我没过过,只知道是一个要吃苹果的节日。奶奶给我捎了一大袋子家里种的苹果,让我和同学分了吃。我把一半的苹果给了景航,另外一半偷偷放在温陌桥的桌上。听说他把那些苹果分给了班里的同学,真好,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至于我,我是最不爱吃苹果的。
……
高三上半学期,张玲玲约苏劲出来玩,苏劲很意外。那天她在烈日下等了张玲玲一个小时。
张玲玲气喘吁吁的跑来,连声说抱歉。苏劲只是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那天,张玲玲和苏劲说,她要追温陌桥,她说苏劲的文笔那么好,可不可以帮她写情书。
苏劲楞在了原地,她很想说不,可那样会不会太自私。
她也有梦,她也曾每晚挑灯夜战,只为和温陌桥考上同一所大学。
可她还是答应了,她和温陌桥没有可能,又为什么要阻止别人去爱他?那才不是苏劲。
她写了一封封的情书,赋予她情感真情的产物,是她一笔笔浇灌的花朵。她写那天他们的初遇,写自己内心的情愫,她写未来,写她梦境中的美好,她写她的理想,写她的坚持,写她对他无与伦比的感激。
那一封封的情书,最后的署名是张玲玲。
那一封封的情书,披着张玲玲的外壳,包裹着苏劲不能宣之于口的恻隐。
那些借着张玲玲的手送到温陌桥面前的情书,温柔而炽热,缠绵而心动,一步步让这个少年沦陷在这温情中。
高三下半学期,温陌桥和张玲玲恋爱了。他们一起在自习室学习,一起漫步在夕阳沉浸的学府街上。他们的身后没再出现过那个女孩的身影。
苏劲病了,她已经多次昏倒在打工的路上了。刚开始,她隔着三五天不去学校,慢慢的,她有一个月没去学校上课了。景航看着前排的空座位发呆,苏劲告诉他,她是回老家照顾奶奶去了,很快就会回来。她叮嘱他马上就要高考了,要好好学习才对。
可苏劲自己,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
苏劲得了癌症,骨癌中期。
她时不时的去市里医院买些药,就回了小镇。她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奶奶。
听说苏家那个姑娘在市里上班啊,经常见着她骑着车上市里呢。奶奶笑的合不拢嘴,说是哩。
她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四年,骨癌晚期,实在撑不住的苏劲,在市里的医院住院了。
那天窗外下着雨,苏劲坐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盯着窗外被雨水冲涮的翠绿的梧桐树叶。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盛夏。
林因走进病房,满眼的心疼,她是这里的护士,也是苏劲的高中同学,那个提醒穿错鞋的女生。
“听说,温陌桥和张玲玲要结婚了,六月二十五日”
她知道苏劲在意。
“后天,记得把我叫醒。”床上的女孩因为化疗而成了光头。她依旧看着窗外,眼睛没有丝毫的波澜。
“你不会要去吧。”
“不,我只想醒着。”
她从抽屉里拿出堆积的很厚的一块钱,说:“可以帮我买个红包吗?”
林因伸手拿着苏劲的钱,她知道,这是苏劲全部的积蓄,三块钱一颗药,一共可以买60颗。
“想写点什么吗?”
苏劲似乎被提醒到,从一旁的柜子上取来纸和笔。那是一本新的病历本,林因拿来让苏劲平时消遣的。
她瘦弱的指提着笔,在病历单的背后写到:“新婚快乐,愿夫妻举案齐眉,健康平安”
只是六月二十五日那天,林因再没能叫醒苏劲。那天整个市中心热闹非凡,鞭炮齐响,锣鼓喧天,苏劲死在了为新人祝福的喧闹声中。
那个红包也没送到新人手里,被伴娘们随手放在了果盒中。孩子们在纷乱中拿钱买糖,那张纸条同鞭炮的碎屑一般洒落在地。
属于苏劲的夏天彻底结束了。阴冷的小雨,一个男人捧着菊花站在女孩的墓碑前。
碰到了携着妻女来扫墓的温陌桥。温陌桥认出了那个男人,是自己公司的员工。
他看着墓碑上女孩的照片问:“这是?”
男人沉默了片刻答:“我的爱人”
“她看起来很小”
“嗯,那是她十八岁的照片”
两人正在谈话时,一个小女孩拉着温陌桥的衣角说妈妈叫他过去。
温陌桥无奈的和男子道了别。他说再会。
可后来,他便再没有见过那个男人,那个叫景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