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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真相大白 ...


  •   回别墅的路程,是苏晚晴记忆中最漫长、最煎熬的一次。车厢内死寂无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她紧紧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期待与恐惧像两条毒蛇,纠缠撕咬着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鹿尘就坐在她身边,依旧坐姿端正,面无表情,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显露出她内心并非全无波澜。她正在脑海中最后一次确认“解释方案”的每一个步骤和可能出现的反应。系统也罕见地保持了安静,生怕一点杂音干扰了这决定性的时刻。

      车子终于驶入别墅庭院,稳稳停下。王姨大概听到了动静,从屋里迎出来,看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低气压,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接过苏晚晴的包。

      “王姨,今晚没事了,您早点休息。”苏晚晴声音沙哑地吩咐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鹿尘。

      王姨应了一声,担忧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巨大的水晶吊灯没有打开,只亮着几盏壁灯,昏黄的光线将空间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区域,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苏晚晴走到沙发旁,却没有坐下,而是背对着鹿尘,肩膀紧绷,像一尊随时会碎裂的琉璃雕像。“说吧。”她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

      鹿尘没有急于开口。她走到苏晚晴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然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看起来普通却内有乾坤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略显陈旧的防水文件袋。袋子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显然被珍藏了很久。

      “首先,”鹿尘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关于那张请柬。我没有,也从未有过一位名叫Allen Li的未婚夫或丈夫。这是我在国外期间所有的出入境记录、学业证明和银行流水,你可以看到,没有任何共同账户或大额异常资金往来,生活轨迹简单清晰。”她将一叠打印整齐的文件递到苏晚晴身侧。

      苏晚晴身体僵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鹿尘便将文件轻轻放在了沙发扶手上。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鹿尘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意味,“关于我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苏晚晴的背影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鹿尘打开了那个旧文件袋,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份东西。最上面的,是一份纸张已经泛黄、边角甚至有些卷曲的病历复印件。首页上,患者姓名一栏,清晰地写着“鹿苑”(鹿尘母亲的名字),而诊断结果那里,触目惊心的几个字即使隔着岁月,依然充满了绝望的气息:晚期恶性肿瘤,预后极差。确诊日期,赫然就在她们高考前不到一个月。

      “高考前四周,我母亲被确诊。”鹿尘的声音平静,却像蕴含着巨大的悲伤,“医生说,情况很不好,最好的治疗方案在国外,但希望依然渺茫,而且时间紧迫。”

      她又拿出几张模糊的照片复印件,是躺在病床上憔悴不堪的妇人,身上插着管子,与苏晚晴记忆中那个温柔美丽的鹿阿姨判若两人。还有几张是国外医院的场景,以及厚厚的、写满英文的医疗账单。

      “我父亲几乎崩溃。他要处理公司事务,要筹措巨额医疗费,还要瞒着病情急速恶化的母亲……”鹿尘顿了顿,似乎在克制情绪,“当时,我们全家就像上了发条,唯一的念头就是抓住哪怕一丝希望,救她。离开的决定做得非常仓促,几乎是拿到签证的第二天就必须走。”

      苏晚晴依旧背对着她,但肩膀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猛地转过身,脸上已是泪痕交错,眼中充满了痛苦和不解,“哪怕打个电话,发条信息!苏晚晴,我妈妈病重,我要走了!就这么难吗?!你就那么不相信我能理解?能陪你一起承担?!”

      这是她最痛心的地方。不是离开,而是被彻底排除在外,像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

      鹿尘看着她的眼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如此强烈地冲击着她一向冷静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拿出了文件袋里最后一样东西——一份已经褪色的保密协议复印件,签署方是鹿尘的父亲和当时他所在的公司董事会,日期就在确诊后几天。

      “不是不相信你。”鹿尘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

      她指着协议上苛刻的条款:“我父亲的公司当时正在争取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对手虎视眈眈。董事会认为,核心高管家属罹患重病尤其是绝症的消息一旦泄露,会严重影响公司股价和合作伙伴的信心,导致项目失败,公司可能破产。他们以撤资、不再提供医疗费担保为威胁,强迫我父亲签署了这份协议,要求绝对保密,直至项目结束或……我母亲……”

      后面的话,鹿尘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在当时那种内忧外患、天塌地陷的情况下,保全公司(这关系到无数员工的生计和母亲的医疗费)和抢救母亲的生命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任何一个微小的风险,他们都承担不起。而年少时的感情,在那些成年人世界的残酷规则和生死压力面前,被迫成为了可以牺牲的代价。

      苏晚晴夺过那份协议,手指颤抖地抚摸着上面冰冷的条款和熟悉的签名,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纸张上,晕开了墨迹。原来……原来是这样。不是背叛,不是厌倦,而是被迫的、无奈的、甚至带着屈辱的沉默。

      她想起了那个时候,鹿尘偶尔流露出的恍惚和不安,想起了她问起家里情况时,鹿尘闪烁的言辞……一切都有了解释。而她,却因为被蒙在鼓里,因为年轻气盛,因为受伤的自尊,恨了她这么多年!

      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不是受害者,她甚至……在鹿尘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因为不知情而成为了压垮她的另一重负担(如果鹿尘知道她的恨意的话)。

      “对不……”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鹿尘打断了她,目光沉痛而真诚,“我知道协议不是借口。无论如何,不告而别对你造成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是我……没能找到更好的方法,没能保护好你……也保护好我们的过去。”

      这是鹿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歉意和遗憾。不是基于任务,而是发自内心地为那个夏天里,两个被迫分离和误解的女孩感到心痛。

      苏晚晴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而出。她不是哭自己的委屈,而是哭鹿尘当年独自承受的重压,哭她们白白错过的这么多年。她猛地扑上前,不是攻击,而是用尽全力抱住了鹿尘,仿佛要将这些年错失的温暖和支撑,一次性补偿给她。

      鹿尘被她撞得后退了半步,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感受到怀中身躯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浸湿她肩头的衬衫,一种陌生的、酸涩而柔软的情绪充满了她的胸腔。她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回抱住了苏晚晴,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就像很久以前,那个雷雨夜她做的那样。

      客厅里,只剩下苏晚晴压抑不住的哭声和鹿尘轻柔的安抚。昏黄的灯光下,两个身影紧紧相拥,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和深深的误会,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通往彼此内心的路径。

      真相,往往残酷,但唯有面对,才能带来真正的释然与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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