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71、狩猎

　　今日便是华陵山围猎的日子。

　　各家公子小姐早早便起床打扮梳妆，只为了能在围猎场上，露些风头。

　　每年春会佳节，皇家便会组织围猎活动，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

　　大凉开国皇帝，武帝身形修长，神武不凡，平常最好习武，每年围猎场里都是猛禽，若是胆小的儿郎，听到深林中传来的野兽吼叫，不免要心生恐惧。

　　如今因时而变，虽然依旧保留着狩猎的风俗，可更多的像是一场皇家朝廷的交集会，各家公子小姐光鲜亮丽的名利场。

　　就连狩猎场上的动物，都变成了小兔子小鹿这些简单易得的猎物。

　　穆明和阿卓站在围场的一侧，寒风吹过，空气中带着野草和土壤的味道。

　　“明，等会咱们就去骑马？”阿卓踮起脚尖，眺望不远处赫然成群的马匹，激动问道。

　　穆明摇头，示意阿卓往东边高台上看，道:“皇上要先祭祀祈福，百官和家眷都跟在后面朝拜，轮上好几遍才算围猎开始。”

　　小时候跟父亲和二叔来京城，每次围猎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跟他们一块骑马。

　　可母亲总是一把将她摁住，让她乖乖坐在看台上看，不能出风头。

　　当时还不明白，自己躲到一旁独自生闷气。

　　父亲和二叔为了哄她，还专门偷偷替她捉了一只小兔子。

　　通体雪白，赤红的眼睛，想一团小棉花糖。

　　后来回西境后，那只小兔子在路程中丢了，不久桑居山又出了事，穆明便也再没来过西境。

　　感慨之余，放眼环顾四周，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一抹熟悉的背影。

　　身形修长，挺立如竹，如同玉秀华贵中的一阵清风，哪怕只有背影，便叫她移不开眼。

　　江云扬跟在长公主身后，同庆帝请安后，跟着人群来到王公贵胄们聚集的高台下面。

　　众人见长公主来了，纷纷行礼，欠身毕恭毕敬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一袭暗紫纹金荷纹锦袍，头戴翠金步摇，耳坠浓紫玉坠，面容姣好而英气华贵，站在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姑娘面前，毫不逊色。

　　长公主是庆帝最疼爱的女儿，曾上活着战场，随军东征，手握有兵权，被庆帝封为红缨将军。

　　后来她一直待在京城中，未婚未嫁，每日都是歌舞升平。

　　传闻她脾气暴躁，曾有人向皇上求亲，她得到消息后，便提着宝剑，就去找那人，吓得人家好几天都不敢出门上街。

　　“晴芳在哪呢？”长公主看着人群，开口问道。

　　“在这，晴芳拜见公主殿下。”人群中的晴芳格格听到长公主唤自己的名字，赶忙上前行礼。

　　长公主弯起眼角，扶起晴芳格格，将身后的江云扬拉到身前，同她说道:“这小子没来过几次华凌山，你若不介意，帮他引引路可好。”

　　晴芳脸色霎时一红，原本之前自己冲动跟王尚书的女儿吵架的事，已经被皇后娘娘大骂了一顿，让她死了这份心。

　　原本下定决心，看到江云扬的瞬间，什么决心都忘了。

　　“能帮到端王殿下，自然是好的。”

　　江云扬目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微微蹙眉，眼神掠过长公主，不过瞬间便恢复平静。

　　不久后，祭祀的鼓声渐渐擂响，擂鼓钟鸣，庆帝一身龙袍站在高台的最前面，身后是文武百官及家眷。

　　祀台在山顶上，要爬一段不远的距离，人群浩浩荡荡，费了好些力气才算到了顶峰。

　　按照礼法，皇帝执香祭拜，上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

　　考虑到如今庆帝年事已高，流程便是能简则简。

　　可就是如此，整套仪式下来，花费两个伴时辰之久。

　　祭祀结束后，人群扭转，再次跟在庆帝身后。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轻松，寒风吹过，荒凉的树梢上没有半生机。

　　庆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队伍，声音带着厚重的沧桑，道:“孩子们，跟紧了，别走丢了。”

　　隆重而繁琐的祭祀终于结束，狩猎便完全成了年轻人的舞台。

　　皇帝和百官坐在高台之上，敲钟鸣鼓，示意狩猎开始，少年们可以去马场挑选自己心仪的战马。

　　穆明被阿卓牵着往走，刚到马场口，便看到萧堂玉的身影。

　　“明儿你来了。”

　　穆明朝他点了点头。

　　萧堂玉穿一身素黑锦袍，腰间配金带，剑眉星目，贵气逼人。

　　“萧公子，你怎么还不快选马？”阿卓有些迫不及待，见到萧堂玉挡路，只能被迫停下。

　　萧堂玉微微勾唇，只见不远处的小侍卫牵过三匹马来。

　　“里面人多，我便选了些合适的，望姑娘不要见怪。”

　　“多谢你。”穆明转头看向一旁的高头大马，向萧堂玉答谢道。

　　“此处山岭平坦，你我许久没比试过箭法了，不如比一比。”

　　“好。”穆明接过萧堂玉递来的马缰。

　　华凌山地势平缓，对于久经沙场的两个人来说，算不了什么。

　　两人一黑一白的身形，穿梭在丛林之中，林子里还有雪，许多小姐公子都怕路滑，都在外圈徘徊。

　　林子里面人少，穆明倒觉得少些牵绊，握紧手中缰绳，同萧堂玉并肩而行。

　　两人策马奔腾，手拿弓箭，看谁的箭法更准，谁补获的猎物更多。

　　萧堂玉没有因为穆明是女子而放水，反而是每次出箭都锋芒毕露。

　　穆明也没有因和男子比试，而看清自己，挺直腰背，执箭而出，箭无虚发。

　　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吱呀的声响，箭矢撕破空气，空气中只能听到凌冽的风声。

　　穆明许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鼻尖因为冷气而变红，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萧堂玉转头看向穆明，视线转移到她腰间道:“这次来京城，怎么没带寒山刀。”

　　穆明神情一顿，无奈笑道:“你不是也没带你的长枪吗。”

　　萧堂玉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心疼，也跟着笑起来。

　　朝势变幻，谁又能真正做到来去自由，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谁又能不明白。

　　“太多人的命运都像落叶，萧堂玉，你该成长为自己的参天大树，而有些事情，根本不值得你为此停留。”穆明抬眼看向萧堂玉，她不傻，一直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模糊不清的关系，对付出更多的一方来说，是一种伤害。

　　穆明坚定地看着他，告诉他。

　　萧堂玉神情一愣，微微抿紧嘴唇，语气有些低落，道:“我知道——”

　　“小心！”

　　不远处射来一只箭，速度飞快，破风而来。

　　穆明拔剑而出，拽过萧堂玉的手臂，剑锋一斜，直接打掉了飞来的箭矢。

　　两人表情微沉，双目相汇，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迅速翻身下马，转到一旁的树下。

　　皇家狩猎之下，竟敢有人堂而皇之地偷袭埋伏。

　　穆明侧身微动，冷静地朝萧堂玉道:“我去吸引，你——”

　　话还没说完，便见萧堂玉从树下走出来。

　　暗处射箭之人，有些破罐子破摔，见有人走出来，直接开弓猛射。

　　箭矢破风而出，穆明冷静地拿起弓箭，只是瞬间，沉心感受弓箭射出的方向。

　　开弓注力，朝着射箭处，用力一射，片刻便听到重物倒地之声，鸟群惊飞。

　　两人骑马握箭，顺着发出声响处寻过去。

　　只在一旁的雪地里发现几滴鲜红的血迹。

　　那人逃了。

　　心情还未平复，就看到不远处跑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便着两人冲过来。

　　嘴里不停喊着，救命！

　　“救命！救命！”

　　穆明皱眉警惕地握紧手中无双剑。

　　那人冲过来，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跪在萧堂玉面前，瞪大双眼，狰狞惊恐。

　　“表兄！表兄！你一定要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萧堂玉皱眉看着那人，好一会才开口，道:“你是……底宁轩？”

　　“是我！是我表兄！我是宁轩！你救救我！”底宁轩害怕地环顾四周，脸上满是血淋淋的伤口，鲜血蔓延，毫无昔日的俊秀的富家公子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堂玉挡在穆明身前，语气严肃问道。

　　“我也不知道，春娘被人杀了！后来我……被他们下了迷药，后来……又有个人死了，我醒了，他们要杀我，砍我，我……跑，拼命跑！”

　　底宁轩紧紧攥住萧堂玉的衣角，惊恐的眼神不断打量周围的情况，嘴里的话说的磕磕巴巴。

　　萧堂玉转头看向穆明，两人心底皆是一沉。

　　“你可看清，砍你的那些人的模样？”萧堂玉问道。

　　此时的底宁轩精神高度紧绷，凭借仅剩的理智，颤颤巍巍地回答，道:“看不清脸，只有……黑衣…浑身黑……”

　　萧堂玉眉头紧皱，听到黑衣瞬间更是心中一紧。

　　“糟了。”穆明暗道一声，抓住萧堂玉的衣角，道:“有狼来了，你们先走。”

　　听到有狼的底宁轩情绪更加激动，直接伸手抱住萧堂玉的大腿。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来了！”

　　“你带着底宁轩先走，我来断后。”萧堂玉握住手中的弓箭，示意穆明先走。

　　“你带他走，萧堂玉，保住底宁轩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穆明察觉敏锐，暗处应该不止有四五匹狼，阴冷的眸子藏于暗处，蠢蠢欲动。

　　底宁轩偷跑出来，看来事情发生地，离此处不会太远，血腥味浓烈刺鼻，偏偏这个时候狼来了。

　　这么欲盖弥彰的举动，不是销赃就是嫁祸。

　　萧堂玉被底宁轩拖着，寸步难行，直接化掌为刀，劈在他的脖颈上。

　　抖成筛子的底宁轩瞬间安静下来，萧堂玉伸手将他托到一旁的马背上。

　　萧堂玉目光坚定地转头看向穆明，道:“底宁轩不会死，我也绝不会放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