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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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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待下一次山茶花开时,我会在日没大地前来见你
第一章契
冷漠的窗将恼人的蝉鸣锁在屋外,林想然坐在病床上,白净的手伸出一只食指跟着头顶点滴的节奏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病情的加重让少女格外的烦躁,眸子里有挥散不去的郁结与阴霾。但真正使林想然这般不耐烦的不是又要在医院度过一个暑期,而是被人打扰的清净。
林想然看着眼前新添的床位,平整的眉皱成一团。就在护士来将挂完的药取下换新时,终于开口询问:“不是说好了吗,我这个房间是单独的不加人?”护士边熟练地将针管插入下一个瓶口边道:“这个我不知道,听值班的小护士说下周要来一个和你一样的病人”她特地在“一样”两字咬上重音,接着笑了笑“小护士嘛,就是喜欢聊这些八卦。”
林想然将头靠在升起的靠背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换药的护士早已习惯这位大小姐的沉默,收拾完嘱咐有事按铃便关门离开。
林想然偏头看了看靠窗的新床,随即又无聊回正,额前微卷的刘海挡住了眼底浮现的莫名情绪。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母亲”二字醒目。林想然揉了揉眉心,按下接通键。屏幕那头明显顿了顿,一个疲惫而惊喜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然然啊,你可算接电话了,要不是我知道你在医院里,还以为你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担心死我了。”没有回应,那声音加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继续说到“下周一你有一个新室友你知道吗?”
林想然心道:还知道告诉我,床都搬来了问我知不知道,嘴上“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电话那头像是得到鼓舞般,声音大了点“妈妈呢,就是想给你找个伴,你一个人我们又不能随时看着你,担心你,你说你一个人多无聊啊,你肯定也不愿意出去走走,我和你的新病友见过了,不错一个女孩子,你......”
林想然突然一句“知道了”打断了还想滔滔不绝的林母,“还有其他事吗”“没了,好好配合医生啊,我们然然最棒了。”
挂掉电话,林想然抓起手机胡乱往皱起的枕头下一塞,双手用力捏住肩膀,蜷缩在床上。呼吸急促,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冷汗,全然不复刚刚的冷静。
母亲的关心永远是林想然心中的痛。
儿时
年幼的林想然站在厨房门口,搅着手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神情惶恐。脚边是碎成一滩的碗,耳旁是男人喋喋不休的责骂声。
“你连洗个碗都要犯错,还能干什么事?”
“碗很滑吗?很重吗?”
“为什么不能让我省心,还嫌我不忙来给我找事做是吧?”
见林想然呆呆立在原地,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男人更来气了
“每次一说你你除了把你那个脑袋埋着,还能干什么?我教狗爬下立正它几次就会了,为什么我怎么教你你还是不会?”
难听的话语从男人的口中一句一句的,不歇气的冒出,狠狠地砸在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上。
林父最近在生意上重重的摔了一跤,原本投进去的钱和在意的银行余额烟消云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平时心高气傲的他又怎会甘于现状?于是林父变卖家产,填上资金漏洞,妄图扭转乾坤重新来过。带着一家三口蜷居在一个老小区一室一厅的住宅里。
没有办法,林父把本就不大的卧室用衣柜硬分成了两部分,隔出了一个空地来放书桌办公。女儿也小学了,再和父母睡在一起不合适,只得咬牙再添置一张单人床,为此林父又念叨了许久。
房间的面积限制住了一家三口的活动空间,也限制住了林想然的健康成长。
生活水平质量的变差使林家人不得不辗弃从前的习惯,生活变得无比拮据。家里开始被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无安宁之日。
就如现在的情况一样,林想然见林父回家后又是一言不发的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扭头又看见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母亲。想着学校里布置的作业已经早早完成了,可以帮母亲做点什么。
林母原本保养的不错的皮肤经过短短几周的消磨也平添上了几道皱纹,曾被许诺不会碰水的手此刻也因各种家务事变得不复往日的光滑。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个和谐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
林想然趁母亲还在发呆端着碗走进了厨房,笨拙的模仿着母亲洗碗的动作。可一不留神,滑腻的碗从指尖溜过,落在了陈旧的地砖上。
听到刺耳的响声,林母赶忙冲进厨房。蹲在林想然面前,把她的手拿来放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然然没是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林想然张开嘴,口中的音节还未吐出就被另一道愤怒的男声截胡,于是就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后续的几年就这么在骂声不断的生活中度过,直到上了高中,林父的生意终于按他想的方向东山再起,林家人才又过回了从前人人羡慕的生活。
但家里的缄默,卧室里随处可见的药瓶,或是洒落在地上的病例单却处处宣告着不复昨日的和谐。
林想然的病是在周末晚上,林母半夜起来喝水时才被发现的。
猛地推开门,林想然惊慌的抬起头与林母对视,手中是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地上还有滴落的没来得及掩盖的血迹。灯影错乱中,林母才突然悟出了林想然的变化究竟是为何
拿到诊断报告书的那一刻,林母懊悔的跌在椅子上痛哭。纸上轻飘飘写着“双相情感障碍”似千斤重的压在林母身上,从事医药行业的她何尝不知道这六个字背后的痛苦。林想然则是坐在一旁不做声,没有感情的眼眸在确诊单上稍作停留了片刻就又失去的焦距。
林父终于姗姗来迟,拿起报告看完后眉头一皱,将纸随意丢在了林想然腿上。
“还有两年就高考了,我劝你不要给我来什么幺蛾子。”
“当初你死活要学的艺术,成绩没达到的话别怪我替你安排。”
林想然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林父撂下几句狠话后,又神色匆匆的走了。林母把林想然抱在怀中,空出一只手来签了放在桌上的同意进行MECT治疗书。
破碎的回忆在林想然脑海中一片片闪过,这一年来做的治疗差点把她毁掉。
林想然疲倦地闭上眼,心里思索,一时分不清母亲究竟是懦弱还是勇敢。
想到下周这糟透的生活还要再添一人,脑袋就更痛了。索性不去想这些问题,放空脑袋望着天花板。目光游离,忽然看见快见底的点滴,林想然向来没表情的脸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一丝恶劣笑容。
低头看着后视镜里逐渐变小的医院轮廓,隐藏在头盔里的脸得逞地发出一声轻笑,原本闷热的风随着速度的提升被赋予了凉爽的的权力。
身下猛兽叫嚣的声音穿透了整条街道,亮红色的车身彰显着主人的张扬与不羁。一路上引得无数目光。
终于逃出医院的林想然心情颇好,用头盔内的蓝牙耳机给朋友打着电话“出来跑山。”“哟,大小姐又跑出来了啊”电话那头的男声了然
“废话,要来赶紧,再喊上梦梦他们。”
“得嘞”
虽然被病痛折磨,但幸好有这么一群死党朋友在身边陪着,在沼泽泥潭里艰难前行。
林想然摸着车钥匙上挂着的一个小木片,上面刻着“纵有疾风起,生命不言弃”。这是刚刚接电话的好兄弟许家公子许龙在林想然第一次疗程后来看她时送的,现在想起他当时骄傲说出“我只花了一周就学会了”的样子都想笑,林想然心里泛起阵阵暖意。
没让林大小姐等太久,不远处机车的油门声正在飞驰而来。
停稳摘下头盔,露出了这三人的真面目。
为首,身材修长,小麦色皮肤,隐隐能透过白衬衫看见健硕有力的肌肉。剑眉,高挺的鼻梁下是薄唇正是许森。
左边身着黑色吊带,高腰牛仔裤,却戴了护腕护膝手套可谓是装备齐全。最显眼的便是又画的六亲不认飞上天的眼线,明明长着一张御姐脸却总干出惊为天人的事——和狗吵架。这是顾晨溪。
朝着自己走来的JK萌妹是认识十二年的知心好友董如梦。
林想然取下闷厚的头盔,一把搂住董如梦的脖子,头压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不容易,今天聚齐了呀。”
“大小姐发话,我们敢怠慢?”顾晨溪拍了许森宽厚的肩膀,“就你会说话”随即转过头来望向林想然“好不容易你出来了,今天好好聚聚。”
林想然也不废话,率先戴好头盔,拧了拧油门催促其余人准备出发。
以橙色天空为画卷,以青春做颜料,以少年少女们的肆意泄笔。
一路哼着歌,林想然甚至在经过保安亭时还对那个被自己拿小金库买通的胖保安点了点头。
电梯门一开,林想然就与下午来给她换针的老护士对视了。尴尬在本就狭小的空间里蔓延,掠夺着氧气。
四目相对,最后还是电梯到时间缓缓合上的门打破了已经粘稠的局面。
林想然眼疾手快的抬手挡了挡门,走出电梯。理了理被捏皱的衣摆“我,呃。”想说的话,对上老护士似笑非笑的眼神又如鲠在喉。
“快回去睡觉吧,我没和夫人说。”抬脚进入电梯,又想起什么,道“特殊病区的安保巡逻从晚上十一点开始,每两小时一次。”
林想然闻言转身,看着缓缓关上的门和在夹缝中慈祥的脸。心里情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