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58、三年后

　　穆明撑到最后一刻，直到彻底将敌军驱散，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身上力气几乎全被抽干，从马背上摔下来。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早晨。

　　穆明缓缓转动眼睛，觉得浑身痛的厉害，仿佛每根骨头都被敲碎。

　　眼皮沉重干涩，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睛。

　　转眼看到趴在床旁睡着的沈音，声音沙哑，道:“阿……音…”

　　沈音听到动静立马做起，还以为是自己做梦呢，低头一看，穆明竟然真的醒了。

　　眼睛顿时红了一圈，委屈地撅起小嘴。

　　“明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沈音探出手指替穆明把脉，虽然脉象还是微弱，可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穆明想坐要起身来，可是浑身没有力气。

　　沈音小心地将穆明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侧。

　　穆明感觉手脚发麻，连同指尖末梢冷的像冰块似的。

　　“明儿，你太冒险了，你知不知道当时再晚半分，你就没命了！不是还有穆大哥他们呢吗？哪里用的找你用这么凶险的法子。”

　　沈音心疼穆明，看到她这样子心里不好受，这个傻丫头为什么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依靠一下别人会死吗。

　　穆明忍痛用力伸缩手掌，不在意的语气，道:“我这不是没死嘛，放心吧阿音，我命硬的很，老天爷还不想收我呢。”

　　沈音听到穆明的话，简直快要被气死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而下。

　　“你知不知道，好运不会每次都有，如果真的……你让我怎么办，你让姑母怎么办！”

　　穆明费力支撑着身子，转头看向沈音，颤颤巍巍地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道:“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音鼻尖泛红，知道穆明现在忍耐着疼痛，只是不表露出来，无奈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拿出两粒药丸，连同水杯，递到穆明面前。

　　“止痛药，吃一点会好些。”

　　穆明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下去，干涸的口腔使得药丸不能顺利下咽。

　　药丸黏在喉咙上，融化成苦水翻涌而上，苦的穆明眉头紧皱。

　　好苦，苦的都快流下泪了。

　　沈音赶忙又给她倒了杯水，才把药丸冲下去。

　　吃过药后，穆明身上的痛感，消减许多，只是精神还有些疲倦，沈音让她多休息，可她却睡不着。

　　靠在沈音身边，同她聊天解闷。

　　穆明昏迷的这三天，除了休整昊苍城外，军中并无什么大事发生，一切如常。

　　“阿音，江云扬……他走了吗？”穆明欲言又止，心底期待着，但又胆怯的不敢深问。

　　“他走了，穆爷爷亲自吩咐穆大哥送他去京城，如今算下来也该返程了。”

　　沈音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两个真心喜欢的人，不能相守在一起，反而是要被拆散。

　　穆明“嗯”了一声。

　　虽然是意料之中，可听到他已经走了，心里还是一阵失落，胳膊搭在眼睛上，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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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寒风卷袭尘沙，大雪飘飘而下，天上黄白相接。

　　穆明银甲红斗，墨发被玉簪挽起，明艳大气的眉眼，被风沙历练的更加坚定果敢。

　　身后带着一队人马，沿着边境巡逻检查一番。

　　大元跟在穆明身后，道:“将军这两天下大雪，路不好走，巡逻的任务您还是交给兄弟们吧。”

　　穆明继续往前走，摇头道:“无事，前几日沙尘暴雪，沙地多湿坑，再往前仔细看看，有没有百姓受困其中。”

　　“是。”

　　就在此时，听前方不远处传来微弱的敲鼓声，狂风凛冽，穆明勒紧马绳，赶往声音的发出之地。

　　不足百米处，有一个女子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四肢被冻的发紫。

　　身上的装扮却是外族服饰，脖颈和手腕上佩戴着金银珠宝。

　　最后的求生欲支撑着她，捏紧手里的鼓棒，敲打在身边的一面小鼓上。

　　穆明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她浑身透露着古怪。

　　看样子她脱水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加上最近风沙四起，在大漠里根本找不到出口。

　　性命垂危，穆明不能见死不救，带着这半死不活的姑娘回昊苍城。

　　三年前，穆明收复昊苍之后，她就行一直镇守在此地，一呆便是三年。

　　偶尔在穆峥的要求之下，才会回一次虞城，全当是同家人团聚。

　　今日爷爷又派人传话，让穆明回虞城吃饭，顺便待上两天。

　　穆明此前已经推脱掉好几次，这次实在没了借口，只能答应。

　　安顿好捡回来的姑娘后，便起身回虞城。

　　虞城还是当年模样，穆明刚迈进大门口，便被一股力量撞到，一双有力的小手紧紧抱住她的大腿。

　　穆明低头，目光温柔地看向抱着自己大腿，长相秀气可爱的小孩。

　　揉了揉柔顺的小脑袋，伸手替他收紧敞开的领口，道:“小家伙，好久不见，冷不冷。”

　　这孩子是穆备舟和萧清妍的儿子——穆青，当年安平之战时，他还在他娘肚子里呢。

　　穆明之前算是穆家最小的孩子，没想到现在她都成了被叫姑姑的人了。

　　“姑姑，抱。”

　　穆青高兴地朝穆明伸手手臂，想要她抱抱。

　　穆明对小孩没有抵抗力，伸手将穆青抱在怀里，掂了掂小家伙的重量，跟上次见面时，确实沉了不少。

　　“姑姑都累了一天了，你怎么还让姑姑抱着。”萧清妍听到穆明到了，赶忙从正厅出来迎她。

　　穆青看到母亲出来，赶忙伸手抱住穆明的脖子，嘴里耍赖的说着不要下来。

　　穆明朝萧清妍笑了笑，道:“大嫂，我没事的，最近府里忙，倒是辛苦你了。”

　　萧清妍叹了口气，轻拍穆明的肩膀，道:“多回来看看，我们都很想你。”

　　穆明只是点头，确没有再说什么，抱着穆青，走进正厅。

　　原本穆峥和穆备舟要去练兵场的，可都坐在正厅前，萧清妍已经提前备好酒菜，就等穆明回来开饭了。

　　“爷爷，兄长，明儿回来了。”穆明恭敬问候。

　　“快走吧。”

　　屋里烧着碳火，穆明脱掉身上的大氅，同爷爷大哥做在一起。

　　穆峥这几年很少再过问军中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留给穆备舟处理的。

　　穆备舟如今适应愈发沉稳，看着穆明的眼神却却是疼爱，道:“明儿，这次又是许久没回家了，你再不回来，你哥我就要亲自绑你回来了。”

　　“城中杂事繁多，是我疏忽了。”穆明声音平淡，穆备舟之前出去东寻，兄妹两算起来已经一年多没见。

　　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上桌，大冷的冬天确实适合吃，吃完之后，浑身上下都是暖和的。

　　穆青扛着被爹爹揍的压力，非要爬到姑姑怀里吃饺子。

　　一顿饭下来，一家人团聚，齐乐融融。

　　吃完饭后，穆明被穆峥叫到书房。

　　爷孙两人相对而坐，穆峥开口道:“两日前，琼柔卫城太后曾派公主来和亲，不过对于遭袭，如今公主也是下落不明。”

　　穆明忽然想起在大漠上捡到的那个孤女，心中猜想十有八九，不过脸色依旧平静，没有表露出半分，道:“只是听说过。”

　　“卫城太后和朝廷那边可能会派人去昊苍城调查，不必理会他们就好。”

　　“好，我知道了。”穆明点头。

　　穆峥看向穆明，道:“半月后便是春会，几日后我便要带兵回京面圣，你想不想去京城。”

　　穆明沉默看着穆峥，觉得他话里有话，平常这些事情都是他和兄长处理的，如今怎么问起她来。

　　穆峥看着穆明透亮的眼睛，不过三年，小姑娘便飞速成长起来，甚至让他这个当爷爷的都有些看不透。

　　“皇上要为你赐婚，尚书府的二公子，你若不想，爷爷立刻派人回了派婚的诏书。”

　　穆明微微皱眉，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若是放在之前她可能会真的相信是什么所为赐婚。

　　如今穆家新一代屹然崛起，将领追随拥护，甚得军心。

　　边境势力越强盛，对当权者来说，就越会是一块心病。

　　皇上这是要敲打穆家，若是这次驳了皇上面子，恐怕下一次便不会只是赐婚这么简单，恐怕也会使穆备舟受到胁迫。

　　穆明思索片刻，不想让穆峥担心，道:“爷爷放心，得皇上赐婚是我的福气，我回去部署好城中事宜，便随您去京城。”

　　“你这傻丫头，不想就说不想，何必总把别人装在心里。”穆峥看到穆明这样子，心里愈发心疼。

　　穆明微微勾起唇角，笑道:“我愿意的爷爷。”

　　皇权之下，穆明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她不能任性。

　　从书房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下来，穆备舟披着大氅站在院里，仰头看向园中开的正盛的梅花。

　　穆明走上前去，知道穆备舟是在等她，也不说破，道:“兄长好雅兴，大冷天出来赏花。”

　　穆备舟转头看向穆明，无奈宠溺地敲了两下她的脑袋。

　　“爷爷同你说去京城的事了？”

　　穆明点头，道:“嗯。”

　　穆备舟语气严肃地看向穆明，道:“不许去。”

　　穆明挑眉不解，道:“为什么？”

　　“那个尚书的什么二公子，根本就是个蠢材，他怎么配的上你，再说明儿要找就得找自己真心喜欢的。”穆备舟从小看着穆明长大，心思越来越深，话越来越少。

　　他不希望穆明因为穆家再做牺牲。

　　穆明不说话，只是伸手去碰触含苞待放的梅花。

　　总要有人牺牲，她一个人便够了，穆明希望兄长一家可以是幸福的，希望青儿的人生，不再有那些苦难伤痛，可以平安顺遂的度过。

　　“哥，我去京城后，昊苍城就交给你了。”穆明看的很淡，可是现在军中仍然算不上绝对太平，她现在能信任的人便只有穆备舟了。

　　穆备舟哪里不知道穆明的心思，傻妹妹总想成全别人，委屈自己，心酸哽在喉咙里，难受的要命。

　　穆明转身要离开，却听到一句。

　　“那个江公子呢，你当真放下了？你若愿意，哥哥替你向朝廷求亲！”

　　穆明身形微顿，却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世上之事，何来什么称心如意，该面对得，必须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