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81、春会

　　穆明从古佛寺出来，天色便完全暗下去，神色有些疲惫，舒了一口气，沿着大街往回走。

　　没留神，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新买的宅院里。

　　以为里面没人，轻轻一推，大门却微敞来，屋里闪着暖烛微光，江云扬坐在院里，手里拿着刻刀和竹条，正聚精会神的编笼子，天色暗沉，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能从远处依稀看清轮廓，和时不时的声声咳嗽。

　　整个院子已经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

　　穆明推开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惊动了院子里聚精会神编竹筐的人，抬眼一看，立刻弯起眉眼，声音温柔和煦，道:“回来啦。”

　　穆明点头，关好门，走到江云扬身边，乖乖拿起小板凳，坐到他身边。

　　江云扬便编竹筐，便问道:“吃没吃晚饭，锅里还温着饭。”

　　穆明摇头，靠在江云扬身上，道:“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闲来无事，回去的那天就搬过来了。”江云扬原本想着提前将院子布置收拾出来，等穆明一来，就可以直接入住。

　　穆明伸手惩罚性地掐了掐他的手臂，道:“下次要叫上我一起。”

　　江云扬低头蜻蜓点水吻在穆明的额头上，声音拉的老长，答应道:“好～”

　　穆明意外江云扬的主动，弯起眉眼嘀咕道:“原谅你了。”

　　懒洋洋地靠在江云扬身上，随意拿起桌上的竹条在手里摆弄，看着他置办家具。

　　两个人的相处，完全变成了老夫老妻模式，悠闲自然，谁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我想趁着春会，爷爷回西境的空挡，跟曾檀解除婚约。”

　　江云扬便筐的手一愣，停下动作，转头看向穆明，道:“想好了？”

　　穆明点头，道:“皇上让穆家人留在京城，就是为了留一个人质在这，留大哥或是留我都一样，既然这样，又何必在乎什么家族联姻呢，我人在这，不就行了吗。”

　　江云扬放下手里的竹条，看向穆明，道:“这件事，你要好好考虑。”

　　穆明疑惑，问道:“难道你希望我和别的男人成婚？”

　　江云扬表情严肃，虽然看到穆明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便会心里酸涩的要命。

　　但还是握住穆明的手，给她冷静分析，解释道:“皇上让你和曾檀定亲，可能是想保护你，而非绑架。”

　　穆明皱眉不解，道:“保护我？为什么？”

　　“因为君令先河的再次出现，穆家首当其冲，会收到影响。”

　　穆明原本不解的脸色，瞬间低沉下来，心中隐隐惧怕的地方，被尽数揭开。

　　江云扬见穆明不语，接着说道:“底宁轩的告示想必你已经知晓，公文上的欲盖弥彰，就已经昭示着君令先河的卷土重来，朝中局势变幻，不停几日，皇后外戚这棵大树便轰然倒塌，连灰都没剩。”

　　穆明坐在江云扬身边，沉默地听他分析。

　　“朝中已不似从前稳固，大臣也是心怀鬼胎，其中曾家作为世家代表，更是如日登天，权利越大，引发的猜忌就越大，皇上为你和曾檀赐婚，不是想接机绑架你，而是将你作为西境的代表，牵制曾家，以达到震慑世家的作用。”

　　江云扬冷静分析，眼底沉静如一池平静湖水，看不清深浅。

　　“皇上不信任朝中大臣，动用西境穆家，为的就是引蛇出洞。”穆明瞬间觉得恍然，听江云扬这么分析，一切又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君王之心，如海底捞针，只不过当今陛下年岁已高，朝中又无太子之位，人人忌惮，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罢了，光凭这一点，穆曾两家的婚约，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解除。”

　　穆明看向江云扬的眼神，不禁又多了一分钦佩，心思深沉缜密。

　　“那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穆明眼含愧疚，明明是身份尊贵的端王殿下，如今却要偷偷摸摸的跟自己过小日子。

　　江云扬捏了捏穆明的脸蛋，声音宠溺，道:“我要是在乎那些，就不会再回来。”

　　穆明眼睛酸涩，双手握住江云扬冰凉的手，捧在胸口处，呼出哈气，替他捂手。

　　江云扬看着眼前的姑娘，眼神温柔地要化成一摊水。

　　若是没有她，自己可能早就死在哪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偏偏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遇上了她，仿佛是老天爷在自己穷途末路时，赐予她的一缕阳光。

　　温暖明亮，又时不经意间的霸道或撒娇，都让他那颗冰冷的心，一点点回温，甚至鼓起勇气想用自己的力量，为天下黎明做些什么。

　　老天爷是公平的，虽然快要死了，但能遇到这些的爱人，也算此生无憾。

　　穆明抬头看向江云扬，眼底写满了此生无憾的感觉。

　　张嘴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腕上，语气霸道强硬，道:“别想着这辈子就满足的屁话，本将军会找到医治好你的办法的。”

　　江云扬仿佛早就想通了，伸手轻轻拂过穆明的眉心，平静地回答道:“阿云，人生漫长，在哪里有风景，只要守好自己的刀，天下没有你不可踏足之处。”

　　穆明不想听江云扬废话，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熟悉的木檀香味，心里像是被狠狠掐了一下。

　　“好了好了，阿云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江云扬同样环抱住穆明，手掌轻轻拍在她的背上安抚。

　　穆明故作生气地说:“再说什么死不死的，我现在就要了你。”

　　“好，随时欢迎阿云大人光临。”江云扬声音温柔，打岔道。

　　穆明脸色一红，小声道:“你怎么这么……跟个登徒子一样。”

　　“我都是你的男人了，还是登徒子吗～”

　　明月高悬，天色完全暗下来，两人心底都憋着话，谁也没说。

　　攻城略地间，战火纷飞了一晚上。

　　清晨穆明醒的早，转头看向身旁睡的正香的江云扬，心里一软，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子。

　　心底不断响起一个声音，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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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之后，春会盛节如期而至，民街巷口全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

　　鞭炮焰火，街上疯跑的小孩，街道上猜灯谜，打烛灯的小贩，每个人都换上新衣服，迎接新的一年。

　　此时皇城之中，也是热闹非凡，歌舞升平，邀请群臣，平日里宽敞空旷的大殿，如今座无虚席，大臣家眷，无一不是盛装出席。

　　穆明同阿卓坐在一起，身旁的阿卓全身上下都是琼柔服饰，大胆缤纷的针织披风，衣裙上绣着骏马和明月，浓密的墨发被高高束起，头上带着鲜红的玛瑙额坠，高挑妩媚的身材，被勾勒的一览无余。

　　正个人有种红纱下神秘的美感。

　　无数公子王孙，都不受控制的往这边往。

　　众人都猜测，今日琼柔公主挑选夫婿，到底能挑中哪位王爷殿下呢。

　　能娶到公主，想必朝廷之上，必然会有所助力。

　　阿卓被安排中间有一场舞蹈的时间，冰凉的指尖紧紧握住穆明的手。

　　穆明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怕。”

　　春会开始前，阿卓就在穆明面前跳过十几次，生怕出现一点差错。

　　“嗯。”

　　宴会很快开始，大臣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很快便酒过三巡。

　　叶贵妃替起话头，转头对文帝说道:“陛下，听闻琼柔百姓个个能歌善舞，想必公主殿下，自然也是多才多艺，不如今天尽兴，让公主为大家舞一曲。”

　　文帝双颊微红，点头道:“贵妃说的对，不知阿卓公主意下如何呀？”

　　阿卓起身，微微欠身行礼，道:“不甚荣幸。”

　　琴弦声配合着乐曲声，在大厅了响起，阿桌走到大殿中央，脱掉身上的披风，身姿曼妙，伴着铿锵有力的曲调，扭动身姿，如同自由飞舞的精灵，曼妙于这方寸舞台之间。

　　台下众人看的如痴如醉，大凉舞曲大都柔和，很少有如此铿锵有力的舞蹈，纷纷感叹。

　　精彩的舞曲，伴着乐曲落下帷幕，阿卓定稳脚步，朝文帝行礼。

　　文帝起身，带着文武百官发出轰鸣般的掌声。

　　还有那些将军们，一边鼓掌，一边叫好。

　　一舞惊鸿，妙身如玉。

　　掌声平静后，文帝看着阿卓，声音慈祥道:“阿卓公主，你来我大凉也有些时日，按照规矩本该赐你为妃，不过朕年岁已高，白白消磨你青春岁月，不如你在朕这孙辈们选一位，做你的夫婿如何？”

　　阿卓脸色平淡，道:“阿卓听皇帝陛下安排。”

　　文帝摸了摸一把上的胡子，道:“朕老了，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吧。”

　　话虽如此，阿卓的选择却很有限，除去年纪过小的庆王，恐怕只剩下楚王的两位儿子，韵王和二殿下，还有先太子的儿子，端王殿下。

　　阿卓点头，转眼看向一众王孙的位置，瞬间便注意到，昨日给自己送礼的二殿下。

　　迈着脚步，往那边走，伸手朝指了指高彬，转头看向文帝，道:“皇帝陛下，我想选二殿下。”

　　厅堂上一片沉静，大臣之间眼神闪动，似乎谁也没想到，阿卓的选择。

　　“哦？阿卓公主好眼光，彬儿自小沉稳懂事，确实是个不错的郎君，既然如此，择期选个日子，将亲事一办，大凉和琼柔两国也算是结下亲事，愿两国友谊长存，不起兵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