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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而在魔宫另一头,属于魔君的寝殿中。

      那颗如萤虫般的光尘,早已划过夜色,落在谢映尘沉睡的面容上。

      而他正做着一个,早已做过无数遍的梦。

      梦里没有魔宫的恢弘,更没有魔域残阳如血。

      梦里有的只是一双沾满鲜血的手。

      ——他的手。

      ——他的血。

      而在梦中,十七岁的他正回过头,看着方才挣扎爬出的闭关之所。

      那是一处位于升云谷中的偏僻山洞,不远处就有天堑阻挡。

      即便是能腾云驾雾的神仙,都跨不过这深达万丈的沟壑。

      连他这样的修士也不行。

      更别提那个,本该留在守护阵法之中的人。

      谢映尘施下阵法时,早已知道这一次进阶凶险,没有三天三夜不会出关,偏偏时机非常不巧,与外界仙魔大战撞在一起。

      但升云谷历来是易守难攻,只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才特地以命魂锁住这阵。

      只要他活着,这阵便能护住她。

      即便他闭关失败,这阵法也能维持到次日天明,足够她沿着他早已指好的羊肠小道,避开外界视线,抢先一步遁入荒野。

      可是他从未想过,他闭关渡劫会失败,却是因为她背离了他。

      踏出他的阵法,对她而言不过与平常一样,只是踏出一步,再踏出一步而已。

      可是经由命魂传来的反噬,却将他几乎扑杀在经脉逆转的灼烧中。

      他想他能活着,或许只是因为她还没走出太远,所以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再快一点,就还能抓住她。

      只是他多少低估了经脉俱断对身体的负担,他曾经能御剑飞上屋顶,而今却连挪动半步,都好像是在与天争一口气。

      但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不留下来。

      外面那么危险,修士的敏锐让他能隔着千里,听到那些在交锋中哀鸣惨叫着堕入死地的生命。

      原来一个人降世时有多嘹亮,离开时也能这般惊心动魄。

      他的阵法明明就能护她一时周全。

      在他闭关之前,她明明也表现得一切如常。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拖着因为被阵法反噬而残败不堪的身躯,用剑在地上一点点支撑着自己爬动,把自己一寸一寸拽离原本的位置。

      月上中天,冰冷地俯视一切。

      可如今照耀他的,也只有这一轮近乎无情的月。

      这一路,他扒过石块,揪过野草,到最后完全是凭着意志,向她逃离时留下的阵法痕迹挣扎前行。

      然而,那痕迹没有归于那些隐没山林的小道。

      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蓝色的幽火,漂浮在漆黑的崖边,被刀子一样的风呼呼卷动,那般柔弱,那般微渺。

      “……阿年。”

      谢映尘很少这么喊她。

      从第一眼见到她,她近乎刻意地念出这个名字时,他就觉得那不属于她。

      可是在这深不见底的万丈高崖边,她留下的,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名字了。

      如果她能听到,应该会回应他吧?

      即便她的语声是厌烦的,嫌弃的,不悦的。

      无论是哪一种,她总该会回应他吧?

      怎样都可以。

      只要她能再念出他的名字——

      “……谢映尘。”

      “谢映尘!”

      “谢!映!尘!”

      他吹了很久的风,血汩汩从破碎的肢体中流泻,将剑身都浸润成一柄可怖的戾器。

      他后知后觉地想,她好像不喜欢他用剑的。

      既然如此,他留着这把剑,又能有什么用呢?

      谢映尘不知道自己在悬崖边趴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就已堪称奇迹。

      或许是那些扎根在他身体里的功法护住了他的心脉,又或者,这本就是他渡劫的一部分。

      可是他宁肯就这么死了算了。

      他摸到手边的剑,对着初升的阳光看了一眼,然后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把它丢下高崖。

      就这样吧。

      就这样好了。

      只是上天总不叫他如愿。

      谢映尘昏迷过去,又口渴难耐、浑身发冷地醒来,他知道自己现在不但脱水还失血,以他本来的修为,或许不会那么快就失去生息。

      而在他最想放弃的时候,却有什么东西,发出难辨的低吼声,毫不客气地咬在他的手掌上。

      或许是等不及他死去,就来啖食他血肉的野兽。

      可那东西虽然在咬他的手,却同时多此一举地扯着他的袖子,还用毛茸茸的身体拱他的手心。

      那声音嘶哑,却又稚气未脱,传来小兽一样热烘烘的生气,让他缓缓恢复了些许意识。

      ……小白?

      他虚握着瘫在碎石上的手掌,试着重新抓住什么,很快就感到一条柔软带着肉刺的舌头,从他的指尖滑过。

      是小白。

      她走了,却把小狮子留下来。

      ……是惩罚吗?

      不许他就这么死了,不许他就这么轻易死了,才把小白丢下,把这个难缠的小东西,彻底变成他一个人的负担。

      这倒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谢映尘惨白的嘴角,不由扬起一个惨淡的笑。

      一开始,他活下去,只是出于对小狮子的责任。

      小白那么小,无法自己捕猎,它是一头被她惯坏的小兽,所摄取的一切,都需要经过他来获得。

      而那时,修真界早就在大战中焦土遍地,甚至不如魔域局部地区丰饶。

      他于是带着小白遁入魔域,在那里修习魔修的功法,把碎裂的经脉一点一点用魔气重新联系在一起。

      推翻重来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痛苦千百倍,无数个夜晚,他抱着剧痛的身躯,从榻上翻到榻下,怎么也睡不着。

      日渐长大的狮子总会无声无息谨慎靠近,嗅过他周身的气息,然后默默掉头出去。

      他知道小白对他的苦难毫无兴趣,可只要它一直这般不屑一顾、不以为然,他就明白,自己还远不到油尽灯枯之时。

      从他来到魔域之后,一步也没有踏出过这片土地,连带着过去对修真界的痛苦记忆,似乎都渐渐淡了。

      所以,如今谢映尘看到自己穿着他曾最厌恶的黑衣,伫在风光大好的升云谷中,他便意识到,自己依然在梦中。

      他看着崖边,她曾经失去踪迹的地方,他曾丢弃佩剑的地方,似乎还能看到她的影子。

      不对。

      那里,分明就真真切切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不是仙宗的贵女,而是那个喜欢给发辫打结,向来不避讳当着他面翻白眼,还总爱歪过头瞥他的人。

      知离此刻正歪过脑袋,忐忑地站在崖边,向下看去。

      她在思考,从这里跳到崖底,或是把剑丢下去,究竟需要花多少时间?

      跳是不可能再跳的,她手头也没有三尺长剑。

      不过好在脚边石头够多,随意捡起一个,试试看就成了。

      她挥动胳膊努力想把石头砸远的时候,抬起的手忽然被人抓住,她一回首,正看到十七岁的少年剑客,一脸肃穆着扣住她,那表情难看得,活像她要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你,没见过人丢石头啊?”

      知离嘻嘻笑着,被他制住的那只手还故意晃了晃,“你先松开我呀,你这样,我怎么玩。”

      谢映尘不说话,一双眼睛愈发深沉,整个人透着少年老成的气质,好似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怨。

      知离可从没在十七岁的谢映尘脸上看到过这么可怕的表情,即便梦回此地已经很离谱了,她也拒绝接受一个死气沉沉的人顶着年轻面孔,在她的梦里晃来晃去。

      “你又不说话,那就是没事。能不能至少让我走?这边风吹得久了,我头疼。”

      听到她说头疼,少年才沉着目光,一脸阴郁地松开了她。

      “抓人总这么疼,你师父没教过你,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一点吗?”

      她伸手摩挲手腕,上面火辣辣的,红痕鲜明,是谢映尘在前一晚扣住她留下的痕迹,在这梦里对着日光看去,依然碍眼得要命。

      “你喜欢……温柔的?”

      少年冷不防问她。

      知离愣了愣,停下摩挲手腕缓解疼痛的动作,朝他扬起眉毛,“那不然呢?难道会有人喜欢被粗暴对待吗?”

      他不出声,目光从身前的地面扫过,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知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要走,“行了,我也不跟你啰嗦。本姑娘还有事要烦,你自己慢慢想。”

      想好了,也别来找她。

      “你去哪?”

      他语声骤冷,抬起头时,目光中所透出的杀意,让才刚迈出脚步的知离不由一顿。

      “我下山啊,谁会喜欢在崖顶吹风。”她小声嘀咕,对他撇了撇嘴。

      也不知她到底是哪个小动作激怒了他,不过转瞬之间,她就看到前一刻还绷着身体伫在原地的少年,忽然间步履如风来到她近前。

      他一只手绕过她的肩,把她往身前一揽,俯下的目光透出让她毛骨悚然的冷意,“我没让你下山,你为什么要下山?”

      知离伸手去推他,“谢映尘,你是不是疯了?我爱下山就下山,什么时候还要问过你的意思——”

      可她没有把话说完,少年的面容倏地靠近,她在电光火石间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但已经来不及挣脱,想要诉出口的抱怨在他密不透风的唇齿封闭下,转而化成呜咽的风声。

      她敲他的肩膀,捶他的胸膛,可是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定力,单手就将她扣住,于是那些唇舌之间的缠绕,便如同攻略城池般一往无前,她连半分对抗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很快便觉得晕头转向,情急之中摸到脑后一支簪子,趁着最后一丝清明把它拔下,反手捅在他胸口。

      谢映尘齿间一顿,瞬间松开了她。

      知离朝后踉跄两步,反手挡在嘴边,语气恨恨,“早知道,我那天就该咬得更狠。”

      他却还能站得稳当,只是垂眸看向她手上沾血的木簪时,眼底有她不想去懂的暗潮汹涌。

      血从胸口渗出,在他这身白衣上缓缓洇出一朵花,他没有挪过半步,好似这不过是一点事不关己的小痛。

      他看着她,久久未曾再说过话。

      *

      知离从房里醒来时,因为受到过度惊吓,总觉得自己还陷在梦中,一下子居然回不过神。

      直到她嘭地一声倒在地上,脑袋嗑到一旁的床脚,整个人才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恢复了大半清明。

      小白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靠近,用爪子轻轻推她的肩膀,她爬起来时,看到狮子那一双幽蓝的眼,不知怎么想起,谢映尘在梦中最后看她的眼神。

      这梦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她凭什么要在自己的梦里受这委屈!

      好在,这是她的梦,只要她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知离揉了揉自己硌到发酸的腰和腿,扶着床柱回到被窝里,一头靠在枕头上。

      她一手枕在额上,能感觉到脸上还微微发着热,想来这梦中余韵对她相当不客气,假的跟真的似的。

      她随手捞了把扇子对着脸扇了又扇,直到触手可及之处凉了些,才把扇子盖回脸上。

      婚约提前履行,就已经足够尴尬了。

      她可千万不要把梦里的作为,跟如今这个同样住在魔宫里的谢映尘联系在一处。

      次日,谢映尘重新出现在擂台主座上,远远望去,似乎已在昨日魔医的紧急施针下恢复到平日里的状况。

      她站在擂台边缘的树影下这么打量了他一会,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变扭,索性用力摇了摇头,还往太阳穴的位置抹了些提神醒脑的药膏。

      她坐回谢映尘身边的时候,却感觉到空气中一丝不太寻常的氛围,说不出是因为她给自己抹的药膏太过强烈了些,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谢映尘久久未曾言语,哪怕有一只闹腾小虫在他们之间飞了半天,最后落在他支起侧脸的手背上时,他也一副无心搭理的模样,让她觉得好生奇怪。

      知离不怕这种小虫,它不叮人,不会在身上留下痒痛的痕迹。

      可是她甚至无需刻意,也能瞥见那小虫在谢映尘冷白的手背上爬来又爬去,让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也在她意识里爬动,烦躁得要命。

      “有虫子。”她从嘴角嘀咕了一句。

      谢映尘似乎是在专心观赛,压根没有留意。

      场上喧嚣还不算过分,知离不觉得,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会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

      她掐了掐眉心,身子往他那边斜了点,然后迅速地冲着他耳边一串连珠炮,“谢映尘你是不是聋了,有虫子在你手上跳舞,你没感觉?”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那只手放平,飞虫感到变故,扑腾着近乎透明的翅翼果断飞走。

      然而他的声息却像一股更缭绕的风,钻进知离的耳朵里。

      “是本君糊涂了,还是仙主失忆了?”他侧眸看她,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经过昨晚的梦境,仙主就不怕本君突然对你做些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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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本开女A男O文《意外标记了白切黑皇子》:表面是木头妹宝,实则飞檐走壁,还骑过阴湿腹黑漂亮皇子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