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140、阴阳两隔

　　江云扬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

　　睁开眼睛，周围是陌生的环境。

　　头疼的厉害，感觉手臂酸的抬不起来。

　　全身下上一会冷，一会热。

　　木门被人推开，承恩大师缓缓走进来。

　　“殿下醒了。”

　　见江云扬终于醒过来，近身靠近伸手探脉象，如今终于平稳下来，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江云扬喉咙酸涩干燥，发出沙哑声音。

　　“穆明……在哪？”

　　承恩大师神色复杂，避而不答，道:“殿下身体刚刚服下解药，还是安心——”

　　承恩大师话还没说完，江云扬便挣扎着身子，要起来，心里不安，恐慌地他喘不上气来。

　　“殿下，您现在需要静养！”

　　承恩大师扶住江云扬，看着少年毫无血色的脸，还是不忍心，转过头去。

　　这时，许清柏从外面进来，刚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如今的事，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许清柏示意承恩大师先出去。

　　“大师，您先出去吧，有些话我来同他说。”

　　承恩大师担心江云扬的身体状况，但还是点点头，转身出去。

　　房室之内，只剩下兄弟二人。

　　坐在床旁，看着江云扬眼底的焦躁不安。

　　犹豫许久才开口:“穆明已经…过世…三天前…玉山一场大火……她用琼柔的死祭阵法……召集傀儡……”

　　“……”

　　江云扬眼神僵住，只觉耳边不断嗡鸣，心脏仿佛也停止跳动。

　　穆明……死了？

　　她……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心底不相信这个事实。

　　忍着疼，掀开被子，起身要往外跑。

　　可虚弱的身体之下，刚站起来，便踉跄的摔在地上。

　　许清柏忙把江云扬扶起来，看他这个样子，自己心里也难受的厉害。

　　江云扬眼睛通红，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近乎祈求的问:“你骗我的对吧，你一定是骗我的！前两天还好好的，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

　　许清柏抿唇，紧紧握住江云扬颤抖的手，认识他怎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强忍哽咽:“你听我说，穆明真的死了，你身上的尸毒，得了她的心头血，入药克毒，如今已经化解——”

　　江云扬眼神有些呆滞，额角处的青筋暴起。

　　猛然起身，抽开许清柏别在身后的佩剑，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砍过去。

　　许清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住，夺过佩剑，一把摔在地上。

　　冷铁长剑摔落在地，发出不绝的嗡鸣之声。

　　“穆明拼了命把你救回来，你就这么死了，对得起她吗！”

　　江云扬跪倒在地上，沙哑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明明她答应了要好好过来，如今又抛下自己一个人。

　　算什么，这都算是，忍耐了这么久，最后却再也看不到她。

　　心中如万箭穿心般，撕裂疼痛，一拳一拳捶打在石板上，嘶吼再也压抑不住。

　　许清柏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封，放到一旁床榻上。

　　“这是穆明托我交给你的，她料到你会寻短见，放心不下你，叫我看着你。”

　　江云扬此刻已经失去理智，整个蜷缩在一起，头深深埋在胸口，似乎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

　　许清柏无奈叹气，将信封放在一旁。

　　生死之事，没有谁能一下子接受，何况是自己的爱人。

　　巨大的悲痛来袭时，人通常不会第一时间感到悲伤和痛苦。

　　他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消息，需要时间来消化痛苦。

　　别人的安慰，于当事者而言，于事无补。

　　纵使心里有再多的话，还是起身默默出了房门。

　　江云扬如今情绪不稳，屋外值班的人，定时查看他的状况。

　　夜幕降临，江云扬丢了魂一样，原地不动坐在原地。

　　木闯窗开了一道小缝，带着暖意的春风顺着缝隙吹进来。

　　时光荏苒，仿佛回到当初他们初见时的光景。

　　江云扬拿起床边信封，小心翼翼拿出里面的信纸。

　　“江云扬，当你看到一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你了。

　　对不起，没能遵守约定，请你不要怪我。

　　犹豫了很久，还是想同你好好道个别。

　　先令君河的解药我已经托付承恩大师炼制出来，你说过，会乖乖听话，不许反悔。

　　尽管同你有许多遗憾，没陪你尽情的游山玩水，没同你拜天地，入洞房。

　　我知道，你不喜欢京城，这里有你的伤痛和噩梦。

　　当初你要回去，说要完成使命，是因为迁就我，早早回京城替我排布谋局。

　　我是个自私的人，明知道时间短暂，却让总是叫你等我。

　　其实……我想过，想过我们的以后，想过和你之间很长的未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很幸福，像做梦一样。

　　你是命运给我的恩典，每一次的深渊谷底，都是你在，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拉我上去，这些点滴，我一直都看在眼里。

　　谢谢你，让我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不孤单，能同你并肩一场，已是足够幸运和满足。

　　你治愈我，给我希望和温暖。

　　时至今日，我不希望光熄灭在我身上。

　　我本是个没有后路的人，先令君河同我的羁绊，早就注定了结局。

　　江云扬，你我之间这样的纠缠，对你，太不公平了。

　　与其看着悲剧重演，不如将你归还给命运。

　　未来很长，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不要像以前一样，咬牙忍痛，饿了就吃饭，疼了就跟说出来。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就算是带着我的那份也好。

　　天下之大，找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的，能帮你抚平伤痛妻子，活一次寻常人的生活。

　　我请人在民巷家里里栽了棵桃树，来年开春就能开花结果。

　　估计没机会我是看到了，望你代我好好照顾它。

　　最后最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切平安，万事珍重。”

　　隽秀端正的笔锋下，字里行间之中都透露着对爱人的不舍。

　　信纸皱皱巴巴的，穆明写下一字一句告别时，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到信纸上。

　　纸短情长下，责任和担子太重，容不得太多眼泪。

　　江云扬肩膀颤抖，胸口被挤压地喘不上气来，将信纸紧紧紧贴胸口，感觉□□和灵魂都被放在烈火中炙烤。

　　“骗子，穆明你一个大骗子！”

　　原来那晚的红衣和交杯酒，是她同他的告别。

　　局势一变再变，可时间流逝不变。

　　一晃好几天过去，楚王撑着替二殿下打点好朝中上下，终于放心的撒手离世。

　　阿卓身上的尸毒，凭借着穆明留下的解药，也跟着痊愈。

　　赤那回到琼柔，成功说服父亲和太后，近日又在为两国之间边境和平，做努力。

　　这样劫难之下，太多人都付出了决策的代价。

　　江云扬丢了魂一样，整日将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

　　屋里的东西已经被他砸的稀巴烂，每日酗酒，喝的烂醉，喝到吐血，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不省人事时，嘴里总是叫阿云，阿云……

　　今天穆家来人，要带穆明回西境，葬在她父亲身边。

　　玉山大火，尸骨无存，只能为她做衣冠冢，将她生前的遗物，尽数整理带回去。

　　许清柏推开房门，光线穿透黑暗中，满屋酒气，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啪！”只听一声酒瓶摔落在地，朝门框这边扔过来。

　　“滚！”

　　许清柏抿唇，还是推开门，拉开紧闭的窗帘。

　　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来，江云扬蜷缩在角落，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久未打理的长发随意披散在各处，身边歪歪洒洒地算是酒瓶。

　　许清柏心里一揪，道:“穆家来人了，要带穆明回去，你…要不要过去……”

　　“……”

　　“你好歹也去看看，若是往后…后悔了，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江云扬！你现在这幅样子，是穆明想看到的吗！？你这样糟蹋自己，对得起她吗！”

　　许清柏心里难受，希望兄弟重新振作起来。

　　可心里却也明白，江云扬从小就是懂事的孩子，就算从小到处流离，无家可归，也未曾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心尖上的人，阴阳两隔，再也没有什么懂事，若不是有人时时刻刻盯着，恐怕他早就已经随她去了。

　　江云扬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眼神冰冷。

　　“滚！”

　　许清柏束手无策，能做的只有看住他，不让他寻短见，同他多说说话。

　　其他的，别人任何人都代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