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93、钝痛

　　穆明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

　　血腥狰狞的场景，再次卷土袭入梦境。

　　遍地的鲜血，数不清的尸体和人头，辽阔大地成了停尸场，万米的人形深坑，放眼望去，只有漆黑一片。

　　穆明悬空至于深坑半空之上，多迈一步就要坠入万丈深渊。

　　不远处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明儿，听爹的话，离开这里！快走！”

　　抬眼便看见父亲现在悬崖边上，朝自己呼喊，拼命叮嘱，叫她不要回头。

　　穆明心头一紧，顾不上危险，跨步朝父亲跑去。

　　怎料只动了分毫，瞬间就掉入了无底的深坑。

　　全身骨头仿佛一瞬间尽数震碎一般，钻心的剧痛，源源不绝。

　　就当穆明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死人堆里爬上来一个人，那人满脸鲜血，浑身都是恐怖皱裂的刀伤。

　　粗糙冰冷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喉咙似乎也像被什么东西腐蚀，半天也只能发出一个零星沙哑的词。

　　穆明浑身不能动弹，只能任由他摆布。

　　那人拽着她的手臂，挣扎在死人堆里，拉着她拼命往上走。

　　伤口处鲜血不断迸射，温热的血顺着手臂流到穆明胳膊上。

　　穆明使不出一丝力气，从小便揣测的梦境与苦难，似乎如期而至，她终是释然，握了我那人的手。

　　“放手吧，这里就是我的终点。”

　　那人完全不听她的话，只是拼尽全力想将她救出来。

　　万米尸坑里，凡人渺小的像是一颗随风而落的沙粒，走到哪里，也不会有出路。

　　就在男人快精疲力竭之时，天空突然电闪雷鸣，新的暴风厮杀即将来袭。

　　穆明闭紧眼睛，等待死亡降临，怎料雷电未落，先是迎来了温暖的怀抱。

　　男人丢兵卸甲，不顾一切挡在穆明身前，深深的拥抱，仿佛一生的勇气都消磨于此。

　　穆明心脏不断隐痛，额头上满是汗水，蜷缩的身体不断颤抖。

　　“不要！不要！”终于在雷电劈落下的最后一刻，穆明挣脱了噩梦的束缚，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还是熟悉的场景布局，一切都提醒着她，方才的一切是梦境。

　　可……若真是梦境，为什么那么真实。

　　真实到她于那人似乎相识多年，看见他不惧死亡的瞬间，心脏钝痛不止。

　　就在穆明心存疑惑之时，院外传来细微响动。

　　穆明警惕地拿起床边的无双剑，脚步轻盈，走到窗前。

　　两个人打斗声音赫然入耳，全城似乎没有兵器。

　　悄悄打开窗户，透过一条狭窄的缝隙，看到令穆明终身难忘的一幕。

　　满身是伤的曾桓，正在同一个身材魁梧，头顶上零星头发，脖子上包括裸露的皮肤，浑身都是腐肉的黑衣男子。

　　看清大汗的容貌特征后，穆明瞳孔一缩。

　　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手臂一软，手里的无双剑掉落在地上。

　　院子里打斗的两人，听到屋里传来的声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那浑身腐肉面目恐怖的黑衣人，直接朝着声音发出之处袭来。

　　曾桓见大事不妙，速度更快，瞬间拦住黑衣人。

　　两人扭打在一起，招招狠戾，置人于死地。

　　穆明胸口剧烈起伏，指尖连同半个手臂开始变得有些麻木。

　　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克制心底的慌乱，捡起无双剑。

　　推开房门，直接同曾桓站到同意战线。

　　同黑衣人扭打中的曾桓看到穆明出来，脸色顿时一沉。

　　“谁让你出来的！回去！”态度鲜少的强硬。

　　黑衣人也注意到穆明的到来，眼中目标瞬间转移，身影如鬼魅一般，朝她一来。

　　穆明眼神冰冷，少了方才的慌张，看到黑衣人的瞬间，仿佛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剑刃破风而出，并没有给黑衣人近身的机会，直取狰狞满是腐肉白骨的头颅。

　　黑衣人像是料到穆明的攻势，直接侧身一躲，速度极快的握住无双剑。

　　手指紧紧攥着锋利的剑身，力道之大，瞬间便将剑身折断。

　　穆明虽然是意料之中，可手臂还是被震的发麻，往后退了一大步。

　　黑衣人见她没了兵器，将手中的铁片往后一扔，浑浊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气，伸手直取她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曾桓从侧口冲进来，直接将黑衣人踹出去。

　　力道速度都到了极致。

　　黑衣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直接从地上爬起来。

　　曾桓果断出手，一把抓住黑衣人的脖子，顺势一转，狠戾的手法，直接将他的脖子扭断。

　　黑衣人耷拉着头，往前进攻的架势，似乎没有丝毫退缩。

　　而另一边的曾桓，仿佛变了一个人，手出速度力道，都压制着黑衣人许多。

　　穆明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望着曾桓突如其来的变化，眼神不免一沉，心中似乎是想到什么。

　　趁着两人扭打之际，转身进屋，找一样东西。

　　曾桓眼神冰冷，身形一闪，捡起地上折断的剑身，顺着黑衣人露出的白骨，直接斩断他的手臂。

　　腐肉掺杂着肉虫，腥臭恶心的味道充斥半空中。

　　却没见到一滴血流下来。

　　曾桓此刻杀红了眼睛，完全想将不人不鬼的黑衣人大卸八块。

　　曾桓的血溅落在黑衣人身上，原本不知疼痛的黑衣人，瞬间退缩回去。

　　喉咙里发出可怖的狰狞声。

　　拼命往后缩，拼命想挣脱他的束缚，奈何曾檀速度太快。

　　他便想一条扭曲的腐虫一样，疯狂扭动身体，身上却完全没了攻击性，任凭曾桓拆胳膊卸腿的攻势。

　　穆明从屋里出来，一手拿着一块巨大的裹满胭脂发油的棉布，一手拿着燃烧的烛台。

　　趁乱将棉布裹在黑衣人身上，拉开一旁疯狂出手的曾桓。

　　“曾桓！回神！别被它控制！”穆明一边拉着曾桓，一边将手里的烛台扔到黑衣人身上。

　　裹着油的棉布，瞬间在黑衣人身上燃烧起来，烈火中，不断传来僵硬腐肉燃烧下的噼里啪啦声响。

　　曾桓眼神冰冷，似乎已经视周围为无物，一心要将黑人大卸八块。

　　穆明转身一把抱住他，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喊。

　　“曾桓！曾桓！回神！不要被它控制！”

　　本要伸手甩开穆明的曾桓，仿佛是听到穆明的呼唤，手上动作一顿，乖乖的停下脚步。

　　穆明趁这个间隙，直接掀开他的脖颈处的衣领，果不其然，正中穴位上插着一根半指的银针。

　　伸手直接将银针拔出，针孔喷射出黑色的毒血。

　　银针拔出的瞬间，曾桓像是被抽走一切力气，昏倒在穆明的怀来。

　　院子中央的黑衣人已经被烈火烧的无法动弹，身上的腐肉也全都烧成灰烬。

　　腐肉尽，傀儡死。

　　天色即将大亮，院子里确实一片狼藉。

　　穆明费力将曾桓拖到屋里，即可叫来沈音，为他把脉。

　　大元看到院里的白骨，眼神凝重看向穆明，内心纠结，但还是说出心中猜测，道:“将军，这是先令君河的傀儡？”

　　穆明眼神冰冷，点头道:“收拾干净，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大元眼神担忧，却也没再说什么，点头道:“将军放心。”

　　穆明进屋后，见床旁号脉的沈音神情严肃。

　　“阿音，曾桓情况怎么样？”

　　沈音松开手指，叹气道:“脉象极其混乱，甚至有点像……”

　　“像什么？”

　　沈音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有点像你之前的脉象，被下先令君河的尸毒，而没有爆发前的迹象，不过他身上的毒没有你的强势，若是不像今日这样冲脉找死，应该能保住性命。”

　　穆明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心中不免一沉，道:“那他现在伤势怎么样？”

　　“气脉逆冲，根本没办法施针用药。”

　　穆明突然想到自己当时冲脉后，爷爷就会用内力替她捋顺气脉。

　　“用内力，行不行？”

　　沈音皱眉，道:“你疯了穆明，你现在自己身体刚好些，内力捋脉，万一你……身体的尸毒控制不住，到时候怎么办！”

　　穆明叹气一笑，从沈音的话里，知晓这种方法确实可行。

　　握住沈音的手，道:“你放心吧阿音，我没事。”

　　说着穆明便将曾桓扶起来，调动真皮替他整理气脉。

　　温热的手掌贴近他的背，源源不断的内力传入他的身体。

　　明明几年前还是要靠爷爷长辈救治的小孩，如今摇身一变，就已经成为救治别人的人了。

　　唯一不变的，可能只有穆明肩膀上的责任和担子，越来越沉重。

　　沈音担心的守在一旁，半刻过去，见穆明脸色未变后，才渐渐松了一口气。

　　再次替曾桓把脉，混乱的脉象也渐渐平息下来。

　　“性命算是保住了。”

　　穆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疲惫，道:“他身上的毒，和我身上的有什么不同？”

　　“他身上的毒似乎是新种的，骨血早就成型，两者便会冲突，而你身上的毒，从你年幼之时就被种下，后经调节吸收，其实有一部分已经成为了你的助力，帮助你控制这份力量。”

　　穆明忽然想到当初在古佛寺里承恩大师的话，她她身上的毒，该是全天下最霸道无解的毒，但若是把控好，以毒攻毒之法，也许会成为救命良药。

　　或许自己身上的毒，不仅可以救江云扬，也可以救曾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