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91、挡不住

　　穆明早就收到请帖，提前准备好礼物，到茶馆给萧堂玉过生辰。

　　萧堂玉母亲早逝，父亲妻妾成群，哪里还记得这个儿子的生日。

　　每年都是骆怀行陪他过生辰，如今在京城，穆明自然必须到场。

　　萧堂玉见穆明进来，赶忙下楼迎接，道:“明儿，你来啦。”

　　穆明将手里的礼物递到萧堂玉手上，道:“挑了件护甲腕轴，不知你喜不喜欢。”

　　萧堂玉掂量着手里的沉甸甸的重量，心中不胜开心，脸上满是高兴，笑答:“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两人顺着楼梯走上二楼。

　　骆怀行身着单衣坐在一边，察觉到穆明上来，抬起头，招呼道:“明儿，你来了。”

　　穆明点头，顺势坐在他身边，将阿音做的止咳药丸放到他面前，嘱咐他止咳润肺的。

　　萧堂玉心思周到。

　　下楼到后厨吩咐炒菜。

　　特意嘱咐不要上冷酒，要把酒烫热再上来。

　　屋里只剩下骆怀行和穆明两人。

　　穆明随意靠在一旁的木柱上，抬眸看他，道:“你这脸色怎么越来越惨白。”

　　骆怀行握住桌上的酒杯，放在嘴边一饮而尽，自嘲笑笑，道:“可能命不久矣了吧。”

　　穆明皱眉，一拳怼在他的肩膀上，道:“说什么丧气话，我这个一身毛病的都没说死，你死什么死。”

　　骆怀行勾起嘴角，不在意道:“端王殿下离京，想必你可不是相思成疾了。”

　　穆明也抓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一口，烈酒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火辣辣地像火烧一般。

　　“世间没了谁，都是正常运转，哪有谁走了，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皇上派他出京赈灾，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外沛公。”骆怀行意味深长地感叹道。

　　穆明低垂眼眸，叹道:“管他什么，远离京城这个魔窟，本身就是好事。”

　　骆怀行放下手里的酒杯，神情有些凝重地看向穆明，犹豫许久才开口，道:“明儿，他走了，就代表滔天洪水要来了。”

　　“……”

　　穆明心中早有和他一样的预感。

　　“赈灾救民谁都可以去，但……征兵买马，端王去正合适，端德太子在民间的声望，足以为他招揽一支军队，而这只军队恐怕会成为终结暴乱的大力量。”骆怀行声音沙哑，惨白脸色下，眼神却异常坚定。

　　穆明看着萧堂玉，眼神里满是复杂。

　　他天生聪慧，又出生在南疆世家，只不过一切都来的太顺。

　　后家宅被抄，兄弟流离，身怀壮志而无变通之法，只能做一个闻不见经传的军师先生。

　　老天爷都是公平的，甜后有苦，顺后有灾，只不过骆怀行看的比较开，如今弟弟在西境有了去路，自己也放心跟随在萧堂玉身边。

　　穆明眼神凝重，看着骆怀行，道:“你有破局之法？”

　　骆怀行忍不住笑道:“你真把我当成诸葛孔明先生了？”

　　穆明点头，道:“以你的谋略才学，完全不输孔明先生。”

　　“没想到你刚到京城这么短时间，倒也学会油嘴滑舌那一套。”

　　穆明伸手拿起酒杯，替骆怀行斟酒，道:“还请骆军师赐教。”

　　骆怀行无奈笑笑，费力干咳两声，抬眸看向穆明，问道:“凡事都讲究有因有果，你觉得如今那些人是凭着什么东西，如此猖狂。”
　　“你是说先令君河？”

　　骆怀行点头。

　　穆明皱眉，质疑道:“先令君河是禁术，如今贸然出现，皇上定然会封锁消息的。”

　　骆怀行将手指伸到酒杯里面，被酒蘸湿的手指，在桌子上写出一个凉字。

　　轻轻抬动桌腿，原本平滑的桌面变得陡峭不平，桌上原本不动的酒痕，瞬间汇成一片。

　　“帝王之权谋，恐怕不是你我能猜透的，不过只有一点，从端王殿下离京和将你留在京城，表明陛下已经下定决心，绝不愿十几年前的事情重演。”

　　穆明疲惫地叹了口气，道:“朝中势力纷乱嘈杂，陛下年事已高，就算有心恐怕也是无力。”

　　骆怀行笑而不语，只是示意穆明将袖子撸起来。

　　穆明不解，但还是照做掀开衣袖。

　　手臂上赫然露出复杂的素黑刺青穆氏图腾。

　　骆怀行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刺青图腾，道:“穆家人……从穆峥将军那辈起，就被赋予守护先令君河的使命，你可知道，先令君河从哪里来？”

　　穆明皱眉，道:“琼柔禁术，后流传到端德太子的手中……”

　　骆怀行摇头，道:“当初武帝征战，伏尸百万，西征琼柔，这秘术本是琼柔王为救死去女儿所起的秘术，后来被武帝知晓，不仅将淬炼的尸毒和尸身全部抢去，就连琼柔公主的尸体也被掠夺过去。”

　　穆明竟然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完全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先令君河是武皇帝……”

　　骆怀行点头，道:“对，十几年前的那场战役，你可能只知道尾，而不了解头，武帝将死之时，为长生不老，特将尸毒放进身体之中，彻底成为冷血无情的活死人。

　　文帝也就是当今陛下，刚刚即位，朝中动荡，而武帝尸身又即位厉害，无奈只能派人押送活死人到琼柔密山，寻求解决之法。

　　琼柔王夺女之仇不共戴天，自然不肯帮忙，甚至还想夺下武帝尸身做研究。

　　奈何当时谁也不曾知晓先令君河的厉害程度，轻敌之下，被那尸身逃走，互送之人拼命抓捕，最后也受了重伤。

　　而先代琼柔王也死在武帝尸身之下。

　　武帝最后被捕住，尸身被烈火焚烧后，尸块飞溅四射，战场上的尸体，被脓血飞溅后，也变成挣扎起身，成为一个个活死人。

　　幸运的事，那互送尸身之人，有位至交好友，是西境的将军，两人合力将剩下先令君河制服，关押在一处无人可知的地方。

　　风浪平息，可先令君河的传闻却在天下传闻。

　　文帝将消息力压下来，可朝中对琼柔的讨伐声越来越强烈。

　　无奈只能将朝中所有琼柔家眷和大凉之内通婚的琼柔百姓，驱赶出境，虽然时间久远，可当时经历过那场劫难的人，回忆起来，依旧是血流成河，恐怖至极。”

　　穆明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骆怀行的话，脸色越来越白，反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心脏中间却感觉越来越空，仿佛下一秒就会陷入深渊。

　　“你说的那个押送之人是端德太子，而那个西境将军……是我爹？”

　　“对。”骆怀行点头。

　　穆明摇头不能接受，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从来没有听过先令君河的由来，一直以来她对先令君河的概念一直都是模糊不清的。

　　只知道那东西是种秘术，可以操控死人，没想到它竟然危害这么大。

　　有这种东西在，恐怕来多少军队，它就会杀死多少。

　　骆怀行接着说道:“穆君卓将军和端德太子，他们都是为了守护先令君河，牺牲了性命，甚至你和端王，作为他们的后代，也沿袭着上一辈的痛苦和责任。”

　　穆明感觉头晕目眩，指甲扣进肉里，强行迫使自己恢复理智。

　　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骆怀行，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骆怀行意料之中，笑着靠在墙壁上，道:“你别忘了，当初我父亲是南疆将领，连同穆君卓将军统领西征军，他因为先令君河而死，我作为他的儿子，自然要查清事情缘由。”

　　“……”穆明咬着嘴唇，低头沉默。

　　骆怀行费力地咳嗽两声，声音和缓掺杂着病态，道:“明儿，你比我幸运，除了穆君卓将军外，你还有别的家人，可以给你庇护和疼爱。

　　不过你也比我更加不幸，当初外族人将你抓去，种下先令君河的毒种，而你缺没死，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这就证明，你穆明是老天选定地结束这场悲剧的人。”

　　穆明心中的猜想终于得到证实，方才的惊讶，已经平息，要眼眸中闪过一丝释然，无奈笑道:“有人终结这场闹剧，对百姓对国家，都是件好事。”

　　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萧堂玉端着温酒进来。

　　笑着走到两人面前，将酒当到两人面前，道:“今日多谢，二位帮我过生辰，不如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穆明收起方才的凝重，笑道:“咱们三个之中，明明你才是那个酒量最差的。”

　　萧堂玉不承认自己人菜瘾大，撇头假装没听见，拿起酒壶给骆怀行倒酒。

　　“怀行，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酒量很好。”

　　骆怀行点头，捂嘴笑道:“是是是，也不知是哪个人，喝了两杯，就鬼哭狼嚎地抱着明儿道歉，说对不起人家，还有次喝多了，跑去后厨玩起了颠勺，萧大人不会都忘了吧。”

　　萧堂玉被两人打趣的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脸色通红，小声抱怨道:“不是我菜，是你们两个太厉害的，搞得我狼狈的很。”

　　穆明笑着举起酒杯，道:“今日寿星最大，我们一起干杯。”

　　其他两人也都举起酒杯，三人还像小时候一样，吵吵闹闹的。

　　恍惚间，仿佛回到小时候，烈酒入喉，才知道小时候是真傻，竟然还盼着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