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天堂》诉川

6、第六章

　　顾承灵没抬头，世界仿佛跟他有了一层厚厚的隔膜，外面的事物模糊不清，看起来美丽又狰狞。
　　他又犯病了。
　　顾承灵痛苦的想要撕开这层膜，奈何屏障坚固，只剩他孤独无助的被囚禁在这里。
　　努力了十七年，他始终没有真正的逃离过这里，始终没有摆脱过这该死的人格解体症。
　　我要死在这里了……
　　他冷静地想。
　　班主任见他不动，又见他表情不对，小心翼翼的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冷汗湿了碎发。
　　“快来个人把他送到医务室去！”
　　班主任喊了一声。
　　教室里本就不大的读书声立即停了，全部都看向他们眼里那个长的很好看的神经病。
　　没有人起身去扶起来顾承灵。
　　家长都交代过了，在学校里离那个神经病远一点，别被他发病伤到了。
　　更何况顾承灵现在就是在发病呢。
　　全班几十双眼睛里全部都是幸灾乐祸和看热闹不嫌事大。
　　班主任也没有时间送他，群里校领导正艾特她上楼开会。只好匆匆交代班长照顾一下顾承灵，然后腾腾上楼。
　　顾承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熬过了这次犯病，只是一身大汗淋漓，眼球酸胀，劫后余生一般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课桌上放了一盒退烧药。
　　下面压了张纸条，字体娟秀。
　　是班主任匆忙之间写的。
　　“记得按时吃药，把湿衣服换掉。”
　　旁边连杯水都没有，敷衍至极。
　　而他连医务室都没去，班长并没有管他，他仅仅是得到了一盒药和一张纸条。
　　顾承灵把药和纸条妥善的放进书包。
　　任何人的善意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即便它再敷衍。
　　发烧的原因再明显不过。
　　昨天掉进河里被风吹了一路，今天早上又被庞俊带着人用学校里的绿化工人浇草坪和绿植的水管喷了半个小时。
　　回来被冷风吹起一身鸡皮疙瘩，在教室里还裹着一身湿衣服待了那么久，他不发烧都天理难容。
　　其他人都吃了午饭回来了，看到他的表情害怕又鄙夷。
　　就知道是个神经病，发病那么吓人，跟要死了似的。
　　顾承灵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翻看英语书。
　　他趴在课桌上发了一上午病，眼见太阳已经正午，出了一身汗也不想吃午饭了。
　　忍着一身像是骨节重组的酸痛起身，拿着水杯到饮水机那里接了杯水。
　　恰好碰上吃晚饭的庞俊有说有笑的和他的那群狗腿子上楼。
　　“庞哥，你看那是谁。”狗腿子之一提醒庞俊。
　　庞俊抖了抖肥肉，上了最后一阶楼梯，径直向顾承灵走过来。
　　“呦，听说你犯病了？现在不是看着好好的？”
　　顾承灵烧的脑子到现在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侧身想要避开庞俊肥大的身躯。
　　但庞俊早有准备，一只手将他拦下。
　　然后往前一揪他的衣领，居高临下的嘲讽。
　　“怎么还不让提了？本来就是神经病，还在学校里发病。庞哥建议啊，你还是趁早收拾收拾滚蛋吧。”
　　顾承灵没站稳，水杯里滚烫的热水瞬间泼出来，尽数浇在庞俊肥厚的胳膊上。
　　烫的他把手撒开了，顾承灵直接跌坐在地上。
　　一声杀猪一样的嚎叫从胖子的嗓子眼里发出来，把老师都从办公室里惊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
　　庞俊的班主任连忙上前问。
　　“老师，他的胳膊被顾承灵故意烫伤了，你看都成这样了。”
　　庞俊疼的说不了话，一个狗腿子帮他告诉班主任。
　　那班主任急忙跟庞俊家长打电话，又让人快点把他送进医务室。
　　彼时顾承灵正坐在地上，水杯滚落在地上，里面的热水全都泼洒在了地上。
　　那个班主任把他拉起来，也不管他是不是难受，是不是也烫伤了，直接去找顾承灵的班主任。
　　反正一个神经病，他要是这个时候发病就是他的错，和我没有关系，我要做的就是给我们班的学生讨回公道，堵住他家长的嘴，别来学校找我的事。
　　她心说。
　　顾承灵浑浑噩噩的被拽着走。
　　“关老师，你们班的学生把我们班的学生弄伤了，您得给个说法。”
　　“啊？”顾承灵的班主任停下手上的事，略带惊奇的问。
　　“顾承灵不是发了一上午烧吗？怎么还把别人弄伤了？”
　　顾承灵低头不语，眉眼倦怠，清冷昳丽的一张脸。
　　不带有色眼镜去看的话，这简直是从天上误入人间的天使。
　　本该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样子，可谁让他是个神经病呢？怪的了谁？
　　班主任惋惜的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成绩好，答题的逻辑也很棒，一手好字更让人喜欢。
　　只有疾病这一个缺点。
　　“顾承灵？”班主任轻声叫他，生怕打碎了这幅漂亮的画。
　　顾承灵好像听到了，微微抬头。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像是哄孩子一样，尽量小声说话。
　　庞俊班主任翻了个白眼，在旁边老师工位的椅子上坐下。
　　“关老师，您一定要给我解决啊！”
　　顾承灵安安静静的坐着，一点要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邓老师你别急，他今天上午病的厉害，估计现在还没缓过来，要不你先回去忙，我这边有结果就告诉你。”
　　庞俊班主任看顾承灵也没有张口的意思，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没有用，加上顾承灵班主任态度又好，只好悻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