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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承和四十九年,南楚国连着下了三天雪。

      鹅毛似的大雪封了路,却封不住突厥退兵的喜讯,南楚百姓松了一口气,各扫门前雪,迎接新年到来,恭迎新帝登基,欢庆帝后大婚。

      喜庆的鞭炮声随着烈烈寒风刮到西北,大红色的鞭炮纸屑随地翻滚,盖在一男一女两具冰冷的尸体上。

      温清棠死在这场久违的大雪中,冰天雪地里没有谁为她祭奠,唯一在乎她的人就死在她的身边。

      当朝新帝原本未过门的帝后、英国公的嫡长女温清棠,为了寻回被流放的外祖一家死在了突厥进犯的西北。

      同年,新帝联合邻国北凉向突厥下了一诏战书,称南楚国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于阻击突厥时战死,两国挥师北上。

      三个月后,南楚大胜,新帝代替摄政王成为南楚战神。

      此后南楚国几朝更迭,再无摄政王。

      ——

      “姑娘,姑娘,该醒了。”

      温清棠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她费力地眯起眼睛,鸦羽一般的长睫微微颤动,橙红的光晕中人影闪动。

      “昨夜你是不是又让姑娘偷偷喝酒了?”

      “青鸾姐姐,我哪里看得住姑娘,你就别骂我了。”

      温清棠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目是水色的轻缦纱帐,几根五彩绦带随风左右摇晃,她偏头看去,一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青衣女子正将纱帐敛起束在一边。

      温清棠怔住,顾不得头还昏沉着,连忙就要起身确认,声音细弱轻颤,不可置信地出声:

      “青鸾?”

      青衣女子闻声回过头来,连忙疾步走过来,从床里侧拿出一个银缎软枕垫在温清棠背后,让她倚靠得舒服一些。

      “姑娘可是又头痛了?我叫画眉去煨点鸡丝粥来,昨日的烧鹅暂且放一放,姑娘醉酒不能吃太多荤腥。”

      温清棠看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窗外蝉鸣声声,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正值盛夏,并非是她死时冰冷刺骨的寒冬。

      看到青鸾的那一刻,温清棠真的确认了,她重生了。

      青鸾前世为了救她,被突厥人捆在马后活活拖死,如今看着她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温声替自己吩咐膳食,心中酸涩不已。

      “姑娘这是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青鸾看着温清棠忽而红了的眼睛,有些惊慌。

      姑娘性子不似寻常世家小姐绵软,不会轻易落泪,只有被噩梦魇住的时候才会露出这般脆弱模样。

      她搜肠刮肚地回想近来有趣的事情,试图转移姑娘的注意。

      “姑娘,奴婢听闻今日摄政王回京,长安街两旁的酒楼都被世家小姐们订满了,连武安侯的二小姐也会去看呢。”

      武安侯二小姐姜燕姿,温清棠一直以来的死对头,两人自幼时就不合,见了面就像两只斗鹅一般,必定硝烟四起。

      此时温清棠却直接忽略了姜燕姿,只听见了摄政王要回京这个消息。

      恍惚之间,西北的冷风裹着肃杀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锋利,北地的严冬真冷。

      温清棠在死前落入了一个带着浓郁血腥气的怀抱,替她挡了大半风雪。

      拥着她死在荒芜西北之地的人,是南楚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摄政王陆离。

      陆离回京是在承和四十六年,也就是说她重生回了三年前。

      现在她还未曾与太子楚祁定下婚约,外祖一家还没有获罪流放,一切都来得及。

      “青鸾,我们一会儿先去给祖父祖母请安,然后去长安街瞧瞧。”

      温清棠哑着声音,略缓了片刻,接过画眉递过来的清茶浅抿了一口。

      青鸾服侍着温清棠披上一件外衫,从床上走到梳妆的雕花红木桌前,堆云一般的青丝从肩膀上泄下来,如同瀑布一般浓密顺滑。

      紫铜香炉中升起袅袅的熏香,温清棠看着镜中的自己,肤若凝脂白玉,黛眉淡扫,一双桃花眼水波潋滟,纤细莹白的脖颈上挂着一丝红线,上面缀着一朵粉白的海棠花。

      温清棠长得像极了她的母亲,明眸皓齿,艳若桃李,是京城许多名门世家主母都不喜欢的顶明艳的长相。

      贵门夫人相看儿媳,端庄淑丽是首位,长相太过惹眼并不讨喜,若是勾得夫君留恋儿女情长便是女子的过错。

      当家主母的眼光是一回事,京城的少年儿郎们的眼光又是另一回事。

      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人喜欢得正是美艳动人的女子,向往的是灯下看美人的佳话。

      是以,京中青年才俊个个倾慕温清棠,而高门主母们个个看不上她。

      为着温清棠的长相,她前世的亲事就极为困难。

      青鸾熟稔得绾起温清棠的乌发,眨眼间就梳好了一个飞仙髻,戴上金丝红玉簪,画眉刚好打了热水来。

      温清棠洗漱完,在小厢房用了小半碗鸡丝粥,由青鸾画眉伴着朝寿菊堂而去。

      寿菊堂屋外站着两个三等丫鬟,看着温清棠从小院门口进来,远远地迎上去,笑容满面的殷勤恭维。

      “大小姐来了,刚刚老夫人还在念着呢,外头日头毒,赶紧进屋吧。”

      温清棠微微点头,心中惦念着祖父祖母,加快脚步朝着屋内走去。

      寿菊堂内中间放着一个青花鸾凤纹葵瓣盆,冰块儿微微向外散发着冷气。

      温老夫人原本半歪在紫檀木椅上,精神有些不足,不耐烦地听着金氏和二小姐温清宜聊着闲话。

      听着屋外丫头禀报大小姐来了,脸色一缓,松弛的眼皮掀开,看着身穿苏绣织锦百蝶银丝裙的温清棠疾步而来。

      温老妇人伸出手,拉着温清棠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抽出手帕轻轻擦拭她额上的薄汗,语气亲切的数落:

      “这大暑的天气,你走这么急做什么?祖母还能跑了不成?”

      温清棠看着满头银丝、目光关切的祖母,心中酸涩不已。

      温清棠母亲去得早,温何谦并不在意她这个女儿,更喜欢继母金氏所生的二小姐温清宜。

      诺大个英国公府只有祖父祖母愿意护着她,后来祖父去世,祖母悲伤过度最终郁郁而终,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祖母了。

      “清棠许久不见祖母,想的紧。”

      说完,温清棠一头扎进温老妇人的怀里,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珠。

      “你这顽猴儿,昨天夜里刚在我这小厨房吃下一个辣香猪肘子,这就许久不见了?”

      温老夫人噗嗤笑出来,布满皱纹的手轻轻点着温清棠的发顶,一脸看透的模样。

      “今日你休想再从我这诓走另一只猪肘子。”

      温清棠抬起头,白皙的脸上浮出红晕,她小时候确实颇爱荤食,且不知节制。

      “祖母,我是真的想你,不是为了猪肘子。”

      温清棠和温老夫人这边温情叙话,金氏的脸色却有些绷不住了。

      明明自己是尚书之女,自己所生的温清宜被忽视,而温清棠不过是徐妍卿那个商户之女所生,到底哪里值得英国公和老夫人这般看重?

      她作为贵妾入门,后被抬为正室,本就低了徐妍卿一头,如今徐氏死了,她的女儿却还要压着自己女儿。

      相比于金氏的不忿,温清宜却不见丝毫异色,一张芙蓉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柔和。

      “大姐姐和祖母感情深厚,清宜心中时常感到愧疚,不能常常如大姐姐般孝顺祖母左右。”

      温老夫人脸色冷下来,这话言下之意便是她这个做祖母的偏颇,待她不如温清棠亲厚。

      温清棠观着温老夫人的脸色,生怕她又为着自己生气,抢先开口道:

      “妹妹不必愧疚,夫人那里亦有你替我这个姐姐承欢膝下。”

      她从不喊金氏母亲,她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母亲。

      温清宜闻言一怔,又很快地恢复了温婉的表情,她这个大姐姐向来直来直去,没想到今日竟会用软刀子刺人了。

      温清宜笑容越发温顺,一双水眸闪着盈盈的光,心中思忖:

      有趣,当真是有趣极了,这样的较量才算有意思。

      “祖母,祖父在书房吗?我去向他请安。”

      温清棠不再理会金氏母女,有些迫不及待地问起英国公温潜,她自小就与祖父十分亲近,温潜亲自教她习字念书、骑马射箭。

      “天还不亮时,你祖父就与你父亲穿着朝服往长安街去了,今日摄政王回京,圣上亲自携百官相迎。”

      温老妇人拍着膝上那双柔若无骨、白皙纤长的玉手,心中也在思虑着这位摄政王。

      陆离,先皇最后一子,只比当今太子大两岁,一年前远在西北时就被圣上亲封南楚摄政王。

      如今他班师回朝,京中恐怕要变天了。

      “祖母,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温清棠本就打算去长安街,听闻祖父也在,更是非去不可了。

      闻言,温老夫人看向温清棠的眼神中有些讶异,这丫头一心扑在太子身上,对威胁太子的摄政王向来颇为不待见,如今怎地想起去看他?

      前世温清棠是没有去长安街的,传闻摄政王残忍嗜血,为了打退突厥人,曾经下令屠了一座城,远不及太子尔雅温文。

      温清棠暂时没有想好如何解释自己的转变,只能靠着撒娇耍憨蒙混过关。

      她抱住温老夫人的胳膊左右摇晃,嘴中喋喋不休:

      “好祖母,让我去吧,长安街一定热闹得紧。”

      “我有青鸾她们陪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温老夫人刚点头,温清棠“噌”得从座椅上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她刚出门,身后便响起温清宜的声音,回头刚好迎上对方宛若面具一般妥帖的笑容。

      “大姐姐应该不介意与清宜一道去吧。”

      温清棠不想与之纠缠,丢下一句话后便转身踏上了马车。

      “随你。”

      长安街人头攒动,马车走走停停驶了近一刻钟才到了“鹊楼”门口。

      温清棠登上三楼,在最边缘找到一个位置,刚站定便听到城门口传来马蹄扣在石砖上清脆的“哒哒”声。

      她将绣着美人醉卧的锦簇团扇遮在额前,踮起脚举目朝着街上望去。

      整齐肃穆的军队缓缓前进,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只健壮枣红马,上面坐着一个身着流云暗纹金丝玄衣的男子,身形瘦削坚实,脊背挺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肃杀气。

      骑在马上八风不动的男子似有所感,抬头朝着“鹊楼”望过来,面如冠玉的脸上无悲无喜。

      温清棠猝不及防地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凤眸,记忆中的浓郁冰冷的血腥气似乎再次扑面而来,让她登时愣在当场。

      陆离和温清棠一时之间都没有移开眼睛,骑在马上的男人与楼上的女子隔着喧嚣盈满的长街和人群遥遥相望。

      燥热的夏风撩起温清棠的碎发,一声低沉的男声在她脑海里炸开:

      “她看我了,早知道我应该骑那匹汗血宝马,这匹马太丑。”

      温清棠:“……”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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