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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时值午后,偌大的日头烘烤着大地,双塘村云家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上传来嘶嘶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云大志在门口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不时瞅瞅屋内——他闺女儿正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被村医号脉,而他婆娘则一直用手帕抹着泪,好一幅母女情深的画面。

      见村医提起了药箱子准备离开,云大志用力把嘴里的烟吸得只剩个烟屁股,然后犹豫地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过去。

      “村医,我家姑娘是个什么情况啊?”

      村医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并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这个看似爱女心切的汉子。

      “她脑袋上的伤没什么大碍,用点药酒揉揉就行,至于为什么昏了这么久还没醒……是因为饿得营养不良,低血糖犯了。”

      村医一番话,让云大志那张老实巴交的黑脸“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这年头早就没有饥荒了,双塘村不见得富裕,却从没听说哪家亏待闺女亏待到把人饿晕的份上,几口粮食又不是吃不起。

      “我家姑娘一直都挑食……”云大志随口找了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理由,付钱的时候多给了一块钱票子,讨好地说,“这次还让村医多担待了,瞧这大热天的,您刚吃完饭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也不知耽搁了您多少要紧事……”

      村医将多出来的部分退了回去,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医者本分罢了,还是用这钱让你家姑娘补补身子。”

      瞧瞧那昏睡在床上的姑娘都快瘦成皮包骨了,真疼闺女的人家早就主动找他看病了,哪会等到现在?

      云大志脸皮子火辣辣的。

      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心知这亏待亲闺女的事儿如果被捅出去,不仅是自己,全家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当即便拉着村医说要感谢,否则就不让走。

      顶着毒辣的大太阳,双方推搡了好一会儿,最后村医忍无可忍。

      “我不是什么多嘴多舌的人,现在诊所里还有的忙,别送了!”

      得到了村医的表态,云大志松了口气,这才安心地将人放走了。

      而等走过一段路后,村医回过头看了眼云家那亮堂的大门,忍不住嗤笑一声。

      “都说有了继母就有了后爸,这话果然不假。人要是没良心,表面上演得再好看也早晚要露馅的。”

      ……

      云湘婷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老式木板床上。

      木板床被一顶打着补丁的破烂蚊帐笼罩,屋内摆放的实木家具泛着陈旧的气味,灰色的水泥墙呈现阴暗的色调,与门窗汇入的光线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像是胶卷电影的一帧画面。

      一时间,云湘婷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贫困的童年时期,村里类似的老建筑早在2008年就被拆掉,并改成独栋的楼房了。

      但突然,从门口处传来的男女对骂声,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梁桂芬,我怎么就娶了你这碎嘴的婆娘!指不定是你在背后说了什么被那丫头听去了,否则她都答应代嫁了,怎么会突然要喝农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云大志,你有能耐就别把什么脏水都往老娘身上泼!要不是我推了那贱丫头一把,整瓶农药都得被她灌下去!差一点江家给咱的聘礼就都得还回去了!我真是命苦,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瞎子……”

      听着听着,云湘婷的意识像是被打通了一条通道,一段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自己坠崖后穿越了,从一个事业有成的自媒体创业者,变成了1982年的农村姑娘。

      要说原主也是命途多舛,刚出生就没了亲妈,亲妈过世还不到一个月,亲爹云大志就娶了孕中的继母梁桂芬。幸亏原主的外公外婆认清了云家人冷酷的真面目,遂将外孙女儿带回家养。

      可在原主十岁那年,舅舅当兵牺牲再也没能回来,二老承受不了打击先后过世。无依无靠的原主只能回到云家,并从此开始了给云家人当牛做马的生活。

      今年原主刚满二十岁,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半个月前隔壁兴峰村的江家婶子替侄子江岩上门提亲,不过求的是原主的继妹。

      据传,江岩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相貌凶悍,性格冷酷,身负残疾,家境贫寒,还养着一对豆丁大的堂弟堂妹,可谓五毒俱全,是适龄姑娘们不愿提及的噩梦。

      奈何已经过世的江老爷子对云老爷子有救命之恩,当年云老爷子扬言江家的小子要是娶不到媳妇儿,但凡云家有未婚的姑娘,他必定愿意把家里最好的嫁过去——这个誓言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要说云家最好的女孩儿,那非原主的继妹莫属,既是村里的村花,又有高中学历,大家都说这闺女儿是要嫁给城里人的。

      但云家好不容易培养出了这么个上得了台面的好姑娘,哪舍得把人送到已经没落的江家,这不是把肉包子丢给狗吃么?

      于是,云老爷子表面上把这桩婚事答应下来,大大方方收下了聘礼,实则打着将原主送去代嫁的主意。

      云家人软硬兼施地安抚好了原主,本以为事情能顺利到最后,可就在前三天,原主偶然从继母梁桂芬口中偷听到,云家打算把江家给的聘礼全都私吞,一毛都不给自己留。

      按照这边的习俗,男方给的聘礼娘家都会给闺女留一半,表明即便闺女嫁出去了家里也会护着,否则便有些卖女儿的意味了。

      这下原主算是彻底认清了云家人丑恶贪婪的真面目,觉得日子没了奔头,偷偷从走货郎那买了农药准备自尽,但临了被梁桂芬发现并推了一把。

      这一推,导致原主没能喝成农药,倒地时磕到脑袋晕了过去,等再度睁眼,就成了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云湘婷。

      “没有依靠的姑娘要是立不起来,就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不论什么年代都是这样。”

      云湘婷在心里叹气,原主是个性子软和的人,又长期处在被压榨的环境中,连反抗的意志都被磋磨没了,最后竟然决定以死解脱。

      但她不一样,父母早逝的她与原主同样无依无靠遭人白眼,却养成了一副有仇必报、斩草除根的暴脾气,也正是因为她这脾气够厉害,所以才能打拼出自己的事业。

      想到自己那刚上市不久的公司,云湘婷一阵惋惜,可过去再美好也已经过去了,她得着眼于未来才行。

      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制作的视频都以农村生活为主,从养猪种地,到中药美容,再到改建房屋,全都是她亲力亲为,这些经历令她哪怕换了个时代也能有好好生活下去的资本。

      在云湘婷思考的时候,门外云大志和梁桂芬的争吵还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她懒得理会,消化完原主的记忆后,便支起身子,拿起床头柜上村医开的玻璃瓶装葡萄糖水,随后竟发现自己现在连拧开橡胶塞子都费劲。

      这也难怪,原主自打决定要代嫁后,半个月以来都食不下咽寝难安,而这三日心生死志后,几乎已经绝食了,她现在又哪里来的力气?

      好不容易拧开塞子,云湘婷累得虚汗淋漓,直接“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葡萄糖水,才总算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屋内一个大活人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难免引起了门外云大志和梁桂芬的注意。

      夫妻俩这会儿也没有继续脸红脖子粗地吵了,直接将火力对准了刚醒来的“罪魁祸首”云湘婷。

      云大志恶狠狠地威胁道:“臭丫头你别想玩什么花样,就算是死也得嫁过去!要是你个不孝女害我们云家名声受损,你和你妈的名字就休想留在家谱上!”

      原主若是听了这话,怕不是要立刻跪下求饶了。

      这年头的女孩儿从小到大都被洗脑,仿佛入了家谱,她们的人生就镀了一层金。

      然而对于云湘婷来说,这威胁就是个屁。

      留在云家家谱上,她有啥好处?是能长命百岁,还是能继承皇位啊?

      她继续喝着葡萄糖水,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爸你不要诓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怎么着也得上江家的家谱!如果江家不肯给我上,我宁肯跟我妈一样死在家里,这样即便我们都没能上家谱,母女相伴总不会变成孤魂野鬼。再等将来你们也死了,咱们就能全家团聚咯~”

      农村人最忌讳平时说“死”字,况且云湘婷轻飘飘的话却是实打实的不吉利,像是要咒死全家。

      云大志气得面色铁青,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畜生!无法无天了!今天看我不打死你个不孝女……”

      话音未落,云湘婷便虚弱地咳了两声,像是要耗尽所有力气,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抹病态的潮红。

      但唯一不变的是嘴角那一抹讥笑,冷静中透着几分疯狂。

      “反正我现在也是个快死的人了,有种你就打!我死了,江家的聘礼你们吃下去多少,就全都得吐出来,看你舍不舍得!!!”

      云湘婷仗着“身价”有恃无恐,“哗啦”一下砸碎了手里的葡萄糖瓶子,用碎片抵着自己的脖子,凶狠地瞪着云大志。

      那眼神不像是看亲爹,倒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得生啃他的肉。

      这可把胆量不怎么大的云大志给镇住了。

      怎、怎么自己这闺女儿,醒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是摔成疯子了?!

      真是个没种的怂货。云湘婷笑意加深,声音虚得发飘,却更显阴狠:

      “我妈之前不来找你,是看在夫妻情分上怕吓着你,不代表她不能来!我要是死了,就化作红衣厉鬼,跟我妈一块儿,把梁桂芬和她的一对儿女都带走!”

      “你、你你……”哪怕经历了破四旧,可农村人对鬼神之事的忌惮依旧存在,云大志只觉得眼前的云湘婷无比陌生,不再是自己那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傻闺女了,而是被什么阴晦东西占据了躯壳。

      梁桂芬见丈夫这么没用,竟被个小娘们儿骑在脖子上打脸,气不打一处来。

      不就狠话么,谁还不会放似的!

      “丧良心的白眼儿狼!贱货!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地给男人留钱了!老娘告诉你,你要死就去死,到时候我让我娘家人都在你坟上拉屎撒尿,你死了也得在茅坑里呆着!”

      梁桂芬在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泼辣,骂起人来,能骂小半天不重样。

      她本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此刻瞪圆了眼,想要看到云湘婷怂回去的样子。

      却不料云湘婷突然一改脸色,惊喜道:“哎哟,后妈你说我是白眼狼?我实在是太荣幸了!”

      这一番变脸变得梁桂芬猝不及防,到嘴边的脏话也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这都啥路数?贱丫头难道是真的神经病了,还以为白眼狼是什么好词儿不成?

      “都是您平日里教得好啊,我只是有样学样罢了,没您那么成气候。”云湘婷神色谦虚,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诚恳,“要说胳膊肘往外拐的真本事,还得看您。如果不是您口口声声说要把我这个继女卖了,还要把钱给娘家人用,我才不会一时想不开寻死呢!这后妈到底不把继女当人看……”

      “死丫头!老娘什么时候说了这些!”梁桂芬面色微变,匆匆打断了云湘婷还没说完的话。

      自己是存着拿到钱后接济娘家的心思,可从未声张过,只在私底下跟她妈说过一次……

      小表子竟敢偷听她墙角!

      可哪怕梁桂芬第一时间否认,在云大志看来,这副诡异的态度摆明是有猫腻。

      都二十年的夫妻了,互相之间心里还能没点数?

      于是压力瞬间给到了梁桂芬这边,对上丈夫怀疑的视线,梁桂芬慌忙解释:“我真没说过,难道你信这丫头还不信我……”

      “呵呵~后妈您真是年纪大了忘性大。就上次那个谁过来的时候,您不就这么说的?后妈您毕竟是云家媳妇儿,怎么能干损害自家的事情呢!”

      云湘婷看热闹不嫌事大,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她就是无中生有、挑破离间,那又如何?

      反正梁桂芬每次都关着房门跟娘家亲戚说话,外人谁也不知道谈话内容。

      她现在就这么随口一说,至于剩下的,就让这对夫妻自己去猜好了。

      “小畜生你还想给我泼脏水……!”梁桂芬暴怒,想她在村里的妇女间也是有点名望的,哪会允许自己在一向瞧不上的继女身上吃瘪,张牙舞爪地要冲上去撕了云湘婷那张阴阳怪气的嘴。

      但很快,云大志就想到了什么,横眉一竖,把梁桂芬死死拽住。

      “好哇!上次你妈对你说了什么,你就又要给娘家那个没用的弟弟送钱?自己家都穷得过不下去了,你还闹得家里不得安宁,想拆伙是不是!这钱你一分都别想送!”

      云大志认定梁桂芬有鬼,两眼通红,抬手就甩了梁桂芬一巴掌:“看老子不撕烂你那瞎咧咧的贱嘴!整天没事找事!”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梁桂芬存着不该有的心思,一向跟块木头疙瘩似的云湘婷哪会闹起来,然后被村医诊断出营养不良低血糖?

      害得他既丢了钱,又丢了脸面!

      梁桂芬本来还心慌地想要解释,可云大志一下扇得她眼冒金星,她那泼辣脾气哪里还能忍?当下就尖叫一声,用指甲去挠云大志的脸皮。

      “谁让我命苦嫁了你这么个孬种!我帮扶娘家兄弟怎么了!还不都怪你没本事,我那对可怜儿女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废物的爹……”

      这对相处二十年的夫妻打起架来确实有股狠劲在。云大志薅着梁桂芬的头发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扇,而梁桂芬不甘示弱地用指甲撕用牙咬,拳脚还往云大志下三路招呼。

      在杀猪般的谩骂声中,两人打得对方鼻青脸肿,俱是痛得面色狰狞,惨嚎连连,自然顾不得继续找云湘婷麻烦。

      而主动挑起事端的云湘婷则是将手里的玻璃碎片直接扔到床上,冷笑着看了几眼热闹,就从另一扇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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