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去》沐川清酒

167、【番外五】双云（上）

　　“云景。”
　　“姑娘有何吩咐？”
　　“沈轩泽问我要了迷魂香，你去看看，他要做什么。再有，看看沈府的东西是否在他手上。”
　　“敢问姑娘，属下是否要做什么？”
　　沈合欢歪头想了想，指尖捻着一缕香，声音自琵琶弦上扫过：“不用。知道他做什么就是，切勿打草惊蛇。主要还是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月至中天，云景匆匆赶回。
　　“姑娘，东西拿到了。”
　　沈合欢嗯了一声，刚想问他细节，忽见他面色不对，脸颊潮红，眉心微蹙，像是强行隐忍，克制着什么。
　　“你怎么了？”
　　“回姑娘，沈轩泽拿迷魂香去了天香阁，属下无能，闻到些脏东西。”
　　云景本想等她问完话，回去找些解药压制，谁料沈合欢竟凑上前来，仔细闻过。
　　他大惊，想退已来不及：“姑娘？！”
　　“我不闻闻，怎么知道是哪种？你且等等，我调些解药来。”
　　“属下有解毒丹。”
　　“傻子，是药三分毒，闻闻香就能解的事，留着你的解毒丹罢。”
　　云景愣愣地站在一旁陪侍，看沈合欢为他制香调解药。虽说向垣待他们不错，也会在他们受伤时垂爱，纡尊降贵亲自疗伤，可……
　　可沈合欢是不是傻啊？明面上说是把他给沈合欢使唤，实际就是来监视她的，她应该盼着他死，管他做什么？
　　自从沈合欢效忠向垣，沈合欢的日子舒心不少，沈轩泽却处处不顺，招灾惹祸，以致记恨上沈合欢。
　　冬日某夜，沈合欢处理完商事，坐马车回府，却遭人袭击，与侍女走散。
　　起初，云景现身与刺客对战，却见人愈发多，沈合欢根本逃不掉。
　　“姑娘，得罪了！”
　　云景边说边朝后丢出几颗烟雾弹，一抄腿弯将惊惧中的沈合欢抱起，奋力逃去。
　　风在耳边呼啸，寒意一点点消退，沈合欢渐渐回神，不觉仰头，云景的下颌第一次清晰出现在眼前，往上看去，神色无比坚毅，与平日的木讷呆板完全不同。
　　“！”
　　云景忽然一颤，身体肌肉狠狠绷紧，旋即加快了速度，在小巷间逃窜，且把沈合欢护得更紧。
　　表情严肃，眉峰紧蹙，唇抿成一条线。
　　拐过两条小巷，沈合欢忽然嗅到几丝夹杂在寒风中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姑娘莫怕，属下定护您平安。”
　　“……”
　　冬夜寒冷，云景运动着，调动内力，心口尤其温暖。木头似的人，揣着一团火。
　　沈合欢伸出手环上云景的脖子，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又一僵，只是这次不像上次很快放松，一直紧绷着，直到甩开后面追兵，把人送回来雁楼。
　　“属下冒犯，请姑娘降罪。”
　　“降罪？若没有你，我早就被抓了，何罪之有？”
　　云景烧好水、送来干净衣裳后，跪在沈合欢跟前，低眉垂眼。
　　“属下虽是暗卫，也知男女授受不亲。属下冒犯，甘愿受罚，请姑娘降罪。”
　　不知怎的，沈合欢想起寒夜里唯一的热。
　　“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是。”
　　“那……你能不能哄哄我？”
　　云景虽想答应，却深知自己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只怕说错话反而惹她生气：“属下嘴笨，只怕……”
　　“你觉得我好吗？”
　　“姑娘很好。”
　　“有多好？是你喜欢的那种吗？”
　　云景闻言连连磕头：“属下不敢。”
　　“……”
　　“姑娘受惊，还请歇下吧。”云景飞快收拾好退下，“属下告退。”
　　“你去哪！你的伤还……”
　　云景转身回道：“属下去上药。”
　　“你身边，还有别人？”
　　他愣愣地说：“没有，我，自己上药。”
　　“伤在背后，你怎么上？把药给我。”云景才要拒绝，就被狠狠一瞪，“这会儿又不听我的了？脱。”
　　云景犹犹豫豫，手指抓着衣裳不知所措，欲脱不脱，衬得一旁毫不避讳的等待的沈合欢像调戏小媳妇的恶霸。
　　“暗卫是什么？主人私有，你现在整个人都是我的，脱件衣裳罢了，又没让你全脱。”
　　红云一点点爬上云景的脸，沈合欢都能感受到滚烫的热意，仿佛有形一般，弄得她很想再多逗弄逗弄他。
　　她寻了把剪刀，比划比划：“你是自己脱，还是我给你剪了？”
　　云景没办法，只能一面解衣一面听着沈合欢逗他“云景，你好白啊”。
　　只是很快她就顾不上了。
　　云景背后中了三枚暗器，腰际还有一道暗器划出的血痕，因着寒冷，血液已经凝固，赫然暴露着伤口的狰狞。
　　虽说这点伤在云景看来实在不足挂齿，便是平日训练都要比这严重。可在沈合欢眼中是极大的事。她再无心想其他，手帕浸了水，一点一点擦净干涸的血，又小心上药。
　　“疼了告诉我。”
　　“是……谢姑娘。”
　　“声音这么抖？”沈合欢不由停手，担忧道，“很痛吗？要不你等等，我去点支香。”
　　“不，姑娘不必在意，我，属下没事。”
　　“……云景。”
　　“属下在。”
　　“你们暗卫里，是不是也有女孩子？你喜欢她们，还是喜欢我？”
　　时间停滞一秒，紧接着她听见云景紧张吞咽口水的声音，嗓音愈发抖：“属下，属下……姑娘。”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低低唤她，满是哀求。
　　沈合欢心头一跳，愣了许久，直到云景轻声问询，是否可以起身，她才慌忙把最后一点药粉撒好，胡乱给人把衣裳一拉。
　　“下去吧。”
　　人方离开不过片刻，又敲敲门进来。
　　“怎么了？”
　　“属下眼下虽跟着姑娘，可属下是向三公子的人，早晚要回去的。”
　　沈合欢愣了愣，回想起方才逗他的话，一时气这个木头傻子，一时羞自己什么话都乱说，丢了一只软枕砸他：“下去！”
　　一年冬，方临书院。
　　向垣原是来书院处理事务，自从羲旸合并，云景回来，他已许久不见沈合欢，却不想人竟自己找上来。
　　“公子，小女有事相求。”
　　向垣懒懒散散拈着一块点心正往嘴里送：“哦？看在你尽心尽力的份上，说来听听。”
　　“小女想求云景。”
　　向垣手一顿，将点心丢开。
　　“初见时，我便说过，我喜欢有野心的人，可你这野心也太大了些，把主意打到我向家头上。”
　　“……”
　　“你当他是因着什么对你唯命是从？拿前途赌一份情，你倒很有勇气。”
　　见沈合欢不说话，他便唤了云景进来。
　　“你的意思呢？”
　　“属下听凭公子吩咐。”
　　“人家姑娘都求到了我这里，云景，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沈合欢恳切跪地，陈词哀求：“我如今所得，皆是拜公子所赐，若非公子指点，还不知如何被人利用。小女愿将所有奉上，来日公子需要，定为公子赴汤蹈火。如今尘埃落定，我想和他，过寻常日子。”
　　那只木盒里，放着满满一盒契书，是沈合欢的所有。
　　“云景，你心悦沈小姐吗？”
　　云景犹疑着，他不知道什么叫心悦，什么叫喜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想着沈合欢，只当是她的香料有问题，才令人如此魂牵梦绕。至于心悦与否，他当真不明白。
　　只是他没敢让向垣久等：“公子恕罪，属下不知。”
　　云景与风燃是最早跟着向垣的，向垣对他们自然了如指掌，清楚云景是块木头，嘴笨心拙，何况暗卫大多断情绝爱，更不能指望他说什么。
　　“喏，他不想随你回去呢。你乐意跪就跪着吧。”
　　云景人虽跟着走，眼睛却第一次不受控制，悄悄回头看着沈合欢，一眨不眨。
　　闻生看在眼里，也不提醒，却放慢了脚步，待云景不慎撞上他才予以一个警告的眼神，快步跟回向垣身边。云景垂眸跟上不敢再看，心思却愈发沉重起来。
　　向垣素来有午睡习惯，只是今日，云景在外侍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惦记着沈合欢，不知她是否死了心离开，亦或是还跪在书院里。
　　云景焦躁不安：怎么今日公子睡了这么久？
　　卧房外，闻生正尽职尽责守卫向垣。
　　“大人，公子还不起吗？”
　　“有事？”
　　云景心虚，却已是硬着头皮不得不说下去：“二公子，二公子先前说，不要让公子午睡太久，怕……”
　　“下去。”
　　“大人……”
　　大概是怕吵了向垣，闻生不再言语，只狠狠瞪他一眼，其中警告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属下告退。”
　　“去厨房看着汤，公子醒了要用。”
　　“是。”
　　风燃在门口站岗，发现云景时不时朝向垣的房间张望，不由好奇，随手召人顶替，跑去厨房看云景。
　　“不好好看着火，你老往外看什么？”
　　“公子怎么还没有醒？”
　　风燃无奈叹气，指指一旁袅袅烟气：“才刚一柱香，平日无事，公子哪天不睡两三炷香之久？”
　　云景下意识反驳：“今日并非无事。”
　　“你的事也能算事？”风燃抬手敲他头警醒道，“早先问你你不应，这会儿心疼了？让闻生大人听见，你可小心。”
　　看云景还欲分辨争说，风燃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堵住他所有的话：“看不出公子是故意的？慎言。”
　　许是感受到云景“望眼欲穿”，向垣终于醒了，召他们进去服侍。
　　“嘶，好冷。”
　　闻生闻言，当即又往炭盆里丢进几块炭，抱来一床轻软的毯子给他搭着。
　　“书院不比家里，委屈公子了。”
　　向垣动了动，靠得舒服些，捧起一小盏羹汤，边用边暖手。
　　“风燃，去看看，把人带来。”
　　云景终于松了口气。向垣虽没明说，可他们都知道说的是沈合欢。
　　“三公子。”
　　“嗯。”向垣抬抬下颌，指指云景，“他，你怎么说？”
　　“我喜欢他，求公子成全。”
　　“云景？”
　　沈合欢急切：“云景。”
　　被点到名的云景飞快抬眸，看看风燃一同带来的沈合欢的木匣，那是沈合欢全部心血。
　　头愈发低：“属下卑贱，不值得姑娘喜欢。”更不值得她拿这么多来换。
　　“他不愿意呢。”
　　闻生明白向垣的意思，立刻给风燃使眼色，电光火石间，两柄剑相撞。
　　一柄来自风燃，一柄来自云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