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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喜得麟儿夫妻和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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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的话非但娉姐儿本人不爱听,余氏也不爱听,花老太太听了也不大舒服,往产房的方向顾盼了一番,便笑着向余氏道:“怀柔这一胎怀得巧,不仅和婷姐儿的楫哥儿年纪仿佛,差了半岁,表兄弟或是表兄妹之间也好一块儿长大,更难得的是产期这样凑巧,竟是在正月初一。”
楫哥儿说的是婷姐儿的次子甘星楫,依旧没有随着“文”字辈的排行,而是顺着长子甘星舟的行第,继续自己取名了。
姚氏一想到婷姐儿,心中就来气。
到底是亲生的女儿,姚氏又是个心软护短的,如今对婷姐儿存的气,早已不是母女之间那点意气了。她气的是婷姐儿性子软弱,对长嫂一再忍让,堕了殷家的威名和风骨,倒是叫那邱氏得了意,愈发张牙舞爪了。
婷姐儿都生出第二个儿子了,长房还是只有甘文棠一个孤零零的嫡女。如今甘霖已经不年轻了,彭氏再怎么宠爱长媳,也忍不住有些着急,邱氏也顶不住传宗接代的压力,提拔了一个陪嫁的丫鬟当房里人。
楫哥儿洗三和满月的时候,姚氏等人前去观礼,那邱氏跟生吞了二十只苍蝇似的,简直面带煞气,笑容都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甘家的情状,落在姚氏眼中是此般情景,落在余氏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感慨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余氏与邱氏同为长子媳妇,自然更能共情。心里想着邱氏也实在不容易,虽然婷姐儿已经尽量不争不抢了,但她接二连三地生儿子,无形中还是给邱氏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邱氏顶着如此压力,还要以宗妇的身份操心二房的日常嚼用开支,还要替婷姐儿的儿子办筵席,也难为她如此公私分明,顾及大局,办得这样风光热闹,里子面子都给足了。
邱氏虽然性格强势,但确实是个能干的人,至于她的脸色,人吃五谷杂粮,哪里能不七情上面。心中五味杂陈,脸上也只能强颜欢笑了。余氏倒是没把邱氏的一点脸色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若邱氏神态自若,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欢欣,她倒反而觉得毛骨悚然,觉得她是个心机深沉的狠辣之辈。
就好比余氏自己的妯娌姚氏,就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角色,虽然余氏莫名其妙地受了她不少白眼,但姚氏都是明着表露自己的不满,倒是一点都不用担心她在背后使阴招、捅刀子,反而省心了。
譬如此时此刻,花老太太提起了姚氏不爱听的话,姚氏立刻把脸拉得老长,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起来:“瞧娘这话说得,侄媳妇虽然是初一发动的,但女人家生孩子,生个几天几夜也是常事,指不定是初二、初三才生出来呢?”
花老太太不以为忤,依旧笑眯眯地说道:“那也没什么不好,年初二、年初三,哪个不是好日子?还正好赶上姑奶奶回娘家,等婷姐儿带着小宝宝回门了,我一定要亲手抱抱我的小曾外孙。”
姚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道:母女两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只笑面虎,看着慈眉善目的再好说话不过了,实际上是一个赛一个的辣!
她心里将花老太太和殷太后翻来覆去地骂了好几遍,才端出笑脸来:“正是呢,我也怪想舟哥儿、楫哥儿的,兄弟俩都随了我们婷姐儿,生得可俊俏了。”
说来也巧,众人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松哥儿和骐哥儿就被接生婆子赶出了产房——柳氏要生了。
姚氏才说嘴就打脸,就在正月初一的半下午,柳氏顺利分娩,产下一个男婴。
殷家“宜”字辈的子女,但凡成家的,都是连生两个男孩,桃姐儿家里的昇哥儿和旦哥儿,婷姐儿家里的舟哥儿和楫哥儿,松哥儿膝下的骐哥儿,再加上柳氏刚刚生下的骥哥儿,竟是没人能儿女双全,凑足一个“好”字。
连柳氏本人也微微有些失望,她这一胎一直盼着是个女儿,还做了好些小姑娘的漂亮肚兜、迷你鞋子,如今都用不上了。
柳氏为人稳重,当着亲戚们的面,自然不会流露出这点小心思,等众宾散去,才在岁寒馆朝着松哥儿稍稍流露出自己的失望和渴望。松哥儿便安慰她道:“没关系,喜欢姑娘我们可以接着生,序齿上多一个哥哥,也好多一个人护着她。不再生了也是好的,看你怀胎这样辛苦,我心里也不忍得。”说得柳氏霞生双颊,夫妻之间的脉脉温情,自有一番旖旎。
等贺过骥哥儿的降生之喜,宁国公府便有条不紊地为娉姐儿备嫁了。姚氏一扫从前婷姐儿出嫁时的愁云惨雾,兴兴头头地开了库房,将打从女儿出生起陆陆续续存的嫁妆一件一件地拣点出来。有些越放越值钱的东西,便仔细擦拭干净了,分门别类地放好,记录在嫁妆单子上;有些东西并不能保值增值,抑或是花样款式不再流行,便或是卖了或是赏人,或是抵到家里的当铺上折了银子,再另外添置。娉姐儿的婚期请在五月里,打从去岁九月份开始,上至艾妈妈这位姚氏的左膀右臂,下至物华堂最微不足道的跑腿丫鬟,个个忙得脚不点地。到新岁的二月,一来是府里的其他喜事和年节大事都告罄,二来是好事将近,阖府上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姚氏这厢除了忙着给娉姐儿预备嫁妆,又将负责打理陪嫁的庄妈妈叫来,商议着交割田庄、铺面的事情,反倒无暇顾及对娉姐儿的婚前教导——以姚氏的才能和眼力,实在也没有什么可以教导娉姐儿的。
余氏面冷心热,虽然从前在两个侄女之间,一向更偏爱乖巧懂事的婷姐儿,但这些年来发生的许多大事小情,也渐渐让余氏对娉姐儿改观,察觉到了她的不俗之处。身为隔房的伯母,余氏不便插手娉姐儿的婚事,但自打姚氏敲砖钉板,替娉姐儿说下郦家的亲事之后,余氏一直为娉姐儿感到同情和惋惜。眼看娉姐儿出嫁在即,便也时不时把她叫到寸心堂里说说话,帮助她过门后尽快在郦家站稳脚跟。
“郦家的这位家主,本性或许不坏,颇有几分祖辈的豪情,待人也是真诚大方。只是苦于父母高堂过世得早,没了长辈管束,便有些……不拘小节。”余氏当然不能当着娉姐儿的面说她未来夫家的坏话,故而每一句都是字斟句酌,格外委婉,“郦老爷身边大大小小总也有十来位姨娘,膝下的三个女儿都不是一母所生——这些,想必你母亲也同你说过了。”
娉姐儿听到这里,虽然知道余氏是一心为了她好,才会如此掏心掏肺地教导她,但羞耻、愤怒、屈辱和无助还是席卷了她的心头,令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才能不让自己失态。
郦家后宅里那些污糟事体,姚氏当然也和她说过了。只是提起来的时候姚氏十分轻描淡写:“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是常有的事,从前的原配身子不好,到死都没能留下一子半女的,也只能多多提拔了通房来开枝散叶。不过是几个贱妾而已,身契都拿在你手上的,还不是你让她们往东,她们就不敢往西?平时闲得无聊呢,把她们喊来立规矩的立规矩,解闷逗趣的解闷逗趣;若是懒得搭理她们,就打发到离正院远远的偏房里住着,叫她们别出来显眼就是了——就只一人,你得好好留意:姑爷房中有一房良妾陈氏,不仅生了一个女儿,还惯来打理家中庶务,可见是十分得宠的。又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不能随意喊打喊杀,你过门之后,一定要先立威,将她降伏了。”
姚氏艳丽的面容在娉姐儿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着十足的欢喜欣慰,说起郦家后宅时又是满不在乎,谈及陈姨娘,又带了微微的担忧以及十分真诚的关切。
母亲真的是爱我的吗?
自打说亲以来,这个念头不时在娉姐儿脑海中浮现。她究竟是关心娉姐儿的幸福,才执着于让她高嫁,还是为了她自己的虚荣心,甚至是为了好哥儿说亲的序齿呢?
有时候娉姐儿会被姚氏毫不掩饰的关心所打动,开始为自己心里的怀疑感到羞愧,可有些时候,这个念头又一再地在她心中回响着,几成梦魇。
她将自己从回忆中拔出来,神色恢复了清明,认真地看向了余氏。
余氏接着说道:“你过门之后,就是郦家的主母,后宅里的事情,提前知道一些,也方便你以后打开局面。过去几个月,我和你大嫂也为你打听着,虽然所知并不详尽,却也算是略略摸清了大概。你若愿意听呢,我就跟你说一说。若不然呢,我就同你念叨些管账、查账、接账的事,也算是伯母为你尽一份心呢。”
余氏强调娉姐儿本人的意愿,不仅是对娉姐儿的尊重,也有对姚氏面子的顾虑——以姚氏的为人,只怕又会觉得嫂子此举是在指责她的不周到,才会把婚前教导这一份属于母亲的职责,让渡到了伯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